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走上了一条路很难改弦易辙。就像自己从A点到B点,走熟了一条线路即使有更好的道路选择也不愿意轻易去改变。 不知是什么原因母亲回到了兵团,在三连开始了新生活。我现在想至少有一个原因是考虑到孩子们。母亲短暂一生历经磨难,却将女性独有的那份善良发挥到了极致。 一辆行驶在沙漠路上的毛驴车,坐着母亲、我,忘了有没有姐姐,赶车的是母亲的新伴侣,从此我们又融入了一个王姓的新家庭。可能是那时候的人普遍善良,也可能是我们命好,大家相处的特别好,至今我们同龄人间还在往来。 走在往三连赶的路上,驴车很慢,我一样晕车,晕车症苦了我半辈子。一段被炙烤着的行程之所以被记住是因发生了两件奇遇事件,不然像这样平常的生活情景实在没有储存的必要。 长时间缓慢地行进,坐车的人被阳光虐的像霜打的茄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后跟上了一只小狗,这么小的家伙在半沙漠的路段中冒出来多半是被人丢弃的。记忆中小家伙跟了好一段路,最终母亲把这个满身的癞子退尽了黄色毛发的小家伙抱上来车,抱在了怀了。因为我们有些害怕,看着它身上像癞蛤蟆的脊背一样的疙瘩。 小狗给行程是否增添了欢乐没有印象,因为巨大的惊喜战胜了一切。我们路过一片沙枣林,发现一棵大沙枣树上的一个巨大巢穴旁吊挂着一只鹞子,在赶车人的建议下我爬上了那棵树顶。原来鹞子被人捉住过,脚上绑了一截细线绳,不知是怎么挣脱的,回到了鸟巢,不幸的是线绳绕在了树枝上,它无法挣脱。至于是饿死的还是挣扎过度吊死的当时的我无法做出判断。当时被触动的是巢穴里有一只小仔还活着,从来没有这么近的接触过这些翱翔天际的王者,激动的险些失足栽下来。 还记得把它揣进肚子里感受到的绒绒的温度。后来鹞子养成什么样,怎么死的不清楚(至少现在为人父了却常常被那只悬吊死了的大鹞子感动着,我想它是为了孩子们才拼死逃脱的),但那只满身癞子的小黄狗却长成了在三连及周边村落有点儿名气的斗犬。 三连有个小型的集会,和巴扎的时间安排一样每周一次——狗打架,场面还是比较惨烈的,参与的人也比较多。 动物和母亲能够灵通。她养的鸡鸭鹅,像孩子一样见到她就跟着;她养的黑公羊见人就欺负,在她面前就是个乖孩子;她养的狗,斗起来几乎百胜,日常温顺的像个宠物。不知道其它动物是怎么驯化的,对于这只狗我记得,母亲对它就像对我一样,每打赢一场给它喂颗糖。糖是母亲最好的礼物,记得更小的时候,每次走过母亲的枕头边,卧床的她会伸出手臂塞给我一颗糖。 每回想到,二姐养只猫,听到她下班回家的脚步声就跑出来迎接;养只狗,一发动摩托车,狗就跳上后座跟她一起下地劳作一天;在二姐家的农家院就连野生的喜鹊,一日三餐到点就上到餐桌上挑拣食物。可笑的是,一群陌生人在那里喝酒唱歌闹腾,它们一家三口也要参与进来宣示自己也是一家人的身份;养的小羊羔同样是孩子和妈妈一样,走哪跟哪。二姐曾是团里的劳模,曾是养猪专业户,每次下猪仔她就搬到猪舍里住。我问她那么臭怎么睡,她说没办法,万一猪仔吃不上奶水一夜就饿死了。夜晚太冷,除了架设火炉,她还会把最弱的猪仔抱在怀里睡。每回想到这些就在想,母亲的待万物以良善的基因遗传给了二姐。 对母亲最美好的最深的记忆再加上一条我们和舅舅一起在沙漠里行走时,在远处的沙丘上一只白狐狸望着我们,小孩们惊喜的又吼又叫外(小时候常常见到成年人捕杀的狐狸,但都是红色的),到此就结束了。 对母亲的最后记忆是一群女人用白色的布把她包得像个粽子一样。按照宗教礼仪,女孩不能送葬,我跟着来到墓地。一个方坑,侧面一个容身的空间。堆起来坟头,插上树枝,上面绑着一些白色的布条。各民族宗教不同,但白色的麻衣给人送终是相同的。 不记得自己哭过,记得那夜擦了许多胡萝卜。亲戚朋友们围坐一起抽烟、聊天、弹奏冬不拉。记得他们说我是个好孩子,和女人们一起一直在干活。当时的我维语很好,能听懂所有的语言。第二天,大家一波一波地坐下来吃抓饭。这是我和姥姥、舅舅们最后在一起的生活,那时的我估计五岁左右。之后,直到工作了才陆续地去过几次。可那时,姥姥已经不在了。记得有几次在梦中回到了和姥姥一起生活在油灯下的情景,那些梦出现在三十岁以后的岁月。 那一年,我跟大姐说,不记得母亲的模样。大姐说姥姥家的相框里有一张妈妈的照片,改天我去舅舅家取回来冲洗一张。于是,我才有机缘看清了母亲的模样。 那次的印象特别深。这么漂亮的女人,后来团里的老人也告诉我,你妈妈好漂亮的、又温柔。看着照片我在想,这么漂亮的女人如果不是跟了父亲,会不会现在还在世上。如果用我与她的机缘交换,我愿意的。可惜世间没有“如果”二字。 2023.4.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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