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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回顾 01 九十五 曾经健谈的李子建慢慢变得沉默寡言，甚至木讷而无知。夏荷忙了一周，终于休息下来，躺在床上。李子建躺在身边拨弄着手机。夏荷说：“哦，老汉，胸怀天下放眼世界哩，啊？！”李子建“哦”了一声。夏荷继续说：“哎，最近我的腰困的老毛病又犯了啊…”李子建不做声，继续翻看手机。夏荷又一次提高嗓门说：“哎，最近我的腰困的老毛病又犯了啊…怎么忽热忽冷的，啊…” 李子建继续不做声，夏荷用肘猛戳李子建喊道：“哎，有点过分了吧？！”李子建认真地说：“就是就是，这美国就是有些霸道了，形势严重了。” 夏荷真生气了，喊道：“哎，我说这个隔壁的人，你吃着大白菜，操心着的钻石价格变化，有意思吗？”李子建没有感受到夏荷的生气，继续贫嘴道：“哎，老婆，你不知道嘛，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嘛！” 夏荷听得这话更来气，怒道：“确实啊，家事国事天下事，这个顺序你看看，家事在前，你说你知道咱家的大小事情吗？知道儿子一个人在外上班情况如何吗？知道我最近身体毛病百出吗？知道我心里想一脚踹你下去吗？” 夏荷连珠炮似的质问，李子建傻了眼，不知所云不知所答。夏荷听不到李子建的回应，就来一句：“你，滚…”滚字还漂浮在耳际，李子建已经夹起被子逃跑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李子建似乎还懂些兵法，避其锋芒。但这一次明显错了。夏荷要的不是逃避不是指责，而是相互交流沟通，哪怕只是一句关心与问候。李子建越来越成为了钢铁直男，就是不懂。在李子建的认知里，病需要医生来治疗，老公主要负责及时联系医生，按时遵照医嘱治疗即可。 这一次逃跑造成了李子建和夏荷的同室分居后果。李子建一个人躲在小卧室里，似乎悠哉乐哉。完全忽略了夏荷正处在更年期，有一种叫做更年期综合征的问题正困扰着夏荷。 一个月，李子建自由却毫不轻松。夏荷保持沉默，生活的规律倒也没有打破。早饭、午饭、晚饭三餐正常，但两个人似乎成了陌路，就是一起共餐共事共居一室的两个房客而已。夏荷精神状态一天天差起来，脸色阴沉，唉声叹气，夜里分明听得到转辗反侧，偶有眼泪挂在眼角，无法躲避的眼光里没有了光和热——冷静下来的李子建感觉到了担心和疑惑，一次次试着示弱贫嘴，夏荷的状态依然没有多大改观。 李子建后悔不已，担心不已，一个人悄悄去医院咨询医生朋友，才知道有一种女性疾病叫做更年期综合征，最好的治疗是老公的体贴与关爱。李子建后悔的想扇自己几个耳光。 是夜，华灯初起。夏荷一个人躺在大卧室床上，百无聊赖的刷抖音，似乎心情不坏。李子建夹着被子，轻轻推开房门，问道：“女施主，打扰了，贫僧自邻国小卧室而来，前去阳台国求取那一抹月光，疗得百姓疾伤，今日路过此地口渴肠饿，本欲借宿一宿，不知可否。” 夏荷看着李子建这不伦不类的洋相，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李子建抓住机会道：“既然女施主不介意，贫僧今日就此休息了！”夏荷实在忍不住，笑骂道：“滚——”李子建顺着那个拖着尾音的滚字，倒在了床上，口里念念有词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尊听女施主安排就是！”李子建夺过夏荷手机，紧紧攥住一双略显粗糙的小手，认真的说：“老婆，我错了！”夏荷含着眼泪笑骂道：“你滚…你这笨蛋！” …… 李子建整天里忙得昏头转向，晚上回到家，斜躺在客厅沙发上，简直懒得呼吸。地板上一层尘埃，夏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奈自己腰椎有疾。夏荷冲着李子建喊道：“子建，子建…”李子建懒得回应，微微睁开眼斜视一瞥又很快的紧闭双眼。夏荷又好笑又好气，缓和语气说：“老李，辛苦一下，拖拖地板！”李子建动了动身子，挤出一个有气无力的“哦”算作落实。 夏荷看着李子建的懒样，真是又生气又心疼。夏荷知道启动李子建的最好方式是示范引领。夏荷挣扎起来，拿来拖把，正准备拖地。李子建一声长叹道：“哎，这简直是逼宫啊！”立刻起身抢过拖把，埋头拖地。夏荷乐得呵呵笑。 02 九十六 李子建也有悲伤的时候。