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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正明:长篇杂记《​野草七章》连载(12)

 故人旧事2020 2023-05-26 发布于重庆

村子乱象
 
余民在大合村九哥家住了几天。
大合村、英雄村、工业村,都是解放后建起来的,一色的一楼一底红砖房,都是苏式的中间走廊、两边房间。一间房住一户人,不管你家人口多少;两头是几家共用的厨房,非常拥挤。
以九哥家为例:全家九口人,祖孙三代,一间屋十八平方米。安了两张床,四个老人睡;五个大大小小的儿女,就搭三层墙铺,晚上睡觉时打开,白天吊上去,否则屋里连转身都困难。

每家的外墙上挂满了凉椅,这是夏天睡觉用的。所以一到天黑,村中空坝上摆满了凉椅,大家就在凉椅上睡觉过夜。
这样一来,给村里的年轻人提供了聚会的方便,发生了什么新闻,立即全村人就知道了。当然啰,这样的方便也导致这一地区成了治安重灾区。男男女女的年轻人,成天成群结队在一起,不出事才怪。
严闯、九哥、小毛和余民找来了铜豌豆,大家都知道他和毛娃的关系特别好,朋友之间都不愿伤了和气,所以跟他商量,希望毛娃的事他不要插手。
铜豌豆是个性情中人,怎么也不同意在村子里做这事。他说:“大家都是兄弟伙,毛娃做出的事是很出格!但在村子里你们不能动手。不然大家都不好看了。”
余民想了想,就对大家说:“既然是这样,在渝州就不提此事了。回农村我自己和他解决。”
大家均无异议,铜豌豆也表态说:“可以。”
后来,铜豌豆给余民解释:他们两家大人关系特别好,他和毛娃从小到大都是哥们。要是出了事他不管,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余民表示:“理解!朋友各交各,不会为这事影响我们的关系。”
 
无心之过
 
闲着无聊,余民就叫严闯、小毛和大合村的建民,到医院那边的水库去游泳。
四人像商量了的一样,那天的穿着一模一样:上身都是当时流行的短袖海魂衫,下身都是黑色小裤管,脚上都是白网鞋。四人在医院门前这条街一走,引来无数人惊奇的目光。
余民怕街坊们看到影响不好,就把小毛戴着的墨镜抓过来戴着,并对他说:“让我戴起遮下丑!”引得他三人嘲笑不止。
严闯扯起嘴巴笑道:“看不出来,你娃还是个姑娘,还怕羞哟!”
四人一路说笑着,来到下街快要下水库的路边。突然听到小毛在喊:“哎,小妹,来耍朋友哟!”
余民循着小毛的目光,向马路对面望去。只见一道怨恨的目光,利剑般狠狠地盯着这边的人,那目光的主人好像正在门前的洗衣台上洗手,此时两手一甩,转身向屋里走去。
小毛又急叫:“哎,莫走哟!”并对其余三人说,“三个哥子,这个小妹还可以!走,我们过去!”
被那道怨恨目光刺激得发愣的余民,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准备过马路的小毛,并对严闯和建明说:“走!莫过去!”拉着小毛往坡下水库走去。
小毛边走边不依教地说:“啷个的哟?你们街上的妹儿,耍朋友都耍不得唛?”(照惯例,大家应踉着他追过去,即使进屋也要去。这才是兄弟伙,这才叫扎得起!)
余民推着他走,并对他说:“耍锤子个朋友!那个是我同班同学,而且是同桌!”
小毛一听,有点惊奇:“真的呀?没得恁个遇缘哟!”
严闯这个老江湖立马调侃上了:“吔,你老弟艳福不浅啰!”
余民说:“屁的个艳福!读书的时候,话都很少说!”
严闯不放过机会,又“砍”了一刀:“那说明你娃真的就是个爱情的木卵!”

