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东南飞》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首长篇叙事诗,也是我国古代最长的叙事诗,它和《木兰辞》并称为“乐府双璧”,全诗共有350多行,1700余字。 《孔雀东南飞》叙述的是一个凄婉的爱情悲剧故事,原题为《古诗为焦仲卿妻作》,因首句为“孔雀东南飞”,故又有此名。 诗前小序云:故事发生在汉末建安年间,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和妻子刘兰芝伉俪情深,刘兰芝却被婆婆赶回了娘家。被休回家的刘兰芝发誓永不再嫁,却被母亲和哥哥逼迫再嫁,于是跳水自杀而死。 焦仲卿听说后,也在院子里的树上上吊自杀。时人感伤于他们的故事 ,为其作诗记之。 一直以来,《孔雀东南飞》都被作为爱情悲剧,引无数人为之掬泪。 之前,我也写过一篇诗评,同样是从同情刘兰芝,抨击、指责焦母这样的封建家长角度来写的,如今看来,是我幼稚了。 其实,《孔雀东南飞》写的不仅是爱情悲剧,而是婚姻中亘古不变的婆媳、夫妻、双方家庭等问题。 因而,诗的末尾两句写道:“多谢(告诉)后世人,戒之慎勿忘。” 它要告诫我们后人什么呢? 个性儿媳和强势婆婆,是冰与火的距离 涂磊曾说过:“婆媳关系是最难搞的,妻子还有一个名称叫新娘,你想,你娶一个新的娘回来,和你原来那个娘能没有矛盾吗?” 我再加上一句,如果这两个“娘”都是个性强势的人,那两人生活在一起,就像火星撞地球一样,时不时会爆发出火花儿来。 读《孔雀东南飞》,刘兰芝因为被休,自带弱者属性,让人觉得她是一个封建社会制度下被“三从四德”枷锁深深拷牢的苦命弱女子。 然而,如果多读几遍全诗,就会发现我们可能被先入为主的主流思想骗了,刘兰芝实则是一个个性极强、非常自我、家境优渥、自小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子,而不是我们以为的饱受婆婆气的贫家女。 全诗中有两次提到刘兰芝的成长经历,第一次是刘兰芝自己口述,第二次是刘母所述,两者相差无几。 叙述中提到刘兰芝织素、裁衣、弹箜篌、诵诗书,织素、裁衣,是古代女子必备的手工,弹箜篌、诵诗书则是贵族大家女子才有条件习学的才艺,这说明刘兰芝的家庭绝不是普通家庭。 刘兰芝的嫁妆里,有葳蕤生光的绣腰襦裙、四角挂着香囊的红罗帐,还有六七十箱各色丝线和奇异物件,但她一件也没打算带走,还说:“我人低贱、东西自然也鄙陋,不足以让你用来迎娶后来的新人,你就施舍出去吧。” 这话虽然是赌气,但也说明刘兰芝的大家气度,而且,刘兰芝是个绝对的才女,女红、音乐、诗书皆精。 我们可以拿她和宝钗黛玉比一下,宝钗博学、黛玉才捷,但是原著80回中没有提到她俩懂音乐。 黛玉和宝玉赌气,裁剪时,宝钗还夸她:“越发能干了,连裁剪都会了。” 这说明“裁剪”这项手艺在女红中是有难度的,而刘兰芝不但会裁剪,还会裁衣,比黛玉更加厉害。 从小娇生惯养,有本事、有才能的人都是骄傲的,有个性的,如此优秀的刘兰芝,性格与传统封建礼仪下的妇女的“卑弱”完全不同,她忍受不了婆婆的挑剔。 刘兰芝向在官府当小吏、难得回家的老公焦仲卿抱怨:“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 刘兰芝说:“我每天鸡鸣便去织布,夜晚也不得休息。三天就织完五匹,婆婆还嫌慢。不是我织得慢,是做你家的媳妇太难了!我受不了这样的驱使,徒留无益,你去告诉你妈,把我遣返会娘家吧。” 这是赤裸裸的要挟啊,就像如今我们也会这样说:“既然你妈嫌我不好,那我走,让你妈再给你找个好的。” 不过,我们也就是说说,老公不会真去说,婆婆也不会真把儿媳赶走,但放在东汉焦仲卿家里,事情就这么不可挽回的发生了。 刘兰芝不吃气,婆婆更强势。 焦仲卿听了媳妇的话,来找母亲,想要为妻子讨个说法,谁知母亲不买账,说她走让她走好了,我已经为你看中了一个更好的姑娘,就是东邻家的秦罗敷,她走了,我就为你去提亲。 焦仲卿开始还想争辩,但看到母亲“槌床大怒”,吓得赶紧退了出来,向刘兰芝报告。 刘兰芝一听,也不示弱,直接准备走人。 