家族里接连失去几位长者，曾经的同事突然病故，母校师范学校被历史无情淘汰出局，疫情笼罩下的武汉，昼夜奋战的抗疫战士，甚至是一出叫做《斩单童》的秦腔剧……李子建常常伤心得像个小男孩，激动得仿佛又到了青春期，落寞的仿佛到了暮年。 年岁长了，总有些夜晚莫名的难以入睡，李子建望着身边熟睡的妻子夏荷，问自己：“怎么一晃就老了呢？那个无比期待的明天，一个个都成了今天和昨天……” 岁月一如既往，日子还得继续。年近五十的李子建身子愈来愈娇贵，酒水一滴都醉，香烟再贵都厌，但凡难以脱身的应酬，那也只能做个最沉默的人，不敬酒不强求不奢望不表现……妻子夏荷常常调侃说：“这分明就是个高僧和尚，却无意落在了酒肉世界啊！”哎，知夫莫如妻，几十年的夫妻，早已成了兄弟亲人。李子建乐于妻子夏荷的调侃，似乎这调侃才是关心，才是爱护，才是亲热。 儿子李夏大学毕业远离家乡千余里，妻子夏荷健康问题不容忽视，八十余岁的母亲日渐苍老多病，亲人们家家有七事八事难事情，工作上层层加压日新月异……李子建都得去面对，有时候心里烦了，就听听歌，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歌曲收录进了李子建的播放目录——岁月如歌，这是谁的精辟总结？！ 2019年岁末，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为这个国家的几座城市按下了暂停键。儿子李夏2019年毕业应聘到某个国企，驻地在千里之外的省份。2020年的春节原本是李子建和爱人夏荷期待的春节，刚刚工作的儿子必然放假返家，儿子大了独立在外，几多担忧和牵挂，终于可以团聚了，这个春节很特别，至少对这个三口之家而言。 儿子李夏终于如期回到家，初入职场的儿子满怀憧憬，回到家话题很多，夏荷听得认真谈得投机。李子建倒像个听众似的，偶尔的插几句话。春节假满，但疫情继续肆虐，儿子单位电话通知延期返工。李子建因为负责学校疫情防控工作，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微信办公，腾讯会议，上报资料，统计数据…父子两几乎没有交流的机会。 终于接到返工通知，已经是二月底，学校没有开学。儿子做好了返工一切准备，等着李子建车送去机场。是日，原本拥挤的高速公路冷冷清清，单向四个车道宽敞无比。李子建驾车送儿子去机场，一路无言。到了机场，儿子下车说：“爸，辛苦了，你回吧，注意休息，对我妈多关心点吧，我走了。” 李子建看着儿子年轻而健壮的身子随着人流进了候机厅，匆匆驾车离开机场。此时，手机突然响起，妻子夏荷连珠炮似的叮嘱：“让孩子戴好口罩，戴好手套，不要在飞飞机上用餐，不要和人讲话，不要…”妻子夏荷因为线上教学，加班准备课件，导致眩晕症发作，医院不可去，只好卧床休息，没有和李子建同行。 李子建听得妻子的啰嗦叮咛，突然就眼睛有些红，鼻子有些酸。得调整一下情绪，打开音响，却是催泪的《一壶老酒》—— 喝一壶老酒让我回回头 回头啊望见妈妈的泪在流 每一次我离家走 妈妈送儿出家门口 每一回我离家走 一步三回头 喝一壶老酒 醉上我心头 浓郁的香味儿咋也就喝不够 每一次你千叮咛 妈妈你拉着儿的手 每一回你万嘱咐 儿在心中留 喝上这壶老酒啊让我回回头 回头啊望见妈妈你还招手 一年年都这样过 一道道皱纹爬上你的头 一辈辈就这样走 春夏冬和秋 …… 李子建泪流满面，驾车到了最近的服务区。服务区空空如也，李子建忍不住失声痛哭，擦干了眼泪，李子建打开微信发送了一段语音——正是陆树铭的《一壶老酒》。 03 九十七 职场上的李子建依然年轻而富有朝气。李子建早年白了头发，每月一次理发，每次理发后焗油，李子建用一头假黑发保持着自己的精气神。 近十年，凤泉县教育系统领导班子几经调整，李子建的名字似乎被遗忘在了垃圾仓。愤愤的好友要鸣不平，李子建轻松笑道：“捡来的东西即使立刻就失去，那又有何妨？”话说得挺有道理，但李子建的心里也有过几多涟漪。 风雨之后，总有起起伏伏。李子建偶尔的失眠夜里，问自己“你行嘛？”答案总是坚决而果断的——不行。不胜酒力反感烟草的李子建最怕应酬。课堂上的李子建情绪高涨，抑扬顿挫能哭能笑披文入情，算个合格演员——李子建一直坚信，语文教师自身的文字体验必须是强烈的感性的，同时也是理智而满怀激情的。 但，生活里工作中，李子建不是个演员，是个实在人。应酬场就是戏精场，安静的观众李子建很反感这种场合。单位里有了难以推脱的应酬，李子建总是主动要求值班留守。