我于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中,由空军总部借调到联勤总部运输署工作,主管空运业务。到差后即碰上淮海战役的空投任务,先向碾庄圩地区黄百韬兵团上空空投,继向双堆集黄维兵团上空空投,最后向陈官庄地区杜聿明集团上空空投。三次空投以向陈官庄地区空投规模为最大,本文所记述的就是向陈官庄地区空投情况。 杜聿明率领三个兵团及配属部队、家属等(连同随逃群众),三十多万人马,浩浩荡荡离开徐州向南京方面撤退,企图与第六、八、十二兵团会师共同完成守江固淮屏障京沪的战略任务。几天后就被解放军围困在徐州西南陈官庄地区,无法继续行进。粮弹物资必须靠空投补给才能生存下去,否则前途不堪设想。 为了抢救这支“王牌部队”,蒋介石不惜牺牲一切,唯一办法就是空投。杜聿明要求空投补给的电报如雪片飞来。根据要求每日空投粮食肉类等二百四十吨,弹药、物品及其他物资一百六十吨,共计四百吨。按物品数量,每日需飞机一百二十架次。以空军两个空运大队为主:还租用中国、中央、陈纳德三个航空公司的运输机参加。调动所有水陆交通工具、车辆、人力,将所需的物资,日夜不停运往大校场机场备投。大校场各类物品堆积如山,车辆人员往来如梭,运输机一架接一架起飞,联勤全部有关署司,空总及国防部第三、四厅各方面直接、间接为空投服务的,估计有数万人之多。简单一句话:就是全力以赴。挽救摇摇欲坠的统治。空投数量之多,动用人员之广,在中国战史上开了新纪元,我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大规模的空投。部署工作,催送物资,一天得去大校场几次,尽管各方面通力合作,但也忙得头晕眼花,午夜还不得休息。后来我建议在机场设立空运指挥部,赵桂森当即批准,调分监陈可为指挥官,临时配给分站,仓库、办公人员,这样才使我们喘过气来。 空投头几天,天气也凑巧,飞行员也齐心,每天空投粮食、弹药数量虽然未达到预计数,但最多的时候也有三百多吨,飞行达到百余架次。这不过是其中一两次而已。以后逐渐减少数量,到每日百十吨。最头疼的是每日投出数量与收到数量相差很多。当天必得将空投品名,数量以及陈官庄电报收到实量,向侍从室列表汇报。数量不敷,查询原因。申斥、军法从事、官腔充耳而来,初有些惶恐,听惯了也就自然了。国防部管不好,由侍从室直接指挥,派王叔铭、蒋纬国亲自在机场监督,但效果并不见有何推进。为了查清投、收量出入原因,对飞行员进行投物技术的调查,蒋纬国、王叔铭带我等飞临陈官庄上空了解。蒋纬国代表蒋介石在上空用电话向杜聿明及全体将士问候。陈官庄非常热闹,周围都是各色投物伞架起的帐篷,乌烟瘴气,光怪陆离,知道的是一个大战场,不晓得的还以为是赶集的市场。陈官庄内人来人往,壕沟外难见人迹。飞机在一千米上空,顺风投下物品,有大部分落在投物场附近,有一部分落在边界,还有的随风飘落在境外。陈官庄空投场狭小,应低空准确空投,才能收效大,有些飞行员低飞怕射击,通过上空不管准确不准确就按电钮投出,这样场里外都投到,真是内外都补给了。投多收少原因也在此。当时有人向郭忏开玩笑说:“悔吾,你真是名副其实的联合勤务总司令。” 杜聿明来电,将大米改投大饼、饼干、罐头等熟食,除药品外其他不要。一声令下,南京市内外,句容、汤山等处,做大饼的、做白案的、制饼干的工厂和作坊都集中日夜赶制大饼、饼干。那几天,天不助兴,早晨有雾,雾收就变成低云,无法空投。民航大部分撤出,只有空军负担。天气好,投几十吨,不好就无法投,这样断断续续一直维持到杜聿明全军崩溃。 蒋介石派了一架小飞机,降落在大投物场,想把杜聿明接出去,而杜却派了他的参谋长舒适存飞京面报战况并催投补给。在国防部第四厅召开了座谈会,专谈补给问题。我也参加了这个座谈会,概略记得舒的谈话。舒说:“陈官庄的骑兵变成步兵了,马早吃光了。陈官庄能烧的都烧光了,木桥和棺材也光了,大米猪肉无法煮熟,需要的是大饼和罐头,希望投大饼时用投物伞,免得碰到地面都成了碎末。陈官庄有大小两个投物场,投下物品,部队、家属都抢,有被物品压死的,有的在争夺物品时相互对打的,有开冷枪射击的。每天这样伤亡的就有好些人,禁也无法禁。李弥、邱清泉两司令官为此有意见,对粮食分配也常发生争吵,杜聿明成了他们的传话机了。”我心想,以往一般投粮食用三层麻袋,不能用投伞或投箱,如果用投伞,莫说一个投伞制造厂,就是十个也赶不上供应。 一九四九年元旦,并没有给蒋介石带来任何欢乐,据说官邸圣诞节也只草草点缀。大人先生们一反往例,谁也不敢擅离职守去上海寻欢作乐。秦淮河畔歌声虽炽,但官僚们敛足不前。我是守着电话机,哪管门外春。元月六日,解放军四面发动总攻,空投无法进行。蒋介石派空军助战,企图阻挠,十日噩耗传至南京,杜聿明以下想必全被俘虏。举世闻名的淮海战役至此终结。 淮海战败,危及南京,当时混乱到不可收拾,物价飞腾,金圆券大贬值,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国民党集团内部发生矛盾和争吵。有许多“有志之士”,不知是对蒋介石不满,还是恨铁不成钢,自己又没有挽救危亡的能力,只有约齐一大群人,到中山陵痛哭一场了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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