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原精舍诗编年笺注稿》13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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觚庵茅亭晚望

四山日落风泠泠，紫霞罩野长烟青_（1）。蔽亏林树暗城郭，光回一水犹晶荧_（2）。拂襟蹑履茅亭上，归栖万翼啼相向_（3）。补缀楼栏星点稀，荡摩霄汉笳声怆_（4）。穷冬鱼鳖阻安流，小舸短篷未可傍_（5）。为想横戈恣杀戮，妇孺呼号投盛涨_（6）。眼前创痍少苏息，江山始觉还清旷_（7）。主人隔我葡桃卮，宁倚口舌扶时危_（8）。缁尘眯目不能去，微怜梅萼空存枝_（9）。万象沈冥月初白，满抱悲欢对今夕_（10）。手扪钟阜霜露垂，应出魍魉识归客_（11）。

【笺注】

十一月的某晚，已回金陵散原别墅的陈三立来到觚庵即俞明震（详见0150《秋夜和送黄举人元凯罢第还长沙，兼别萧学正鉴、曹刑部广桢、俞刑部明震》笺注）的觚庵茅亭远望，写下了此诗。

诗描写了夜晚溪边与觚庵茅亭所见的景色，感叹人民从战争的困苦中稍得休养生息，江山也恢复清旷，但俞明震却不切实际的妄图扶世救危，遗憾他未能与自己饮酒赏梅，而不胜离合悲欢之情。

（1）“四山”二句：日落后，四周的山风清冷，紫色云霞笼罩原野，青色的雾气蔓延。

“泠泠”，清凉貌；泠清貌。《文选·宋玉＜风赋＞》：“清清泠泠，愈病析酲。”李善注：“清清泠泠，清凉之貌也。”

“长烟”，指弥漫在空中的雾气。晋郭璞《游仙诗》之六：“升降随长烟，飘飖戏九垓。”

（2）“蔽亏”二句：城郭暗下来，被树林遮蔽，半隐半现，阳光反照在一条水面，还很晶莹。

“蔽亏”，谓因遮蔽而半隐半现。唐孟郊《梦泽行》：“楚山争蔽亏，日月无全辉。”

诗的前四句，描写日落时的溪边景色。

（3）“拂襟”二句：拂衣踏鞋，来到茅亭上，归来栖息的万千飞鸟，相向鸣叫。

“拂襟”，掸掸衣襟。宋林逋《和酬杜从事题壁》：“佳话频移晷，清飙几拂襟。”

“蹑履”，穿鞋。隋炀帝《月夜观星》诗：“披衣出荆户，蹑履步山楹。”

“万翼”，万鸟。明郭之奇《将至百宜晚眺有述》：“幽泉沥涧群声合，归鸟衔烟万翼同。”

（4）“补缀”二句：楼栏上空点缀着稀疏的星星，军号声摩擦震荡天空，令人心生悲怆。

“补缀”，点缀。 宋刘应时《怀莹上人》：“半路梅花作峭寒，怀人无地著愁酸。幽居独得春风力，补缀林塘渐可观。”

“荡摩”，指摩擦振荡。明叶子奇《草木子·克谨》：“冬十月，有两日相击，黑光摩荡。”

“笳声”，胡笳吹奏的曲调。常指军号声。唐钱起《送王相公赴范阳》诗：“代云横马首，燕雁拂笳声。”

（5）“穷冬”二句：深冬的鱼鳖都被缓慢流动的水流阻挡，小艇小船都不能停靠。

“穷冬”，深冬。唐韩愈《重云李观疾赠之》诗：“穷冬百草死，幽桂乃芬芳。”

“安流”，舒缓平稳地流动。《楚辞·九歌·湘君》：“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短篷”，指小船。元萨都剌《次韵与德明小友》之一：“烟雨短篷水口，人家乱石山前。”

从第五句“拂襟蹑履茅亭上”到第十句“小舸短篷未可傍”，描写自己来到觚庵茅亭所见黄昏景色。

（6）“为想”二句：因此想到战争时恣意杀戮，妇幼呼号，被扔在在暴涨的河水中。

“横戈”，把戈横拿着。多指作战。唐杜甫《别唐十五诫因寄礼部贾侍郎》诗：“胡星坠燕地，汉将仍横戈。”

“盛涨”，暴涨的河水。宋刘敞《望洞庭》：“东流汇群川，盛涨五六月。”

（7）“眼前”二句：当前百姓的困苦稍有些休养生息，才觉得江山景色清朗开阔。

“疮痍”，创伤。 指困苦的民众。唐杜甫《送韦讽上阆州录事参军》诗：“必若救疮痍，先应去蝥贼。”

“苏息”，休养生息。《书·仲虺之诰》“后来其苏”孔传：“待我君来，其可苏息。”“少苏息”，小有苏息。

“清旷”，清朗开阔。《后汉书·仲长统传》：“欲卜居清旷，以乐其志。”

从第十一句“为想横戈恣杀戮”到第十四句“江山始觉还清旷”，回想金陵战时的杀戮惨景，觉得百姓才得“少生息”，江山才得恢复。

（8）“主人”二句：主人和手持葡萄酒杯的我相隔，怎能凭借口舌，拯救天下的危难？

“主人”，指俞明震，时，俞明震出任民国行政院肃政使。

“葡桃卮”，葡萄酒杯。此指陈三立饮酒。

（9）“缁尘”二句：世俗的尘灰眯人眼睛，却不离开，微微有些可惜梅花花蕾白白长在梅枝上！

“缁尘”，黑色灰尘。语出晋陆机《为顾彦先赠妇》之一：“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后因常喻世俗污垢。南朝齐谢朓 《酬王晋安》诗：“谁能久京洛，缁尘染素衣。”此指俞明震。

从第十五句“主人隔我葡桃卮”到第十八句“微怜梅萼空存枝”，惋惜俞明震妄图救世，冒京洛缁尘，而不能归来与自己饮酒赏梅。

（10）“万象”二句：天地万象昏暗，月亮才变得洁白，满怀的悲欢离合，相对着今夜。

“沉冥”，昏暗；幽暗。清蒲松龄《聊斋志异·青蛾》：“返至山中，日已沉冥，两足跛踦，步不能咫。”

“悲欢”，此指自己与俞明震的“悲欢离合”之请。

（11）“手扪”二句：我要用手抚摸霜露飞降的钟山，钟山应该从恍惚中认出我这个归客！

“钟阜”，钟山。唐唐彦谦 《金陵九日》诗：“九重天近瞻钟阜，五色云中望建章。”

“魍魉”，恍惚，迷茫无所依貌。《淮南子·览冥训》：“其行蹎蹎，其视瞑瞑，侗然皆得其和，莫知所由生，浮游不知所求，魍魉不知所往。”

诗的最后四句描写自己不胜与俞明震的悲欢离合之情，以及对钟山的喜爱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