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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们苦涩的甘甜:被搅动的朦胧期

 冬不拉拉 2023-06-02 发布于新疆
就是这些“荤”,调剂了我们的无味生活,滋润了干枯的心灵,激发了我们体内的荷尔蒙,给当年知青生活加了点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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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配图,图文无关

我所插队的杨柳庄是个离县城很远很远的沙河湾,“火车不通,汽车不到,骑自行车还得绕”,可见交通闭塞到什么程度。虽说这地方离山东曲阜不远,据说当年孔老夫子周游列国时,都没走到这地方,所以有些民俗,有些规矩,对他们没什么约束。

刚下放农村时,我们都是些十六七岁的毛孩子,凭借着青春的冲动,对预不可测的日后生活,没有一点畏惧心理,“打起背包就出发”,“撒在哪里都发芽”。时间长了,繁重的体力劳动,单调的晨出晚归,狼狈的烟熏火燎,难咽的半生不熟,让我们感到了生活的乏味和艰难。倒是这偏僻乡村中,那种质朴,大胆,或许有点原始的男女无忌,让我们青春期的朦胧,被搅混沉淀,产生了一丝向往,发生了浓厚的“性趣”,也让苦涩的生活泛出点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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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闻,让我们感到新鲜、向往……

刚下乡,我们还自认为读了十年书,有点文化底子,清高得不愿与农民交谈,相处久了,才知道我们那些文化,充其量就是书本上的铅字,虽然规矩,但是死板,一点都不吸引人,倒是农民的语言,粗犷、随意、甚至有点“荤”,但它却生动、形象、有趣啊。

我所在的林业队都是些半大小子,有的刚娶上媳妇,有的说好了对象没有结婚,有的八字无撇,但对男女之间的那些事都特别感兴趣,按现代的说法,“围城”外的人总想打探里面,“围城”内的人又想炫耀出去,于是,我就有了不少耳闻。

有次,一个叫根的小伙问我:“你知道成语吧,给你出个题猜猜”?我不屑一顾:我上小学四年级时,家里就给我买了《成语词典》,你还能出这个圈?别在知青面前班门弄斧了。他张嘴说了句:“一男一女,扒光衣服站一起,猜是啥成语”?我一听,这是流氓题,脑海里一片空白,怎么也找不出其他字样,一男一女肯定是两个人吧,凡是沾二的成语,我都迅速过了一遍,没能猜着,旁边一个小伙给了答案:“这么简单都不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

“哈哈……”连旁边的两个妇女都笑了,“人家学的都是书本上的,你这样的题,书上不会印,你让人家怎么猜,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别难为外乡人了,干活,干活……”

我仔细回味一下,这成语还真有几分形象,只不过谜面太“黄”。从那以后,我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简直就是“性盲”,只要没有女同胞在场,他们就会更放肆地显摆自己的学问:什么“一头有毛一头光,插在里面冒白浆”,——说这是刷牙;什么“撅着腚,往里送,呲着牙,往外拔”,——这是井里打水;什么“一个软,一个硬,一个掰开一个弄”,——说这是纽扣。有时队长批评他们:别向知青灌输这些东西,可他们说:咱是贫下中农,话虽粗,可理不粗呀,这刷牙、打水、扣纽扣,都是最基本的生活,应该让他们知道呀!至于说“黄”,那是你想歪了。

平心而论,世上很多东西的发明和产生,都含有男女性器官的启示,比如舂米、捣蒜、开锁,都是一凸一凹,一进一出,都与阴阳有关,就连电线的插头和插板,螺丝轴和螺丝帽,配套也是一公一母。至于“掰馍夹葱”“包饺子”“黄瓜蘸酱”“揉馒头”,更是性生活的暗喻,他们有时也用来相互打趣,还让旁听人笑而认可,摇头称是。

还有一次,根哥问我:“你们在城里上学,知道什么最黑吗”?我说:“墨汁黑”。他问:“啥是墨汁”?我说:“写毛笔字用的”。他笑了:“我们这里有四黑,'月黑头,鬼打墙,老鸹叼着屎壳郎’。”我仔细想想,说得对!这是他们常见的。他又问:“四大白,你知道吗”?我一愣:“白纸白吧”?他说:“你们学生就知道上学用的东西,四大白是'棉花絮、白菜帮,大闺女的屁股,十月的霜’。”哎呀!这四大白太实际了,天上的,地下的,吃的,用的,都……,我对第三个白惊颤了一下,这大姑娘的屁股,白到什么程度呢?