余民也不示弱,逮住机会反“砍”道:“我不相信,你读初一就耍过女朋友了?”
严闯哑火了。余民不放过地说道:“我看你也不像是个老烧棒!”
小毛不无得意地说:“我是小学没毕业,就开始耍女朋友的!”
余民推他一下,说:“晓得你是一个小烧棒!”
几个人嬉哈笑闹地跑去水库游泳了。
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余民脑海中总浮现出那道利剑般怨恨的目光。
说实话,那天由于戴着颜色较深的墨镜,又事发偶然,他根本没看清对方的容貌。只是从她转过的侧身背影,依稀觉得形似。要真是她,就不得不认真地说声“对不起!”了。
两年后,余民回这里玩,跟她的幺兄弟在一起摆谈,才知道她已经调回渝州工作了。愿她平安幸福!
几十年后,开同学会终于见面了。余民问她,那年夏天是否回过家?她说,想不起来了。好吧,祝好人一生平安!
这是余民一生中唯一的一件对不起同学的事。特在此忏悔并道歉!
 
打 群 架
 
终于有事干了!大家得到通知:当晚9点钟,全部在渝的兄弟伙到下泥湾打架!
众人先在大合村汇合,一路浩浩荡荡向下泥湾出发。随着先后赶来的朋友加入,足有近百人参加。
余民在九哥家拿了一根扁担,头上戴了个草帽,把裤脚使劲提到了膝盖弯,反挎双手将扁担横挎在背后,急步一个人稍远地走在大队的前面。
他来到大泥湾车站,看到有三四十个人聚集在这里,就在马路对面街边上坐下来。
对面立即有两个人跑过来打量了余民一眼,由于他草帽压得很低,对方根本看不清容貌,两人转身回去了。听见他们说:“不是!不是!”
余民心里暗暗发笑;等一会儿你们就晓得是不是了。
没过一会儿,大队人马吵吵闹闹地过来了。车站上的这群人提着棍棒,扁担迎了上去。
只听见铜豌豆用他那嘹亮的男高音嗓子大喊道:“兄弟伙,杀!”众人齐声呐喊:“冲呀!杀!”
公路对面那群人也迎着大队冲上去了。
这时,余民突然起身,高举扁担,大喊:“杀!”从斜后方冲上去,劈头一扁担向一个人砍去。那人被突然发生的情景吓住了,扯伸脚杆就往斜边一条下坡马路跑去。
余民一招没得手,轮回扁担,又向另一个人横扫过去。那人急忙用手中的棍子一挡,“梆”的一声,棍子断了,那人也扯伸脚杆跑了。
四面八方传来“劈劈叭叭”的打斗声。
余民举起扁担紧跟着追击,刚追到下坡马路不远,突然,从旁边的路上杀出一彪人马,领头的一个身强力壮,大约40出头,穿个白背心、下着绿军裤,手里高举着扁担,向跑过来的学敏迎头砍去。
余民一见,急步冲上去,迎面就是一扁担。那人一愣,斜身一躲,学敏趁机顺着下坡路一溜烟消失在黑夜中。
此时,严闯提着扁担冲上来,向那人拦腰砍去。那人急用扁担一挡,余民趁机斜着一扁担打过去,他膀子上着了一下。
突然有人大喊:“群专来了!群专来了!”
顿时,人群像开了锅的水,劈劈卟卟杂乱无章地四处狂奔,刚才还热闹异常的马路上,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余民路况不熟,只得将扁担往路边一扔,寻找逃跑的出路。
在这个长下坡的半中间有一个缺口,一坡石梯坎通往下面。他急忙顺着梯坎跑下去,才发觉这是一个医院。
由于天黑,他在医院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出去的路。不得已,只好向一个站着看热闹、穿着病号服的人打听怎么出去?
那人打量了余民一眼,指着上面说:“往那里!”此时,那上面到处都是一片“逮到!逮到!”的叫喊声。
余民心里不由暗骂:我肏你先人!转身又向另一面走去。
这时,小毛突然出现,一见余民就说:“快跟我走!我就晓得你找不到路,专门跑回来接你的!”
于是,余民跟着小毛,七弯八拐地逃离了现场。
俩人连夜逃到一个汽车修理厂的朋友处休息。那人由于上班走不了,今晚没来参加,一见面就急忙问小毛:“打赢了唛打输了?”
小毛说:“赢肯定是赢了!就是这个哥子今晚上惹大祸了!”
余民一愣,望着他。那朋友忙问:“啷个回事?他做啥子了?”
小毛说:“莫忙!你这里有东西吃没得哟?跑了一夜,肚儿饿惨了!”
他又急忙给两人作介绍,指着这高高个子的人对余民说:“这是代四!”又转身指着余民道,“他叫余民!”两人伸出手握了握。
这时,代四才说:“只有把干面,我这里有'水乌龟’,可以给你们煮,就是没得啥子作料哦!”
小毛说:“可以,只要有盐巴就行。”
代四一边拿出个锑锅,将“水乌龟”放在里面,倒上水、插上电源,一边说:“那倒不至于,固体酱油、海椒面还是有的。”
小毛笑了:“那就安逸了哦!你还说没得作料!”
代四又急忙问:“闲话少说,你快点说下,到底发生了啥子事哟?”
余民心里也存着疑问,不知道自己到底惹啥祸了,也望着小毛。
小毛指着余民,对代四说:“他今晚上把成所长打了!”
代四一脸惊讶,说:“啥子唉,他把成所长打了呀?”
余民满头雾水,根本不知道所以然,不解地望着小毛。
小毛对着余民说道:“你和严闯围攻的那个,就是大泥塆派出所的所长。他屁眼黑得很,手儿又燥,凡是进了派出所的,没得哪个不遭他打!他一冲出来,大家一见是他,扯伸脚杆就跑了。只有你和严闯认不到他,才敢和他交手。我当时一看,又不敢喊你,他认得到我!
“他就是那一套:先冲出来把人打了,然后才喊'群专来了’。不晓得他们啷个晓得的,他带着群专早就埋伏在那里了,刚一打起来他就冲出来了。他默到先过下手瘾,哪晓得遇到你和严闯认球不到他,和他整起来了,所以那些人才大喊群专来了!”
说到这里,他歇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不过也好!你也算是帮大家兄弟伙出了口恶气!大家对他都是敢怒而不敢言,拿他没得办法!”
代四也说:“对头!打得好!他龟儿以为只有他打人的,没得哪个敢打他!今天让他也尝尝挨打的滋味!”