慢慢的大家接受了烟酒不沾躲避应酬的李子建——这是个没有前途的人——酒场有语云：酒量看胆量、酒风看作风。李子建心安理得，大家也相安无事。 好人李子建兢兢业业在自己的岗位上，不争不抢，业务上要强，处世上示弱，俨然就是案头那座青铜孺子牛——凤泉二中的好友们赠送的那份特殊礼物，仿佛就是对李子建职业生涯的精准注解和勉励教诲。 但李子建也有发飙的时候。某日一个难以推脱的饭局，李子建一如既往像个透明人般的坐在一角，慢慢的用餐，静静的似有若无的笑看各位尽兴表演——酒场其实就是战场，明枪暗箭台上台下事前事后都是局。饭局源于汪总的合同生效，汪总是某设备销售商，主要服务于教育事业，设备是官方认可设备。汪总混迹教育设备行业十余年，自觉早已成了半个教育家。今日喜事临门，自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汪总客套一番，开启海侃煽情模式。 汪总一片深情，似乎眼角挂满激动的泪珠，举杯说道：“各位老哥，各位领导，兄弟我今日高兴，敬各位哥哥一杯。兄弟虽是一个粗人，却在十余年磨砺中渐渐成长，懂得了些许文化，积淀了些许情怀，兄弟提供的不是设备，而是深深的教育情怀，是对教育事业诚挚的敬意和热爱！” 汪总此言一出，一把手娄校长立刻附和道：“好好好，汪总一番肺腑之言令人感动，难得一腔教育情怀，多年支持教育事业，娄某深为感动，哥哥我干了这杯酒!”在座的一番叫好之声，热烈的掌声震耳欲聋。李子建觉得大家都在演戏，何必较真，也就轻轻附和了两掌。 汪总似乎受到了娄校长的鼓舞，满面春风红晕突显，斟满酒一位位轮敬，满口的情怀和理想信仰。大家都激动起来大谈特谈情怀，似乎忘记了平日里的懒庸和背地里的抱怨。终于到了李子建，汪总眼里李子建就是个可有可无之人。这几次设备供应合同签订的前前后后，李子建基本就没有出现过。况且在汪总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副校长”三个字。 汪总端起酒杯，冲着李子建说道：“哦，李校长，来来来，兄弟也敬你一杯！”李子建没有起身，也没有端起酒杯，端坐道：“汪总，谢谢。我不能喝酒。”汪总似乎有了不悦，说道：“哦，李校长好像对兄弟有意见啊，有意见，你就痛快说，咋能不喝老弟的敬酒！”汪总的话里颇有几分不满，似乎有“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意味。 汪总直挺挺站着，盯着李子建，大有逼迫就范之意。李子建轻声道：“汪总，你误解了。李某真是身体原因不能饮酒。”汪总紧追不放，“李校长，人在江湖哪能随着性子，人常说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小口舔，一杯酒也不会有啥大问题，来，敬你，干！”李子建端起茶杯，说道：“汪总，心意领了，咱两喝杯茶，以茶代酒也是情深意切！”汪总并不领情，说道：“李校长，今日大家痛快，兄弟一腔教育情怀，十余年看淡了金钱名利，只在乎情谊情怀，兄弟做的不是生意，而是教育事业，来，干！” 李子建听得这话，心中生出几分不悦，强压住说：“汪总一番教育情怀，李某深为震撼…”李子建话未说完，汪总接住话语说道：“既然李校长深为震撼，那就表示一下，干了这杯酒，来，干！” 李子建这时站了起来，端起酒杯，满脸微笑，说道：“汪总真是痛快人，教育人不说假话，确实所有的情感都需要表示，行，李某身体不硬朗，但教育的忠诚度硬朗，为情怀干一杯敬汪总，也敬请汪总十余年的教育人，表达一下自己的教育情怀，这批设备直接赠送学校，学校赠送汪总一块牌匾，功在千秋利在万代，咱实在人说实在话干实在事，好，我干了，为汪总教育情怀，为汪总慷慨解囊大赠送，值！”李子建脖子一仰，酒过喉咙火辣辣一路而去。 汪总楞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几个好事的竟然鼓起掌。汪总涨红了脸和脖子，猛一口喝下这杯苦酒。娄校长看到汪总酒下腹中，急忙救场道：“来来来，汪总吃菜吃菜，弟兄们一家人，玩笑活跃气氛，李校长确实不胜酒力嘛，今天高兴了喝了一杯，好好好，来，我敬汪总一杯，感谢支持…” 宴席不欢而散。李子建竟然没有感觉到意料之中的胃痛。 ©原创作品 授权发布（公众号转载须联系授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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