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静社｜李商隐《览古》读记

览古

莫恃金汤忽太平，草间霜露古今情。

空糊赪壤真何益，欲举黄旗竟未成。

长乐瓦飞随水逝，景阳钟堕失天明。

回头一吊箕山客，始信逃尧不为名。

读      记

       这首诗，当作于宣宗大中十一年(857年)。时李商隐经柳仲郢推荐，为盐铁推官，到江东游览。江东多南朝旧迹，李商隐游历后，心生感慨，遂作此诗。

       关于这首诗的寓意，大致有两种观点：

       一、借古喻今。

       持此说者，有何焯、冯浩、张采田。

       何焯认为是喻文宗甘露之变，但解得支离破碎、十分穿凿。

       冯浩认为是讽敬宗荒淫被杀。但冯说亦漏洞百出。

       张采田开始从何说，后又从冯说，但亦无新意。

       二、以古鉴今。

       胡以梅、陆崑曾、姚培谦、屈昀、姜炳章持此说，甚是通达。

       “览古”，纵览古代历史、抒发感慨。

       首联以议论发端，提出观点。

       “金汤”，“金城汤池”的略语，形容城池险固。

       “忽”，疏忽，轻视。

       “草间霜露”，喻古今王朝兴废，如草间霜露，瞬息即变。

       这一联的意思是：不要凭借城池险固而疏忽于太平盛世；古往今来王朝盛衰如同草上霜露，瞬间就覆灭了。

       “忽”字是这首诗的诗眼。作者围绕这个字，先后举例论证：太平之时的疏忽，是导致王朝覆灭的根本原因。

       颔联承首联“金汤”和“草间霜露”，举出例子来分别论证。

       “赪壤”，红色的土。见鲍照《芜城赋》：〝制磁石以御冲，糊赪壤以飞文。”西汉刘濞把广陵城修建得十分坚固，且糊以赪壤。但因据险谋叛，城毁人亡。

       “黄旗”，即黄旗紫盖。用东吴亡国之君孙皓之事，他相信“黄旗紫盖、见于东南”，东吴即将享有天下的祥瑞，而大举西上，却终于为晋所灭。见《三国志·吴志·孙皓传》注引《江表传》。

       这一联的字面意思是：西汉刘濞修广陵城如铜墙铁壁也一样城毁人亡；东吴孙浩认为有天上祥瑞却为晋所灭。

       此联的寓意：上句承“金汤“，谓险不足恃。下句承“草间霜露”，谓天命不足信。这两句，都是对“忽”的论证。

       颈联转笔，举两例论证败亡的真因：荒淫。

       “长乐〞，即长乐宫，这里代指宋废帝刘子业的“长乐宫”。《南史》：“宋废帝景和元年，以东府城为未央宫，以石头城为长乐宫。”

       “景阳钟”，用《南齐书·后妃传·武穆裴皇后传》典：“上（齐武帝）数游幸诸苑囿，载宫人从后车，宫内深隐，不闻端门鼓漏声，置钟于景阳楼上，宫人闻钟声，早起装饰，至今此钟唯应五鼓及三鼓也。”

       “失天明”，谓不再报晓。

       这一联的意思是：刘子业以石头城为长乐宫、荒淫无道，不久即失位身死，南朝宋终成历史；南齐诸帝的荒淫终令“景阳钟堕”而使王朝覆灭。

尾联合而感慨历史轮回往复，世人终不为警醒。

“箕山客“，指隐居箕山的许由。

       “逃尧”，用《高士传》中许由逃尧之典。

       这一联的意思是：回头来看许由逃尧之事，才相信许由逃尧非为名。(而是为了避乱，因其看透了王朝覆灭轮回的规律，世人不肯以前事为鉴)。

       这首诗，以“忽”字为中心，首联发端议论，先提出观点。颔联、颈联分别从反向举证(不足恃)和正向揭露(荒淫)分别论证，使得其论点证据有力，从而使尾联的感慨致深。

       首联总起，颔联、颈联分写，尾联合而总慨，这种谋篇方法，李商隐于议论、于寓情于景等篇中，曾多次运用过。

       疏理一下这首诗的脉络：

       首联议论总起，提出观点。颔联承首联，从否定的角度(不足恃)举例论证。颈联转笔，从肯定的分析角度(荒淫)举例论证。尾联总合而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