余民听了,不以为然地说:“常言道,不知者不罪!我还以为他是来打架的,我又不晓得他是啥子所长。管球不到恁个多,我还以为出了啥子大事呢。”
一夜无话。第二天,小毛出去打听情况,晚上很晚了才回来。
他对二人说:“狗日的毛娃真不是东西!他把余民出卖了。”
俩人忙问,是啷个一回事?
他说:“昨晚上后半夜,大泥塆地段戒严了。大合村的人全部被抓去,一个一个的吊起打,追问是哪个打的成所长?结果都没得人说。只有毛娃吐了,他说了名字,但他说不出余民在渝州的住址,反而是他娃遭打得最狠!听说现在还吊起的。”
余民笑道:“这就是叛徒的下场。该球遭!”
小毛又说:“听说已给西区各派出所发出通报了,要抓你。看来这里不能住了,我们要另外找个地方躲一下才行!”
余民说:“这个没问题。明天我们就离开西区就是了。”
第二天,余民带着小毛离开了西区,到老偏他们厂去了。在这里,和已经当了工人的朋友们愉快地度过了几天。
余民想,都回渝州一个多两个月了,还是该回家去看看吧?于是他告别众朋友,一个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还是要回家
 
来到南区母亲住的地方,厂里的单身女工宿舍。
这是一个年轻小伙子能住的地方吗?通排八间房,住着好几十个年老或年少的妇人。天气炎热,一个个年轻女人或中老年女人,都亮胳膊亮腿的。一个单身男子、一个年轻小伙,成天出入这里,是在考验年轻小伙子的定力吗?
说实话,身处其中的余民真的没有任何感觉。他的脑海里除了那两张令他永远难忘的女人脸外,现在唯一增添的就是多了一双怨恨的目光。说不出为什么,他觉得这就是自己唯一干过的对不起人的事。
白天母亲上班去了,老师们放暑假,基本上不来宿舍。他在屋里是自由的,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晚上就难过了,到处是坐着、躺着歇凉的女人们,他就只好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直到半夜三更夜深人静才返回。
这就是家,就是余民仅有的、唯一的家。真不知道有谁能在这样的家里呆下去?
自己属于另一个世界,属于农村。走吧,回到那个虽然极不情愿、但早已被指定了的地方去吧!
 
巴山五虎
 
余民约上严闯、九哥和建明,一道经南充、仪陇返回了巴山。这时酷暑已过,秋雨时下,天气凉快一些了,四人在县城盘桓了几日。
这天,余民碰到进城来耍的高义、刘老二及老五。大家相见分外高兴,四人并排在大街上,边摆谈边走着。
迎面走来五个年轻人,其中两个大包头、穿小裤管、白网鞋的显得特别耀眼,很有一些派头。五人并排,迎着四人走来。
余民一见,这个不能虚场合!于是对另三人道:“不让!走!”迎面顶了上去。
对方并行的五人,见迎面四人顶了上来,一点没有让路的意思,临对面时不得不左三右二地分开,擦身而过。
他们本来走在最中间,个子最高的这人在最后与刘老二擦身而过时,和刘老二的肩膀一撞,双方对望一眼,那人紧走几步追赶他的同伴去了。
早已注视着这一切的余民马上问刘老二:“他刚才撞你了呀?”
刘老二道:“就是!老子恨了他一眼,他就走球了!”
余民马上说:“不行!上!”抬腿就追了上去。

