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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墟王裕口南地出土磨石研究

 寂寞红山 2023-05-10 发布于北京

摘要:本文以王裕口南地出土的磨石(A型)为主要研究对象,通过系统的观察与工艺设计分析,了解到该类型磨石的选料主要为粗糙的砾石,多为砂岩与石英岩。该类型磨石主要有两个特征,一是便于手持把握,二是有相对较平的工作面,用平滑后废弃。资源域调查表明,磨石的原料最近可能来自距王裕口遗址4公里左右的洹河,资源较为丰富。通过打制实验,表明打制方法因原料体积大小而有所区别,10厘米左右的砾石以锤击法为主,15厘米以上的砾石比较适合摔击法;通过磨制骨器与石器的使用实验,表明此种磨石都能较好地完成初级磨制定型工作,而在本遗址内,主要用于磨制骨器。对比此遗址内殷墟各时期磨石数量,推测在殷墟文化3期与4期时,遗址内的制骨行业有所增加,其生产性质可能是利用生产空隙时间从事家庭手工业生产。以磨石的高利用率情况,推断当时统治阶级可能对洹河及其石料等资源进行比较严格的控制。






磨石是殷墟常见的生产工具,制玉作坊[1]、制骨作坊[2]、铸铜作坊[3]等均有发现,且数量巨大、种类丰富,仅孝民屯遗址在2000—2004年就发掘出土有6000多件,形状、大小、厚薄多样[4]。磨石的研究除了各发掘报告的简单描述外,陈志达认为磨石是骨器制作中最后“磨”的工序[5],孟宪武也持有相同看法[6],翟少冬等通过实验推断孝民屯铸铜作坊出土的一部分磨石是用来完成青铜器铸后打磨工序的[4],这些研究无疑促进了我们对磨石功能特别是对手工业加工工艺的认识。但是,就磨石作为手工业重要生产工具而言,它是如何影响生产及其所蕴含的社会意义等问题,还是需要对其进行更为系统的分析与研究。
我们曾对王裕口南地出土磨石进行了简单的介绍[7],其中一种A型磨石数量最多,特征尤为明显。本文即尝试以此种类型磨石为主要研究对象(以下统称为A型磨石),通过特征与工艺设计分析、原料资源域调查、制作与使用实验等几方面来研究其打制技术、生产与使用情况,再关联背景信息探讨此类型磨石所反映的社会生产与组织等问题。
一、A型磨石的特征与工艺设计分析
通过对磨石的仔细观察,进行系统的统计,分析其形制特征与工艺设计,可以使我们对此类型磨石有个基本的认识,也是后续深入研究的基础。
(一)形制特征分析 
原料共计489件,基本是砾石,在可鉴定原料的454件磨石中,以砂岩类居多,约占72%左右,其余的为石灰岩、石英岩、玄武岩、页岩、花岗岩等。形制不规则,大小不一,长度多在5—10厘米之间,一般不超过15厘米(图1)。虽然形制不甚规整,没有统一的标准,但有两个比较显著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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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此类磨石都适合手持把握使用。如2009ATYT2643H155:119(见图2,1),长9厘米、宽5.4厘米,石英岩制,有两个磨面,磨面光滑。通过把握体验,无论利用哪个磨面把握起来都很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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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都有适合工作的磨面,磨面粗糙,用至较平滑之后废弃。如2009ATYT2643H155:119(见图2,1)、2009ATYT1544J11:6(见图2,2)磨面十分光滑,摩擦力已经很小,基本无法再进行打磨。有的磨石如2009ATYT2243H136:1(见图2,3)、2009ATYT1445H360②:53(见图2,5)、2009ATYT0546H472:6(见图2,4)的磨面经过使用后,磨面上有一些磨圆,虽然磨面较为滑顺,但没有2009ATYT2643H155:119、2009ATYT1544J11:6平光。这个可能与工作强度或者是加工对象有关。
以上这两个特征也是我们在研究中判定是否为此类磨石的必备条件。
(二)工艺设计分析
