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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雁传书见字如面

 苦夏2012 2023-05-10 发布于山东
     □谭云

  《见字如面》是一档低调而温暖的节目,它随风潜入夜,触摸着每一个人心中的那团热气。谁也想不到,明星读信这样质朴的内容可以持续五季,在综艺节目绚烂如花的当下,依然可以感动千千万万行色匆忙的甲乙丙丁。在通讯发达的今天,开个直播或视频聊天,见人如面随时随地都可以发生,文字交流变得基础而廉价。“书信”这种古老的形式,在今天回看,恰因遥远和陌生才比以往更具厚度与温度。
献君王:纵横捭阖言大事
  在存世的书信名篇当中,呈给君主的书信,往往因其关乎国家大事而得以流传:或旁证某些国策扭转树立的过程,或彰显谋臣大夫卓越的智慧,或表现光华绚丽的辞采,总之,这类书信具有大气磅礴、纵横捭阖的金属音色,充满古代主旋律大叙述的刚性美感,比较有代表性的如《告赵宣子书》《报燕惠王书》等,尤以李斯的《谏逐客书》最为有名。
  这些政治性书信,确乎更多了一些“主义”大词和政治诉求,少了个人色彩,对于今天这样一个崇尚小我和细节的“小时代”来说,欠缺了迷人的色彩。不过,在纵横捭阖言说大事的同时,也有真情流露的片段或篇章。
  “表”是臣下进上给帝王看的,属于书信范畴的公文。诸葛亮在《出师表》中安排了北伐之后宫中、府中的一应人事,然后笔锋一转,恳切地谈道:“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尔来二十有一年矣。”一灯如豆,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臣写下这段深沉的自述,半生戎马坎坷历历在目,那是怎样一种触碰人心的力道?
  李密的《陈情表》更是令人感动。作为蜀汉旧臣,他深知出仕司马晋家的政治风险,然而强违王命又注定以卵击石,所以大打亲情牌,不失为一手高招。父亲亡故,母亲改嫁,李密从小就由祖母抚养长大,而今祖母九十六岁,“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话说到这个份上,也算至诚至真的肺腑之言,每每令人唏嘘不已。
  君主有事也写信给臣下。曹操就在给荀彧的信中表达对谋士郭嘉的追怀:“郭奉孝年不满四十,相与周旋十一年,阻险艰难,皆共罹之……欲以后事属之,何意卒尔失之,悲痛伤心。”无论如何,奸雄狡诈如曹操,在谈论自己最依赖的谋士时,那种痛心和遗憾依然溢于言表。不啻曹操,他的两个值得称道的儿子曹丕和曹植,也在传世书信中表现出了非凡的文学风采,曹丕的《与吴质书》、曹植的《与杨德祖书》就是此类。
与友人:天南海北存知己
  除了写给君主,更多的书信往来于友人之间。朋友之间的书信往来,内容非常广泛,可以是分享一次旅行的见闻,比如吴均的《与朱元思书》。吴均将风景写在信中,寄给友人:“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上学的时候学习此文,始终不明白纯粹的景物描摹究竟有何价值,只是用心于“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这样可能包含价值判断的句子。长大后才明了,急于将好山好水分享给友人,那份纯粹的情谊和喜悦,才是友情的含义。
  也可以剖白自己难以言说的灵魂,比如《报任安书》。受了腐刑的司马迁有机会经常出入宫廷,好友任安因事获罪,写信给司马迁,希望他能在武帝身边周旋。但是司马迁已经阅尽了人间的炎凉冷暖,知道友人所托之难,便回信给任安,将自己忍辱苟活的艰难吐露无遗:“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所笑,以污辱先人……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后来任安还是被腰斩了。亏了这篇文章,我们才得以窥见司马迁纠结的内心。
  也可以是蹩脚的求职信,如李白的《与韩荆州书》:“白,陇西布衣,流落楚汉。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三十成文章,历抵卿相。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皆王公大人许与气义。此畴曩心迹,安敢不尽于君侯哉!”这是多么高傲的自我人设,然而并没有打动韩荆州的心。别急于为李白鸣不平,大凡诗心灿烂的人,往往情商是短板。即使许李白以高位,他也未必干得出色。
  但更多的则是友人之间的絮絮叨叨,无拘无束地直抒胸臆,比如因为书法而存信数量颇丰的王羲之。“寒切,比各佳不?念忧劳,久悬情。吾食至少,劣劣!力因谢司马书,不具。”这是他的《寒切帖》,“吾食至少,劣劣”,这是作者糟糕的身体状况。“丧乱之极,先墓再离荼毒,追惟酷甚,号慕摧绝,痛贯心肝,痛当奈何奈何!虽即修复,未获奔驰,哀毒益深,奈何奈何!临纸感哽,不知何言。”这是他的《丧乱帖》,先人坟墓被毁,伤痛之情,甚至有些慌不择笔。有一段时间,王羲之的生活颇不得志,或许他的灵魂格外需要友人的安抚。
致爱人:一词一句总关情
  无论是“云中谁寄锦书来”,还是“书被催成墨未浓”,情书,或许应该算是家书的一类,不谈那些谆谆教诲下一代好好成人的《诫子书》《训俭示康》或者《傅雷家书》,只想凑热闹说一说和爱情相关的这一部分。说到情书,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数字信”可能是后人杜撰的,至少语言不像汉朝人的风格。现代名流的例子,比古人更好用。
  “我寄你的信,总要送往邮局,不喜欢放在街边的绿色邮筒中,我总疑心那里会慢一点。”这是《两地书》里面的句子。鲁迅与许广平之间的爱情,总会有人持有异议,但单看这个句子,没有印象中鲁迅的生硬和棱角,充满了青涩初恋一般的细腻和单纯。于是,现代文学和思想史上的那一头“小怪兽”,在爱情里变得驯良和可爱起来。
  比起林觉民的《与妻书》,金圣叹的绝笔信更令人回味:“咸菜与黄豆同吃,大有胡桃滋味。此法一传,我无遗憾矣!”这是有所隐喻,还是视死如归?是反讽戏弄,还是黑色幽默?一代才子的所思所想,如今变成了典故和逸闻,口耳相传。
  竹木、绢帛、纸张,书信曾是人们主要的交流手段。而今,通信方式和手段的变化加快了交流的频度和广度,世界变得越来越密切,心却越来越遥远。段子说,当我们有了一个可以无限存储的手机,却再也找不到可以无限畅聊的人了。我想,书信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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