眼看前面五人进了县邮局,余民跟着追进去,一把抓住刚才撞人的那人,说:“你刚才撞人啥子?”
那人急忙分辩道:“我没撞人!”他同行的几人急忙帮他分辩:“他不是有意的!”
高义三人也追了进来,老五见余民抓住那人,就用手上的烟头向那人膀子上一按,口里说:“你还敢撞我们哪!”高义也抓住那人准备往外拖。
他们同路的几人急忙拦住大家,穿着耀眼的两人中的个子稍矮的那个急忙说:“我晓得你们都是渝州知青。我是德州的,我和德州的很多渝州知青都很好!大家给个面子,今天这事就算了吧!”
余民也不想把事情搞大,只想警告他们一下而已。见对方好言相劝,就说:“看在这几位的面子上,今天就放过你!记住:以后少惹知青!”说完手一挥,对其他三人说,“走!”转身向外走去。
晚上,余民等七个人在县川剧团看革命现代剧《红灯记》。大家实在忍不住笑,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演唱,川剧不像川剧,说是京剧更不靠谱,真的是令人啼笑皆非。几个人学着这地方口音,在剧场里笑得歪七倒八的,惹得台上的演员都不时怒目圆瞪着前排这几个知青。
好不容易戏演完了,七个人大声说笑着,跟着散场的人群走出了剧场,来到了大街上。
大街两旁全是大批判专栏,贴满了红红绿绿的大字报。七人正在评论着刚才看的怪剧,突然听到两边专栏后面发出淅淅索索的脚步移动声和低微的人声,大家立即警觉起来。
余民低声对大家说:“别慌!往下面新华书店稳到走,不能跑!”
于是七个人加大步伐,向前面的新华书店走去。两边专栏后面的脚步声也齐刷刷地向下面移动。
很快到了新华书店门前,七人靠着门前的一块黑板报站住,转身向前一望:这里是县城的十字路口,中间一块大坝子,黑压压地站着一大群人,至少有八九十个,人人手里都拿着傢伙,有拿马达皮带的,有拿棍棒、扁担、锄把的,如临大敌一般,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七人,为首的正是下午被余民他们警告的那五个人。
五个人站在最前边,那个被烟头烫了的高个子,手里拿着一根宽帆布的马达皮带,怒气冲冲地正对着余民。
余民见他两眼喷火的样子,笑着对他说:“啥子嘛?不服气嗦?你想啷个嘛?”
那人气鼓鼓地说:“就是不服气!今天奉陪你们,随便做啥子!”
余民仍然笑着对他说:“那就打嘛!”建明也一下站在余民身边说:“随便你们啷个打!”
这时,他同行的其余四人一齐把他拦住,这边严闯和九哥也上前站在余民和建明的前面,与四人交谈起来。
余民早就知道,今天这个架,只要自己不打,是打不起来的。道理很简单:真要打,早就冲上来干起来了。余民也不想打,毕竟自己这边势单力薄,更何况是他们都是本地人。能善了,也免去以后诸多麻烦。
通过严闯和九哥跟他们的交谈,基本上搞清了情况。
那两个大包头穿小裤脚的人,是德州纺织厂的,是巴山人,回来耍的;另外三人是巴山丝纺厂的。他们五个是结拜弟兄,号称“巴山五虎”,在巴山县城绝对是举足重轻的人物。白天被羞辱的是老二,他不服气,要找回面子,于是召集了全城在家的青年,今晚上来报复。
互相商谈的结果,就是余民和老二握了一下手,大家互相认识一下,以后交个朋友。余民笑着接受了。随后互相道别,七人返回了旅店。