从磨面的设计来看,磨面的长短与宽窄没有特殊的要求,磨面或平或略显凹凸等皆可,类似2009ATYT2643H155:119、2009ATYT1445H360②:53(同时有三个磨面)等磨石,只要有能够适合打磨的工作面就会一直使用,直至磨平废弃。但从2009ATYT2243H136:1、2009ATYT2744H302:8(见图2,6)、2009ATYT1645F7:27(见图2,7)等类似的磨石还是可以看出,其制作过程是有一定设计的,原料形制的选择与打制的效果都是在追求相对尽可能较大的工作面①。
从磨石的制作技术来看,此类磨石是经过打制而成的。通过标本的观察,其打制的方法可能不止一种。对于比较小的原料,如2009ATYT1645F7:27、2009ATYT1844H420①:62(见图2,10)、2009ATYT1544J11:6等,可以清晰地看到打击点,应该是用石锤直接打击而成。当然,锤击法也有可能通过修制一些较大的原料来获取磨石,如2009ATYT1645H394①:42(见图2,8)、2009ATYT1044H516①:10(见图2,9)等都可以看到修理疤。2009ATYT0946H179:112(见图2,11)、2009ATYT2744H142②B:303(见图2,12)等没有明显的打击痕迹,且从器型的大小来看,原料坯材比较大,推测可能是用摔击法制成。
(三)小结
通过系统的观察与分析,A型磨石的选料主要是岩石粒度较大的砾石,磨面较为粗糙,在使用至磨面摩擦力减小后废弃。而通过其打制技术与工艺设计分析,其制作的磨石主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能够便于手持把握;二是有相对较平的工作面。虽然工作面的大小没有特殊的规制要求,但从一些磨石在选材与打制方法上看,还是追求尽可能大的工作面。而其具体的打制技术可能是锤击技术与摔击技术。
以上提到的这些特点可能与原料采备和使用方式等都有关系。原料采备情况对磨石的生产技术选择、使用效率等都有重要影响,针对此项,我们的研究策略是先对磨石原料的资源域进行田野调查;之后,再通过实验方法来推断打制技术与使用方式。
二、磨石原料资源域的调查研究
通过原料资源域的调查,我们能够了解原料分布情况及其获取的难易程度。A型磨石的原料主要为当地常见的砾石,洹河作为距离遗址最近的河流,是资源域考察的重点区域。
此次调查共选取9个调查地点,基本涵盖了洹河的流经段,如图3所示。现代河道都经过了人工的整治,对调查结果会有一定的影响,但总体上每个河段内的砾石还是有各自特点的,能够使我们对原料采备地点有基本的认识与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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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调查的结果看,位于洹河的下游段的⑧地点与⑨地点,河道内沙泥较多,有些砂砾,基本不见较大块状砾石;河漫滩偶见几块砾石,长度都不超过10厘米。靠近殷墟段的位于⑦地点,此段河道经过人工较大范围的修治,很难看出原来河道内砾石的分布情况。⑥地点,此段河道内砾石不多,大小不一,最大长度在15厘米左右。⑤地点,此段河道内的砾石较多,河漫滩内也同样有大小不一的石料,长度在20—30厘米的砾石占有一定比例,主要以砂岩为主,亦可见石英岩、石灰岩等。④地点,此段河道内的砾石不仅多,而且较大,长度在20厘米以上的砾石占有较大的比例。图中③地点,位于彰武水库下游,此段河道内基本不见砾石,在河漫滩内偶见几块长度小于10厘米的砾石。①小南海水库下方河道砾石数量多,体积大小不一,稍大些的长度在30厘米以上。
以现有的调查结果来看,在距离王裕口直线距离4.4公里的⑤地点河段的内的砾石已经能够满足A型磨石的需要,④和①地点也都能满足需要,只是空间距离上略远。综合考量,⑤地点河段应是最适原料采集点。总体而言,原料的采集难度不大,较容易获取。
三、实验研究
当前实验考古学的应用非常广泛,器物制作技术与功能的推断是其重要内容[8]。前文已经对器物特征及工艺设计所体现的打制技术做了一些推断,而资源域的调查也使我们了解到原料分布与获取的相关情况。在此基础上,利用实验的方法,对磨石的制作技术、使用方式进行研究。
(一)磨石制作实验
1.锤击实验
实验目标:锤击技术打制效率;锤击技术产品特征。