无可奈何的焦仲卿说先让她回娘家住几天,等他说法母亲再去接她。 刘兰芝冷笑着说:“我在你家又能干、又小心谨慎地侍奉公婆,还落得被赶走的下场,如今闹到这个地步,就不要再说去接我的话了。” 第二天,刘兰芝天不亮就起来化妆,打扮的亮丽光鲜,如仙女下凡般来到上房辞别婆婆。 第三天 第四天,本来还未消气的焦母更怒不可遏,但刘兰芝视若未见,故意挑衅地说:“从前我做女儿时,生长在村野乡里,本来没有什么教养,愧对你家公子。受了母亲您的许多金银财礼,却不能供您驱使。今天我就回娘家去了,我还挂念着我家中劳作的母亲呢。” 两个女人针尖对麦芒,谁也没有顾及她们共同爱着的那个男人焦仲卿的感受,一个要走,一个巴不得对方走,一桩美满婚姻就在她们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土崩瓦解了。 所谓婆媳关系,本来就是婚姻的副产品,让两个只有利害关系,没有任何直接关系的婆媳,在一个家里长时间的和平共处,还要达到一种水乳交融的地步,这怎么可能? 尤其生长背景、思想观念、文化知识等的不同,婆媳之间相处难免会发生一些不愉快,甚至发生更大的争端。 因而,现代家庭若要避免发生这样的事情,就是不要和老人住在一起。 低情商老公焦仲卿—失败的润滑剂 知乎上有个问题:“丈夫在婆媳关系中起到一个什么样的作用?” 下面有条高赞回复:“关于婆媳关系,婆婆与媳妇,决定婆媳关系的上限;儿子的表现,决定婆媳关系的下限。” 婆媳都尊重儿子意见的前提下,儿子在婆媳关系中确实是起到了一个润滑剂的作用,而焦仲卿显然是一个失败的润滑剂。 诗的开头就是从刘兰芝的抱怨开始的,但她最先说的不是婆婆的问题,而是焦仲卿的问题。 焦仲卿是庐江府小吏,官微权小还挺忙,新婚妻子刘兰芝想要见他一面都很难。 丈夫不在身边,做不完的女红,挑剔的婆婆,在刘兰芝的心头积压成怨愤。所以当丈夫好容易回家,她就忍不住开始抱怨。 就像如今的全职主妇抱怨丈夫只知道忙工作,自己在家要弄孩子做家务,还要伺候事儿多的婆婆,这样的日子真的受够了。 刘兰芝越说越委屈,干脆说婆婆既然嫌弃她,不如把她赶回家去算了。 若是焦仲卿情商高、有担当,就该把媳妇儿揽在怀里,好好哄哄,说自己工作忙,这不是也抽时间回来看她了,说自己的妈老了,让媳妇儿多体谅、多担待,自己一定会感激不尽。 再聪明点儿的话,会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钗环脂粉之类,“贿赂”一下媳妇儿。 谁知,焦仲卿脑瓜儿太木,他把刘兰芝赌气的话当了真,为了表示自己坚定的站在媳妇儿一方,他决定立即去找母亲理论。 焦仲卿见到母亲,第一句话就是:“儿已薄相禄。”古代男子最重要的就是读书做官,焦仲卿却说自己已经仕途无望,这让呕心沥血教育他的母亲怎么接受的了? 何况,他下一句话更是一针扎了母亲的心,他说:“幸复得此妇。” 焦仲卿表示幸亏娶了这么一个媳妇儿,这是自己莫大的福分,他愿和她生“结发为枕席”,死“黄泉共为友”。 这样生死相随的亲密誓言实为感动,但要看对谁说,可以对刘兰芝说,不能和母亲说。 母亲自古认为儿媳夺去了自己的儿子,这不更证实了吗? 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倒和她生生死死了? 此时,焦母的表情可想而知,但是接下来,焦仲卿的话更是火上浇油,直接质问母亲:“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 刘兰芝的行为没有什么偏差错误,你为什么对她这么不厚道? 此话一出,焦母大怒,槌着床说:“你竟敢如此大胆?这个媳妇儿不知礼仪,行动随心所欲。我早就看不惯了,你岂能想怎样就怎样?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为你看好了东邻家的秦罗敷!她不是要走吗?那就赶快让她走吧!” 古代封建制度中,焦母作为家长是有权休掉儿媳的,反而是作为丈夫的焦仲卿根本不可能驳回母亲的决定。 不知是焦仲卿是仗着母亲对自己的疼爱要挟,还是真的少根筋,母亲已经对他的行为很生气了,他竟然还以死相逼,他说:“伏惟启阿母,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取。” 