严闯说:“你娃是精灵,你一说新华书店我就懂起了!”
建明也说:“我还不是马上就懂起了。只有书店门口那个搭黑板的架子,全是些木方方。真动起手来,掀翻黑板,扯起木方方就好开打。我白天还不是看好了的。”
余民笑着说:“吔!那你娃也不是傻子哟!”
后来在区上赶场,余民认识了一个巴山下在本区的知青,姓江,都叫他江娃。此人长得白白净净的,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脸嘴在男人里应该属英俊一类的了。
他对余民说:那天晚上,他也被叫去现场了。“事前曾老大他们商量好了的,安排了六个人专门对付你。但是一看到你面对这么多人,居然还笑了,这些人都没敢动手。后来你笑起说:那就打嘛!看到你那不当回事的样子,连老二都不敢动手了。我是真的很佩服你!城头这些娃儿都说:肯定你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大家都佩服你哟!”
余民给他讲:“怕是没得用的!打起来就只能以命相博!打输了没关系,只要没死,以后寻机打回来。关健是要敢打!你说嘛,那晚上要是我们怕死,抬腿逃跑,那是啥子后果?恐怕七个人都早就被打趴在地上了。”
江娃一听,惊讶地说:“你啷个晓得的呀?确实,那晚上每条街上都埋伏得有人,只要你们跑去,不死也得脱层皮。曾老大他们说了,那晚上非得把渝州知青打怕!并威胁说:今晚上不去的,以后要挨到收拾。所以我就只好参加啰!”
他说:“看来,你们渝州知青真是不怕事哟!”
他送给余民一根手枪枪带,草绿色尼龙丝织的,很牢实。余民用它来拴钥匙扣,用了三十多年。
后来据说他参军走了。愿他前程似锦!
江老弟:如果你能见到此文,希望你联系笔者。余民请你喝酒!
 