实验材料:选取石料4块,分别命名为SY1-1、SY1-2、SY1-3、SY1-4。其中扁平、10厘米左右的砾石三块,以验证A型磨石中此类磨石的制法、效率等;较大石料1块,长度在16厘米,单手难以把握,用以验证大型石料的锤击效果。
(1)SY1-1,石英变质岩类,长度约12厘米,厚5厘米左右,成岩粒度较大,成岩密度也较大。从砾石顶端斜向打击,成功剥片,石片较小,石片疤也不大,出现适合磨石的小平面;从另一端打片,剥片较大,石片疤的平面也较大,两个面均可用于打磨(图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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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SY1-2,砂岩,长度10.5厘米,厚5厘米左右,比较均质。从顶端找准一个打击点,锤击约5次后,分成三块,三块都可以做磨石用(图4,2)。
(3)SY1-3,石英砂岩,微变质,长10厘米,厚约5厘米。从顶端正中的位置选好打击点,垂直打击,锤击约5次,最终一分为二,得到两块圆饼状磨石(图4,3)
(4)SY1-4,砂岩质,长16厘米,呈浑圆块状。用手不太容易把握,在锤击制作的过程中,有的几次锤击为无用功,最终分为7块。这七块里有3块比较适合把握,可用来做磨石(图4,4)。
通过锤击实验表明,以锤击法制作磨石,长度在10厘米左右、较扁平的砾石等易于把握的石料比较容易控制,不需要做太多无用功,成功率较高,特别是像SY1-2、SY1-3等一些原料,找好打击点可以很容易获得磨面较大的磨石,这也很符合我们出土磨石的特点;而对于比较大的、不太易于把握的石料,如SY1-4,不好控制打击方向,在打制过程中会做一些无用功,且打制的一些产品不适合做磨石,打制的成功率大大降低。
2.摔击实验
实验目标:验证摔击技术生产效率;摔击技术产品特征。
实验材料:选取两块材料。一块体积较小,长为9.5厘米较为扁平的砾石,命名为SY2-1;一块长为15厘米、宽10厘米、厚8厘米的砾石,命名为SY2-2。
(1)SY2-1,长9.5厘米,较扁平,砂岩。摔击需要找好角度,如若不然,石料很容易弹开,在本实验过程中,前3次都被整体弹开了,重新调整角度后,第4次剥下一片石片,第5次与第6次分别摔下一片石片,第7次与第8次摔击仅摔下小碎屑。这时候共有3片石片(其中一片石片崩到草丛中,没有找到),石片不适合做磨石,石核主体可以作为磨石使用。即,经过8次摔击,生产出一块适合的磨石(图4,5)。
(2)SY2-2,长15厘米,相对体积比较大,砂岩。相比SY2-1,其摔击角度比较好掌握,第1次摔击成2块,第2次以较大块为原料,摔击成2块;第3次以第2次摔击剩余较大块石料为原料,摔击成2块;第4次以第3次摔击剩余较大块石料为原料摔击成4块。经过4次摔击,共有产品7块。7块产品最少有5块适合做A型磨石(图4,6)。
通过摔击方法制作实验表明,对于类似SY2-1体积比较小的石料,用摔击的方法其工作效率并不高,且由于反弹比较严重,还有一定的危险性;而对于体积相对比较大的如SY2-2,摔击的方法比较实用,打制成功率高,仅用4次的摔击即可得到5块合格产品。
3.砸击实验
实验目标:验证砸击技术是否适用于A型磨石生产;砸击技术产品特点。
实验原料:砸击实验的石料大小要人手能够掌控,因此此次实验选取3块砂岩质石料都不算太大,SY3-1长9厘米,SY3-2长7厘米,SY3-2长10厘米。
(1)SY3-1,长9厘米,宽5厘米,砸击时,石锤比较震手,上下两端的受力点很快破损,但是很难控制剥片方向,两端的破损面不适合做磨石(见图4,8)。
(2)SY3-2,长7厘米,宽4厘米,与SY3-1的情况较为类似,经过砸击后,在石料两端形成破损,破损面不平,不适合做磨石(见图4,7)。
(3)SY3-3,长10厘米,宽6厘米。砸击后,剥离一块较大石片,石片勉强可做磨石(见图4,9)。
砸击制作实验表明,砸击技术可以生产磨石,如SY3-3,但由于受力方向与受力点不易控制,且还比较费力,成功率低,如SY3-1、SY3-2均以失败结束。
制作实验小结:通过锤击实验、摔击实验、砸击实验的结果,我们基本可以推断A型磨石的打制方法因体积大小而有所区别:10厘米左右的砾石以锤击法为主;15厘米以上的砾石比较适合摔击法;砸击法成功率低,不适合制作此类磨石。而从制作磨石效率来看,如果锤击和摔击合适的石料,磨石的制作效率还是很高的。
(二)磨石使用实验