如果焦仲卿此时服个软儿,对母亲好言相劝,也许母亲还能回心转意,他这样威胁,反而更激起了焦母的愤怒,铁了心要遣回刘兰芝。 古代虽没有“妈宝男”这个名词,但是事到如此,焦仲卿在母亲强势高压下,也只得回来“遣送”刘兰芝。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焦仲卿不但是个失败的润滑剂,没有当好婆媳之间的灭火枪,反而是个传声筒。 焦母说要遣回刘兰芝时用的是“便可速遣之”,似乎是顺着刘兰芝的“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说的。 那么,焦母是怎么知道儿子儿媳之间的私房话的呢?无疑是焦仲卿说的,他真的是来“白公姥”的。 后面刘兰芝说:“俸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又像是她对焦母的那句“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的辩解。 焦母说这话时,刘兰芝并不在场,他是怎么知道的?无疑又是焦仲卿传的。 涂磊说婆媳关系语录中有句话说:“人常说自古婆媳是天敌,我很是认同这句话,但是这句话好像还没有说完,那就是男人没用,婆媳才是天敌。” 这话说的太对了,本来刘兰芝只是像老公撒撒娇、发几句牢骚,结果被焦仲卿一通骚操作,自己硬是被婆婆休掉了! 估计刘兰芝也是一脸迷茫吧! 焦仲卿的所作所为,真的需要天下男人引以为戒啊!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 有人说刘兰芝被休是因为无子,《礼记·本命》载女子被休有“七出”:“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口多言;窃盗。” 如果真是“无子”,好比是法律名文规定,不是什么拿不到桌面上的理由,焦母可以名言,不需要找其他理由搪塞。 再者,若是焦母喜欢刘兰芝,完全可以为焦仲卿纳妾生子,而不是休妻另娶。 《礼记·内侧》中有一条:“子甚宜妻,父母不悦,出;子不宜其妻,父母曰是善事我,子行夫妻之礼,没身不衰。” 也就是说夫妻即使感情很好,而父母不喜欢这个媳妇,也要扫地出门;反之,夫妻感情不好,只要父母满意,丈夫也不能休掉妻子。 显然,刘兰芝被休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她和焦仲卿感情太好了,在焦母心里,刘兰芝不但霸占了自己的儿子,还妨碍了儿子的上进心和仕途,这是任何一个封建家庭的家长所不能允许的。 像这样的事例,历史上还有一个更著名的故事:唐婉和陆游。 他们也是小两口儿太恩爱了,耽误了陆游求学做官,引得母亲“醋意大发”,以“无子”为名,将唐婉赶回了娘家。 刘兰芝临走时,焦仲卿和她相约会说服母亲,再来接她,但是回到娘家的刘兰芝,依旧不是自由之身。 女子三从四德,从父从母也得从兄,兄长逼她再嫁,刘兰芝毫无反抗的理由和能力,只能以死殉情。 本来一对恩爱夫妻,被双方家长硬生生拆撒不说,还双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而婚姻却牵扯到两个家庭,得不到家人祝福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当年,杨绛和钱钟书谈婚论嫁,她在给钱钟书的信中写到:“现在吾两人快乐无用,须两家父亲兄弟皆大欢喜,吾两人之快乐乃彻始终不受障碍。” 钱钟书的父亲看到,也不问钱钟书的意见,自作主张提笔给杨绛回了一封信,夸奖她明理懂事,并郑重其事地把儿子“托付”给她。 爱情固然是可贵的,可幸福的婚姻仅有爱情是不够的,还需要智慧和理性。 这也应该是《孔雀东南飞》带给我们的启示之一。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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