新家·粮食
 
回到生产队,安逸!搬新家了!生产队在保管室旁边给两个知青修了两间土墙房屋。
生产队的保管室修在一片大石坝旁边,方便晒粮食。保管室的旁边及后面都是公猪圈。另一边石坝头上还有一间学习室,足有四五十平方米。知青的新房子就修在公猪圈和学习室之间,算是把这一片房屋联结成一体了。保管室和学习室外墙都是刷了白石灰的,很显眼,远在飞云公社那个山梁上都能看见这片屋子。
一个人一间半。大屋最少15平方米以上,小屋用来做厨房,有六七平方米吧!
余民回来时,尚明已经将房屋整理好了。一间大屋摆着两张四尺半宽的架子木床,书桌、柜子、桌子、凳子全部是柏木新做的,一式两套。给人一种清爽、舒洁的感觉。看来他真是个合格的管家之人。
新屋子住着,感觉真好!但另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了面前。余民一回来,尚明就告诉他:没有粮食了。
知青下乡,有半年的供应粮。每人每月35斤。去年10月底下乡,也就是说,今年4月底就供应完了。生产队自他俩下队以来,前前后后分过一点杂粮,如红苕之类。当时通知两人去背,余民阻止尚明去:“不要!以后随便分啥子都不要!”
尚明大惑不解,问:“那以后吃啥子哟?”
余民笑了笑说:“到没得吃的时候再说吧。”
余民多数时间没在队上,但这点供应粮也仅够尚明吃到现在。是到了没得吃的时候了。
余民叫尚明拿个大嗽叭背篼,一起向下面的贺家大院走去。
原来,贺家大院有一个社员家是公社供销社的代销点。刚下乡时,余民常到他家去买烟。那时在城市根本买不到的恒大、光荣、大前门等高级香烟,他这里却有。农村经济那么困难,谁舍得3角多钱买包香烟哦?一来二往,余民与他家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在与他们家人的多次接触和摆谈中,他得知这个大院子的正堂屋,现在是生产队的战备粮保管室。这个战备粮仓,是根据当时老人家的最高指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而建立的。无论当年收成如何,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仓里的粮食不能动一粒!粮堆上打了灰印,仓门上了锁,并由公社加了封条,封条上有公社革委会盖的大红印章。
余民当时就想好了:管他恁个多干啥子哟!生产队有粮,就在生产队解决;生产队没粮,老子就到公社领导的食堂去吃。简单得很!
所以他叫上尚明,拿着背篼来到了大院里,找到就住在隔壁的粮食保管员,喊他称粮食。
保管员大吃一惊,犹豫了半天,才说:“这个粮食我可不敢动一颗!你要称粮,先把队长喊来再说。”
余民说:“我懒球得喊!你要喊哪个,随便!反正今天不称粮,我俩就不走了!”
闻讯而来的全队社员干部都集中到了院子里。
队长满脸严肃地说:“这可是上级下了死命令的!没得上级的指示,谁也不能动这里的半粒粮食!谁敢私自动粮,那是犯法的!要坐牢的!”
余民听他说完,就在保管员门前拿起他家的劈柴刀,走到大门前,指着大门上的锁对众人道:“你们开不开?不开我就动手砸锁了!”
社员们鼓噪起来,有的说:“你不能砸!”有的吼:“你敢砸!你砸了就把你抓起来!”
余民笑了笑,说道:“我就是嘿想你们把我抓起来!老子今天明说:今天这个粮称定了!不开门老子就砸锁!哪个敢拦,想死的就上来!”
尚明看到这阵势,立即跑到余民身边站着,满脸铁青地望着众人。
尚明这人平时不开腔、不出气的,给人留下一个非常老实的印象。可他心里明白得很,这事关俩人今后在生产队的生死存亡大问题,绝不能当缩头乌龟!
余民走到大门前,一手拿着铁锁,一手高举着柴刀,转脸望着众人道:“你们开不开?再不开老子就砸了!”
这时,生产队德高望重的老队长,气喘吁吁地赶来了,见状忙急声道:“小余,你别忙动手,听我说几句!”
余民闻声,放下高举的柴刀,转身望着他。
要说生产队这个老队长,可真说得上是阅历丰富、经多见广、德高望重,在全公社都是颇有影响的人物。就连公社、区上那些当官的,来到这条河沟,都必须到他家里去坐一坐。