经过前文分析,我们了解到A型磨石的磨面比较粗糙,且磨面无统一形制,使用至平滑后废弃。基于此,我们推断此类型磨石应该是用来做粗放式的加工,不需要对加工物进行很精致的打磨。该遗址内发现有骨器坯料(图5,1)与石器坯料(图5,2),A型磨石的主要加工对象应该与此有关。为了验证推测,并为以后其他遗址相关磨石研究建立对比标本,特做此使用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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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磨制骨器
目标:体会磨石使用方式;观察磨制骨器后的痕迹。
实验原料:新鲜牛骨一根;磨石一块,该磨石为SY1-3两块产品中的一块,命名为SY4-1。
实验过程:取新鲜牛骨,锯成条状。将骨器在磨石上磨制3小时。
实验结果:磨制骨器整体感觉还是比较轻松的。经过3个小时的磨制之后,简易骨笄大体成型,但还有方棱,表面不够光滑(见图6,3)。磨石的磨面上留下一些小的磨圆,磨圆分布并不是很均匀(见图6,1)。在30倍的显微镜下观察,磨圆呈黑色,磨圆大小不一,成片状分布(见图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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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磨制石器
目标:体会磨石使用方式;观察磨制石器后的痕迹。
实验原料:磨石为SY1-3两块产品中的另一块,命名为SY5-1。一块用于加工打磨的砂岩质石料。
实验过程:手持磨石,对石料进行磨制。基于实验目标,本实验并没有对需要加工的石料坯材进行特殊的修型剥片处理。
实验结果:经过3小时的磨制,加工对象有很小部分被磨光(见图6,4),磨石磨面十分平滑(见图6,2)。在30倍的显微镜下观察,磨面磨圆磨光呈点状较为均匀的分布(见图6,6)。
使用实验小结:A型磨石既可以用来磨制骨器,又可以用来磨制石器。但二者在使用后,磨面留下来的痕迹是不同的。以肉眼观察,磨制骨器的磨石磨面不均匀分布着磨圆;磨制石器的磨石磨面非常平滑。以30倍显微镜来观察,磨制骨器的磨圆大小不一,分布不均匀;磨制石器的磨石表面磨圆呈点状分布,较为均匀。
(三)实验总结
制作实验研究表明,手持大小的砾石比较适合锤击技术,其生产效率较高;较大的砾石则可能利用摔技法进行制作。容易获得的石料、简单的打制技术,应该说A型磨石还是比较容易获取的。
使用实验表明,此种磨石既适合磨制骨器也适合磨制石器。区分磨石加工对象需要对磨面进行较为细致的观察与分析,从实验SY4-1和SY5-1的磨面使用特征可以推断,如果是加工骨器,骨骼要比岩石软和细腻一些,因此磨石磨耗程度比较小,并且在低倍显微镜下,其磨面的磨圆较大、分布不均匀,磨光更亮一些;而加工石料,其磨耗要大一些,很容易将磨石的磨面磨光,在低倍显微镜下,其磨圆呈较为均匀的点状分布,磨圆点较小。但是,由于材质和加工时间的原因,这样的认识还需要进一步进行实验验证。从加工产品来看,骨器基本成型,但是此类磨石难以再进行更为精致的修磨。
从出土关联遗物来看,遗址内出土骨器共计2800余件,包括卜骨、卜甲、骨笄、骨锥、骨镞及其大量的骨料等,基本包含了骨器加工过程的各阶段产品。再看磨制石器产品,遗址出土加工成型的磨制石器和毛坯也有发现,但石器的产品或副产品很少,因此即便磨石参与石器的加工,也是很少量的②。另外,除了骨器与石器外,一些其他器物的磨制工艺也可能用到此种磨石,如在本遗址内还发现有大量的圆陶片,所谓的“圆”只是周边磨制的近似圆形,并无标准,显然像这种器物并不需要很精致的磨制,A型磨石同样能够满足需要。
总体来说,A型磨石可以满足骨器、石器、陶器等磨制定型的需要,用于磨制的初级加工阶段。但是从磨石的专业性及其遗物的出土情况来看,其主要是以加工骨器为主。
四、A型磨石的关联性分析
磨石的生产、使用等与遗址的生产和组织情况密切相关。我们试图通过关联A型磨石的背景信息,探讨其所反映的遗址生产性质、资源管理等问题。
(一)A型磨石与遗址生产性质
