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非如烟》
作者：晚霞
四、刚强的父亲
（二）
春节过后，母亲一病不起，天天瞅着哥哥的遗像发呆，吃不下饭，正月三十那天，母亲病的已经起不来了。
父亲见母亲还在炕上躺着，关切地问：“今天我上班你能行吗？”母亲声音微弱地说：“你上班吧，让孩子们都上学去吧，我没事。”
父亲上班走了，我们几个孩子也都上学去了，家里只剩下嫂子守着母亲。
嫂子见母来喘气不均匀，越来越微弱，母亲突然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地问道：“双伍呢？”嫂子忙答道：“双伍上学去了。”母亲接着又问：“广发呢？”嫂子不解地说：“妈，你糊涂了，广发他不死了吗。”母亲长长叹了一声，再没有回气，不久慢慢闭上了双眼。嫂子见状大呼：“妈、妈、妈……”大声哭了起来，母亲她永远地走了……。
母亲出殡后的第二天，早晨下了一场大雪，晶莹的雪漫天洒落，恰如一床庞大的雪被把整个嫩江城掩盖得严严实实。
父亲吃过早饭，带着忧伤，踏着积雪，步履沉重地向豆腐社走去。经过九弯十八拐，深一脚浅一脚脚，用了一个半小时，气喘吁吁地来到单位。
单位的领导和工友见我父亲来上班都很惊奇，李主任关切地问：“魏师付，你怎么不在家休息几天？”父亲满脸忧伤地说：“人走了，在家呆着心里更难受。”其中一个工友说：“魏师付您真刚强。”父亲无奈地说：“我不刚强，寡妇儿媳妇领孩子怎么过，儿子死，我都没耽误一天工。”说着操起家什走到石磨前，蹲下身铲了起来，锤子上下铛铛敲起来了，每一锤都砸在他的心上，把他渐渐地砸麻木了。
一直到中午才住手，坐在石磨上，拿起饭盒，从里面拿出黄乎乎的窝头，还没等张口，眼中浑浊的泪花扑了出来，放下干粮走出车间，来到江边。站在大堤上，他以极大的克制力，压住内心的烦燥，闭上眼睛，尽量想起愉快的事，儿子的笑容，小孙子向他伸过来胖乎乎的小手，还有那聪明伶俐乖巧的大孙女，大孙子和老姑娘……回忆像长了许多无形的翅膀，在他头顶扑扇、盘旋，激起他内心深处的悲哀，引出痛惜，绝望的涟涟的泪水涌了出来……
此时的江面和大地覆盖着一层积雪，淹没了人间痕迹，分不清哪是江面，哪是大地，哪是白云。父亲被眼前的天地一体的白色笼罩着，心里空荡荡。
父亲望着对面团山上的雪松，雄伟苍劲，巍峨挺拔，耸立在悬崖断壁上，耸立在高山峻岭的峰巅上，它使高山有了灵气。
父亲见景生情心想：我要承受命运安排，像雪山上的青松，压不倒，击不垮，雪压青松松更直。父亲想到这，长出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又折回单位，坐在石磨上，把那个凉窝头吃了下去，吃完饭后，手握铁锤又叮叮当当铲起磨来。
今晚没有月光，然而天上却星光闪烁，这是冬天的特色，天上亮，脚下黑。
父亲一身寒气，一身疲惫地回到家里，嫂子早已把饭桌放好，摆上饭菜，等候公爹下班回来，几个孩子急得团团转。
父亲进屋后，脱掉外衣，脱下棉鞋，上炕坐在饭桌前。嫂子走过来说：“爹，今天外面特冷您又挺累，我给您炒了两个菜，您喝几口，暖暖身子，解解乏。”父亲沉沉地说：“喝两盅就喝两盅。”
几个孩子看爷爷心里不快，团团围坐桌前，默默不作声地开始吃起来。父亲自斟自饮，边吃边喝。不一会父亲喝得脸红扑扑，有点兴奋地说：“二孙子来，给你喝一口。”父亲用筷子沾着酒，抿在一岁多二孙子嘴里，辣得二孙子直咧嘴。父亲看见大孙子站在桌前楞楞地瞅着他说：“大孙子你眼气了，也给你一口。”大孙子忙说：“爷爷，小孩不喝酒。”父亲说：“对了，小孩不喝酒，爷爷老糊涂了。”
这时父亲醉意更浓了，他接说：“你们都给我听着，你爹走了，你奶奶也走了，还有爷爷我，爷爷抚养你们，儿子死了，我还有孙子，两个孙子，一个孙女，知道不？……”
嫂子见父亲有些醉了忙说：“爹，您别喝了。”父亲拿起酒杯一边喝一边说：“喝、喝、喝……”嫂子阻拦说：“爹，您喝多了。”父亲语无伦次地说：“把酒给我。”说着又倒了一盅。嫂子实在没办法了，去隔壁把李大叔找来。
父亲见李大叔来了，借着酒劲说：“大兄弟，来、来喝两盅。”李大叔忙劝说：“大哥别喝了，明天还上班，早点睡吧。”父亲嘴里嘟囔着：“我没醉，我没醉……”
李大叔叹气说：“大哥是明白人，从来没这样，这是心情不好，借酒消愁，你爹这头发白了许多，额头上的皱纹也增添了不少，背也驼了，五十岁的人，看上去像六十多岁。一年多老了十年。”李大叔边说边把父亲捺倒在炕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他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父亲自上次醉酒以后，感到羞愧，常常自责自己，老公公在寡妇儿媳面前耍酒风，太没面子，让人笑话，今后不能耍猴给别人看，一定要戒酒，领儿媳妇好好过日子，给别人好好看看。
从那以后，父亲以顽强的毅力把酒戒了，几十年滴酒不进，有志气，有骨气这才叫硬汉子呢。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