他应该有六十左右了吧!早年家里穷,就出外打长工。他身高体壮、勤劳善良,居然获得主家小姐的垂青,俩人私订终身,连夜私奔,跑回了这穷乡僻壤。解放时,他积极参加土改工作队,分田地,剿土匪。他本来应该跟工作队一起算参加了工作的,但因为老婆成份不好,就留在村上当了村长。所以那些区社来的领导都喊他“老村长”。
现在他虽然年纪大了,啥也没当了,但说出的话,仍然是很多人都要听的。(多年后,余民每次返乡,都要到他老人家坟头上烧纸、放炮,寄托自己的哀思,表达感恩之情。)
他对大家说:“社员同志们,两个知青同志年纪轻轻的来到我们这里,也是很不容易的了。他们总是要吃饭的。不给他们称粮食,饿死了我们也负不起责任。依我的意思,今天先把粮食称给他们,回头我去给公社和区上解释,再看他们的意见怎么处理。”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就没人再说话了。队长就对保管员说:“那你就先给他们称一背篼,记到要记好账哟!”
就是老队长的一句话,改变了两个知青与社员一样吃糠咽菜饿肚皮的命运。从此以后,余民在农村再也没有考虑过粮食的事了。
 
登门拜访
 
敬眼镜带着铜盆回来了,余民过去耍。
他们队上的知青住房也修好了,位置也在半坡上,挨着生产队的公猪圈修的。但明显生产队偷工减料,就修了一大间房子,厨房卧室都在一起,连个隔断都没有。
这样,他这边就和余民那边成了隔沟相望,声音不大都能喊答应,要走过去却需近一个小时。
一见面,敬眼镜就告诉余民:“毛娃转走了,据说是转回老家去了!”
余民听了,只有无可奈何地说:“走了就算球了!”
在敬眼镜这里,几个人商量,决定去赶天马场,顺便去登门“拜访”一下在花湖区很出名的木和尚。
新知青没有来之前,这个木和尚和花湖公社的朴老兵,算是著名人物了。据当地农民讲,木和尚在天马山上那可是威风一时,特别是搞武斗这两年,经常拿把枪,打狗、鸡之类,农民都是敢怒而不敢言。特别是他动不动就拿枪对着人头上就是一枪,吓得干部、社员都怕他得很。
在天马场上,正好碰到了赶场的木和尚。此人跟余民身高差不多,也在一米七三左右,瘦瘦削削的身板,显得很精干。铜盆搞武斗时认得他,所以一上场看到就把他叫住了,并给他明说:今天赶完场后,要到他家里去耍几天。木和尚倒还懂事,急忙连说:“欢迎!欢迎!我等到你们!”
木和尚是渝州北区人,是1965年下乡的,当时才15岁。
花湖区的老知青全部是渝州北区的,甚至整个巴山县,绝大多数老知青都是北区的,只有少部分是来自西区;而1969年下乡的新知青,全部是西区的。铜盆他们巴河那边的老知青多数都是西区的,巴江那边的老知青则以东区为主。
好个木和尚,岁数不大,娃儿都有1岁多了,这娃看来也是“醒”得够早的了。大家在他家住了两天,看他对大家算是够意思,也就没有为难他。
告辞之后,又来到朴老兵家里。这人与木和尚刚好相反,他明显岁数要大得多,黑瘦的棱角分明的脸庞,壮实的身体,显出一副老江湖的样子。他应该是当时的社青下乡——学校毕业就下乡的叫知青,没有工作、长期在社会上耍起的叫社青)。
他确实很江湖。一见这几个人来,赶忙热情招呼大家进屋里坐,又是泡茶又是递烟,生火煮饭,忙前忙后,语言热情得很。
别看他岁数有些大,他可没有像木和尚那样着急结婚。
他竭尽所能地接待着大家,这么一来,大家也没有理由为难他了。耍了两天后,就告辞离开了。
(未完,敬请关注下期连载)

作者近照及简介:

涂正明,生于1951年。重庆市沙坪坝区凤鸣山中学初68级学生,1969年10月24日随天星桥中学到巴中县化成区金光公社插队落户当知青。1975年4月底回城,进重棉六厂当机修工。2001年工厂破产,政策性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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