通过对有明确时空层位的A型磨石统计,殷墟文化1期有38件,占9.4%;殷墟文化2期65件,占16.09%;殷墟文化3期146件,占36.14%;殷墟文化4期155件,占38.37%。磨石主要集中分布在殷墟文化3期与殷墟文化4期。A型磨石作为与骨器磨制加工最为密切的一类器物,从其在不同时期的数量分布来看,在殷墟文化1期的使用量最小,此后各期逐渐增加,殷墟文化3期与4期的数量是1期时的4倍左右。以此推测王裕口南地从殷墟文化3期之后生计方式产生了一定的变化,这可能与制骨手工业的发展有关。
目前殷墟发现的几处大型制骨作坊主要有铁三路制骨作坊、北辛庄制骨作坊、大司空制骨作坊等。从其发展情况来看:铁三路制骨作坊沿用时间为殷墟2期到殷墟4期[9],最为发达时期为殷墟文化晚期(3期、4期)[10];北辛庄制骨作坊的年代大体为殷墟文化晚期[11];大司空制骨作坊的使用年代从殷墟文化2期到殷墟文化4期,殷墟文化早期(1期、2期)的制骨遗存较少,殷墟文化晚期(3期、4期)的制骨遗存发现最为丰富[12]。这三处制骨作坊主要的生产时期为殷墟晚期(3期、4期),应该是为了满足不断膨胀的商品需求而不断扩张制骨的生产能力[10]。虽然王裕口南地遗址的制骨生产规模不大,但其制骨手工业在殷墟3期与4期的发展也应该与这三处大型制骨作坊的兴起原因相关联。
殷墟的手工业管理方式主要有王室与家族两种模式。王室管理模式属宏观性的。家族管理模式注重微观性,家族管理模式是对王室管理模式的有效执行[13]。三处大型制骨作坊很可能是由王室派贵族或官吏代为管理的专业性生产[12],而王裕口制骨业可能就是杨锡璋先生认为的利用生产空隙时间从事的家庭手工业生产[5]。王裕口遗址制骨业的发展与三处大型制骨作坊的联动,则体现了殷墟这种手工业宏观与微观的管理模式。
(二)A型磨石与资源管控
经过前几部分的分析,我们已经大体了解到此类型磨石的原料比较容易获取,制作技术以比较简单的锤击技术与摔击技术为主,制作的效率也很高,看起来并不是稀缺类的工具。从A型磨石的功能利用上来看,只要能够做到磨削塑形即可满足工作要求,而从工作效率上来讲,新的磨石摩擦力更大,磨削效率更高,如果条件允许,应该是选择效率更大的新磨石,无需将磨石用到彻底废弃。但实际上还是可以看到磨石反复使用直至渐近平滑、同一块磨石同时使用几个磨面等现象,利用效率相当高,这可能和殷墟的手工业资源管理方式有关。
王室为了控制手工业的生产,采用家族管理方式,运用世袭的方法,使生产技术掌控在专业的人员手中,并且防范其技术的流失[13]。而从王室宏观性的管理来说,对资源的掌控也是其控制手工业的一个重要措施,重要战略物资似乎是国家专控的[14]。从原料采备来说,A型磨石的原料并不像青铜器、玉器的原料那样难以获取。但是,一方面石料涉及到生产工具的制作,而这些生产工具与王室控制的生产技术有关;另一方面,磨石使用量大,制骨、制玉、铸铜等都需要大量的磨石,如前文所述,仅孝民屯遗址一次的发掘就达到6000余块。基于以上两点,王室很可能对洹河的砾石资源也进行过管理与分配。
对石料的开采与管理,在史前时期的陶寺遗址即有所体现[15],而殷墟对洹河内砾石的控制,其实是实现了对洹河和石料资源的双重控制。殷墟有大量的大型人工工程水系,干渠与洹河相通[16],如此重要且规模巨大的工程,应该会有专门的人对水系进行管理,洹河本身的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的,因而洹河内石料采备等行为受到管控也当为职责之内之事。在《周礼·地官》中就有“山虞”“林衡”“川衡”“泽虞”等官职对山林河川进行管理;事无巨细,殷墟水网的管理也可能如此,一般人是不太可能随便利用洹河的。
总的来说,基于洹河的管理与对石料控制的需要,A型磨石的原料并不是那么容易获得,因而才有此类型磨石用到极致、反复利用的现象。
五、余论
本文对A型磨石进行了较为系统的分析与研究,算是对“破烂”器物研究的一种尝试。通过对器物系统的观察、测量等,总结器物特征,再以实验方式对其制作方法与功能进行验证,最后根据遗址的关联信息,探讨了遗址性质、手工业管理方式等问题。而这其中器物的功能是整个研究的关键,整理与分析是对器物功能提出假设的依据,实验是对假设功能的验证。我们基本推断出了A型磨石功能与加工对象的可能性,本研究基本达到了预期目标。但是,当我们对研究提出更高要求、更高精度时,则还有许多方面值得深入拓展。
(一)需要建立高精度磨石标本库
磨石虽小,但与手工业生产关系密切,具有一定的生产指向性,建立标本库能够为以后遗址性质断定、生产工艺研究等提供强有力的支撑。比如本文提到的近500件的A型磨石,如果能够全部标本化,进行高精度的信息化处理,包括微痕分析、实验数据等,这对于此类型磨石功能精确推定具有重要意义。同时,对于不同遗址间的对比研究,同样意义重大。这样的标本库也可以不断兼容,将不同类型磨石建档,最终形成殷墟文化的磨石标本信息库。当然,这个工作的开展需要广泛而深入的合作。
