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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彭玉红，网名忘忧草，天门张港人。现任职于武汉某高校。业余爱好植物和旅行，并记录下它们。
穿越春天的一声鸡鸣 1. 在我的记忆里，故乡的春天，有春风和煦，草长莺飞，油菜花香麦苗鲜。有耕地施肥，开沟打梗，栽苗除草，牛铃摇动，农具叮当响，陌上千野到处忙碌的身影。还有家家户户春日新生命的开始，叽叽咯咯的安宁与热闹。每每想起这一场景，我内心倍感温馨安宁，没错，就是小鸡，春天萌动的新生命。春耕人在野，鸡犬空在家。大人都在田里干活，院子里围着鸡妈妈寻食的小鸡，欢快奔跑的土狗，迈着悠闲舞步的猫，都是孩子快乐的伙伴。 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村里的姑娘婆婆就寻思着为鸡家族添丁加口。发现一只母鸡下蛋后，趴在窝里懒得动弹，连续阔阔阔地叫，低沉而舒缓地哮喘一样，你把它强制性地赶出来，它依然叫声呜咽不紧不慢地返回原处，这意味着，这只母鸡要抱窝了。 抱鸡母，村里人说泡鸡母，bp不分。 除了产蛋，不想当抱鸡母的母鸡不是好母鸡。可是，不是每个鸡母都能当好抱鸡母。 鸡龄只有一两年的不行，体质上容易醒泡，加上没有孵窝经验，频繁下窝，造成鸡蛋受热不均，寡蛋多。 2年以上的母鸡，一般3个月才会醒抱，有丰富经验，下窝次数少，还会自己翻蛋，小鸡出壳整齐，小鸡出生后带的时间长。 趴窝迟了不行，有幸成为抱鸡母的一般是最早趴窝的，抢占先“鸡”很重要。 当母鸡全身羽毛蓬松，不下蛋只趴窝，有经验的主妇不会着急让母鸡孵蛋。很可能是个假象，需要观察三五天，等母鸡进入忘我状态，赶都赶不走的时候，再上蛋孵化。 老话说，逞倒抱鸡母抱儿，搞不成。不想趴窝的母鸡用罩子都罩不住，嘴里阔阔阔，又直往外飞。 可怜的抱鸡母，回不到正常产蛋的状态，它哪知道，接下来即将面临“酷刑”醒抱是多么残酷。 醒抱那几招，没人教，小孩子都会干，我最爱干的恶作剧。 年少时懵懂癫狂，无事赶的屋子里鸡飞狗跳，看见趴在母鸡背上的公鸡，跺脚，扬起两手，一声声“嚯岂嚯岂”，惹得大人嗷呲一句“你发神经你”加以制止。而赶抱鸡母，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追赶，让抱鸡母惊魂未定，无法趴窝，五六天后便可催醒。 还醒不来的母鸡，小孩子抓住鸡翅膀，放到河里浸泡，把头连身子逞在水下几秒钟，提起来，停几秒钟又逞进水里，开心的小孩子说是给它扎沕子。也许在水里逞的时间过长，也许间隔时间太短，母鸡被呛的奄奄一息，闭上眼睛，耷拉脑袋。我害怕鸡被淹死，赶紧丢在地上晒太阳，一会，鸡睁开了眼睛，活了，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还有其他方法，在母鸡的翅膀上拔下一根长羽毛，坚硬一头插入鸡鼻孔，或把鸡头插入它的翅膀，放在晾衣绳上站着，让母鸡前倒后歪。似古代给犯人脸上刺字，似枷锁，似刑法，只为让母鸡不自在，吓醒母鸡。 若说不如做一只老实产蛋的母鸡，但每年都有一两只母鸡遭受如此苦难，甚至面临被宰杀，到第三年、第四年终于成功孵窝，说鸡妈妈是超人一点不夸张。抱鸡母精神不仅抚育新的生命，提供美味，还奉献着勤奋、执着和包容的“心灵鸡汤”，其秉性值得人类敬重和学习。 七八九，嫌死狗，当调皮的孩子领着一帮小跟屁虫到家里玩的大闹天空，旁边的大人一句“这伢像个抱鸡母，领着一窝到处玩”，既是嫌弃，似乎也是一丝赞许。  2. 大麦田里抱鸡伢，小麦田里抱鸭伢，鸡呀鸡，二十一，鸭呀鸭，二十八。说的都是孵小鸡的时间。大麦成熟的时间比小麦早，孵小鸡的时间一般比鸭子的时间早。 母鸡恪守职责，废寝忘食，不吃不喝趴在窝里。为了增加母鸡孵小鸡的成功率，大人叮嘱自己的孩子，在经过抱鸡窝附近时，要轻手轻脚，免得让报鸡母受惊。 在第十九天，孵蛋经过筛选，即踩水，大人把鸡蛋放在温水盆里，浮在水面晃动的鸡蛋就是可以出小鸡的鸡蛋，不动的就是死胚。 经过21天的孵化，期待新生命的破壳而出，是大人及孩子们最关注最感兴趣的事情。当看到那团湿绒绒的脑袋伸出来，挣扎着站起来，听到几声清脆微弱的叽叽声，接二连三的蛋被啄开了口子，破壳的兴奋让家里所有的人都充满了期待，今年的油盐罐子钱都有了。 鸡蛋，从外打破是食物，从内打破是生命。小鸡在里面啐壳，母鸡不会帮小鸡在外面啄，用心育儿，看似无情却有情，爱的啐啄，我被动物的本能感动。  