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第八集（16）天亮时，我已经爱上了你

初次见面，在凌晨，零点五十五分。万籁俱寂，所有的生命都陷入混沌，你却要挣脱混沌，挣脱妈妈的束缚，来到这个人世。你要来，谁都无法阻止，早一分钟晚一分钟都不可以。

你哇哇大哭着来了，我却笑了，如释重负。妈妈也不能免俗，第一句话问医生：“男孩还是女孩?”医生却反问：“你第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我说是男孩，医生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医生把你抱过来，这是第一次看见你，看见的却是你的小屁股。
我掩饰不住意外：“怎么又是个男孩？”医生说什么，我没听清，只是觉得如在梦中，不可能啊，我一直认定的女孩，怎么一眨眼变成男孩了呢？

又过了几分钟，护士包裹完毕，把你抱到我跟前，这是第二次看见你，仍然没看见你的脸。看见的，是一个黑乎乎光秃秃的大脑门，带着刚出生的腥味。我用嘴唇蜻蜓点水碰了一下，算是完成了我们母子初次的见面礼。之后，护士把你放在小车里，与产床并放，我才算看见了你的脸。

你不出意外得难看，和哥哥刚出生时一模一样。你眼睛挣出一条缝，看我一眼，随即哇哇大哭。这一哭就是两个小时。我盯着你丑陋的小脸，想，妈妈忍受了四个小时的酷刑，忍受着身体被撕裂的痛苦，妈妈都没哭，你哭什么哭？

当然，站在你的角度，你的哭也有道理：也许你的痛苦并不亚于妈妈，你看脑袋都挤扁了——换谁把脑袋在门上挤一下试试，肯定哭得更凶。而且这个世界，对你而言如此陌生，你有理由哭一场来热热身。

就这样，我在产床上观察了两小时，你用哭声陪了我两小时，把我时时袭来的睡意撕得粉碎。护士都奇怪，怎么这么能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盯着你看：扁长的脑袋、稀疏的头发、黑秃秃的脑门、肿胀的眼皮和嘴唇、鸡爪一样挥舞着的小手……回到病房，睡梦的间隙，我仍然盯着你看。

天亮时，我已经爱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