(二)需要建立多途径的推理方法
就磨石而言,虽然看似简单的工具,但实际也涉及到诸多学科、多方法的参与和应用,比如本文未涉及的磨石上残留物分析,就是极为重要的一项。现在我们亟需建立一个能够涵盖石器基本研究的方法系统,以利于不同方向、不同背景的研究者开展研究。近几年陈胜前先生根据亚当斯(J.L.Adams)磨制石器分析方法框架建立起了以统计分析、实验验证、民族学佐证为主的功能研究分析方法[17]。在陈胜前先生的方法基础之上,整合现有的研究手段,我们尝试建立石器的“生产”与“再生产”两条研究推理路径③,将石器进行更为系统的研究。限于篇幅的原因,不在此展开论述,仅以图文的形式展示我们设想的石器研究多途径推理方法框架(图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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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器本身所包含的内容极为复杂,包括生产工具、工艺品、生活用品等,针对不同石器类型与研究问题,选择的研究方法也会有所不同,当然也无需拘泥于一种研究模式,本文即是根据A型磨石的特点与研究问题进行的一点尝试。希望此方法框架能够为今后的石器研究提供切实有效的研究路径。
鸣谢:感谢安阳师范学院张昊、张馨云、杨聪磊、钱科技、付晨曦、吴桐、许文娟、吉斯杰、杨博、郭晶晶等同学在材料整理与实验研究过程中的热心参与;感谢张家港博物馆田笛女士对本文写作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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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从选择的两件标本可以看到,此类磨石原料的一端都相对较尖,打制时从砾石的尖端打击,砾石从中间一分为二,形成较大磨面。
②石器的毛坯或坯料都很少,最典型的、明确为坯材的只有图五中所示的这1件。在出土的20余件石片中,仅有个别的石片明确显示可能与石器的制坯有关。当然,如果坯材的制作等工作都在本遗址之外进行,仅在遗址内进行磨制,那么坯材也可能会少,但结合出土的成品磨制石器情况来看,基本上都为使用器具,并无半成品或者某一类的大数量产品(另行撰文说明)。因此,基本可以排除本遗址内较大规模生产石器的可能。
③石器生产主要指对石器本身生产的研究,包括原料的采备、石器的生产与加工、使用、废弃和再利用等过程的研究;石器再生产主要指石器作为工具进行生产的研究,主要包括功能的推定、加工对象等问题的研究。最后关联分析,探讨社会生产与社会组织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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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李志鹏,何毓灵,江雨德.殷墟晚商制骨作坊与制骨手工业的研究回顾与再探讨[M]//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夏商周考古研究室编.三代考古(4).北京:科学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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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宽 赵俊杰 安阳师范学院考古系,何毓灵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原文刊于《农业考古》2022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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