3. 说起来，不是每次孵化都能成功，不是抱鸡母的原因，就是鸡蛋的原因。这时，村里来了卖鸡崽儿的小贩，担着竹筐遛乡喊“捉鸡伢、捉鸡伢”。从村东头走到西头，从村南头到北头，总是一步三停。不同于母鸡孵的小鸡，贩子的小鸡叫火炕鸡，估计是在炕上集体孵化的。不用吆喝，叽叽唧唧的小鸡叫声充满了村庄，把孩子们的心挠起来。大人们也正好要捉小鸡，便带着孩子一起挑选。 掀开竹篾盖，贩子把小鸡捉出来，撒一把小米到簸箕里，大人嘴里“叭叭叭”地唤着，看小鸡反应灵敏就捉哪只。怎么分公母，有说看鸡冠，有说看个头，有说看尾巴，挨挨挤挤的小鸡都差不多的样子，把人看花了眼，问贩子，贩子嘿嘿笑，就不告诉你看翅膀，翅膀有两层绒毛的是母鸡，翅膀是平整的是公鸡。毛手毛脚的李婶说，补几只，我买的数量不多，挑挑选选，卷起上衣的一角把五六只小鸡宝贝一样兜了回家。 鹅黄的小鸡在纸箱里长大，一对琥珀色的眼睛，自带星星闪闪的美瞳，晶莹透彻波光流转，幼小生命的眼睛总是让人心头柔软。实话说，长在小鸡身上的鸡眼其实很美的。 小鸡逐渐长大，翅膀越来越硬，一次次往外跳，刚开始是一只两只，到三五只，失败了，再来。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跃起，终于一只飞了出来，探头探脑，惊怯陌生打量外面的世界。当接二连三的小鸡飞出来，纸箱就该换更高更深的了。 小鸡喝水，喝一口，脑袋朝天望一望，再喝一口，又望一望，像是喝急了歇一歇，不停重复，萌样逗人。 小鸡吃小米都是抢着吃，吃急了，使劲甩甩头，吃完了，还咂咂嘴。 小鸡粘人，总在人的裤脚边，脚后跟转来转去，跨门槛一不小心，把小鸡踢蒙了，拿什么拯救死了的小鸡。害怕之余，是偷偷丢在茅坑，假装小鸡不小心跌进去，还是等大人回来老实汇报。记得最清楚的是立即上演敲盆救鸡的营救行动，从大人那里学过来的。 农村的水瓢是万能的，舀水、舀肥料、舀猪食、舀粮食，水瓢盖住小鸡，用筷子不停地敲打，发出嘭嘭嘭的声音。时不时揭开水瓢看，没动静，接着敲，又敲了一会子，小鸡奇迹般睁开眼睛，站起来了。我的眼睛也跟着亮了。 不是每只小鸡都能幸运地活过来，不是每次自己都能躲过大人的责骂，甚至一顿胖揍，后果可想而知。 没有水瓢，洋碗、洋盆也是万能的。那时候不懂小鸡死而复生的原理，觉得很神奇，后来才知道是类似于心肺复苏的抢救。唤醒小鸡生命，像王子唤醒睡美人的童话。 小鸡到了放养阶段，隔壁三家的主人要给自己家的小鸡染色，怕小鸡混在一起认错，你染头部，我染翅膀，他染尾巴，同样的部位，你染红色，我染绿色。于是，乡村的一群群小鸡悠闲溜达，像一朵朵不同颜色的花行走在乡间，觅着挣扎的小虫和刚出土的嫩芽。  4. 小鸡有跑到别人家的时候，村里为小鸡吵袭骂的事时有发生。 母亲那次清点小鸡，差了三只，隔壁左右寻找，怀疑小鸡跑到隔壁刘婆家去了。两家小鸡染的颜色相近，只是时间不同，先捉的小鸡颜色减褪，无法分别是谁家的。 母亲说，那就清点总数。果然，刘婆家的小鸡多了三只，但是哪三只呢。刘婆是村里通情达理的老人，对调皮的孩子总是见面一笑意，对干偷鸡摸狗的孩子，只是嘴上咕咕两句，眉头一皱就不怪罪不告状。我心里当她是自己家的婆婆。 刘婆说：你家的小鸡早几天捉，你赶大的捉三只回去。母亲连忙说谢谢，刘婆您呐大人大量，真是个好人。 第二天刘婆把这事讲给她女儿听，她女儿在家招上门女婿，性格要强，脾气没有刘婆那么温和。一听说我母亲捉了三只大的小鸡走了，一下子就炸毛了，凭什么让她捉大的，小鸡长的有快有慢，后捉的也有长的快的。女儿在家里吵闹刘婆，其实是希望隔墙有耳，发泄给一墙之隔的我母亲听。刘婆劝慰女儿，算了，我们没有少一只鸡，小鸡都会长大，邻里和谐比远亲。 因为刘婆，我们家少了许多的邻里矛盾，一位个头小的裹脚女人，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我记得，让我温暖。 春天远去，小鸡很快就长成仔鸡，母鸡开窝，公鸡打鸣，一年又一年，所有的生命都在赶一场岁月之约。 好多年了，我回到家乡，再也难得见到一群小鸡了。久居城市，那些童年的养鸡记忆，穿越长长的时光隧道，偶尔会从老家跟随到城里，在脑海里过滤后留下一个熟悉画面： 母鸡慈祥，小鸡天真。 2023年4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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