以后,根哥又告诉我,四大嫩是“头刀韭,谢花藕,新娶的媳妇,黄瓜妞”;四大红是“朱砂门,火烧云,女孩的骑马布,杀猪接血的盆”;还有好多,好多。

分析这些顺口溜,我发现有个规律,一,都是在日常所见的三样东西中夹杂一样异性的隐晦,顺便带出,给你想象。二,这种格式都是四句押韵,朗朗上口,便于记忆和流传。三,有黑就有白,有快就有慢,有老就有嫩,基本是对应的。四,在那个年代,文化生活极其贫乏,用这种方式启蒙教育,释放压抑,不能不算聪明。

林业队里有几个刚刚结婚的小青年,时常在一起说起“新婚第一夜”的事,他们大胆无忌的坦白,让我感到新鲜,虽只是一两句,却概括了实质。

“刚碰她的身子,就像触电一样,浑身发麻,第一夜就算两头睡的,没感觉。”

“哎呀,结婚、结婚,有啥意思,就是吃肉片,解解馋”。“那地方软乎乎,潮乎乎的,正好犁地、播种……”

“不点灯,没有亮,也知道该往哪里放,无师自通嘛”!

…………

现在回忆这些话,算是什么呢?说“黄”吧,他们并没有直接描述,说不“黄”吧,听者又都明白什么内容,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荤”吧?别问它是鸡鸭鱼还是肥猪肉,只管慢慢咀嚼和品味。也就是这些“荤”,调剂了我们的无味生活,滋润了干枯的心灵,激发了我们体内的荷尔蒙,给当年知青生活加了点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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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让视觉的冲击,挑开了眼前的朦胧……

“抓革命,促生产”的年代,一个“抓”字,一个“促”字,足以让人们掂量出哪个轻,哪个重。冬天下雪,不干活可以,不学习是不行的。牛屋里常常坐满人,听我这下放学生读报纸,因为记工分,所以男女老少都愿参加,并把它叫作“忠不忠,看行动”。

有一次,我正读《批林批孔材料》,是有关“天才论”的,文章说:人一生下来就会哭,这就是天才,没人教他(她),他(她)也会,哭是运动,是要吃,是求救……。正读着,我身边突然响起“哇哇”的哭啼声,大伙儿都笑了,“天才,天才”地直嚷嚷。队长马上制止,说:“严肃点,正学习呢”!并呵斥那个年轻妇女“给他喂奶,别影响读报纸”。只见那女的慌忙解开大襟棉袄,将两个鼓囊囊的乳房露出来,直向婴儿嘴里塞,眼前雪白一片,让我有点眩晕。文学作品中常把这儿形容很美,“像两只兔子,柔软而又跳动”,“像雪山,纯洁而又耀眼”,什么“弧线美”、“峰沟美”……统统不是,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无人设计,无人雕琢”的自然美;是一种“想瞅、想瞥、想触碰”的异性冲动美,是一种促使人类繁衍的原始美,美的不单是视觉,还有整个心身。

时间长了,我便知道当地的风俗,女孩只要是结了婚,不管年龄大小,穿戴就随意多了,晚上可以光着膀子在自家院里凉快,并把贴身的汗衣脱下洗洗;公众场合,可以不顾别人的目光,敞怀奶孩子,并把这看成是光荣,是本事;过河蹚水,可以与众多男人一道,将裤腿卷到大腿根,或干脆脱去长裤,只穿短裤,说这是“无理的河道”;男女同行,有人需要方便,及早打声招呼,其他人照常直行,你可解裤走到路边,这叫“转目为厕”。孔夫子的“男不露脐,女不露皮”,在这里失去了概念。

我的第一个房东姓刘,他有两个闺女,小闺女封建,外人在家吃饭,她从不上桌,端碗坐在锅门口。大闺女在城里上学,每周回来一次。

有一个星期六,刚吃过晚饭,我就凑着热锅烧了点水,洗了洗脚,还未等我把洗脚水泼掉,大闺女回来了,进门就说:“跑了60里路,正好有热水。”立即脱鞋拽袜,洗起脚来,雪白的脚丫在盆里互搓着,我很尴尬,她却边洗边说:“农村烧柴紧,平时没人洗脚,我这是赶上了,省把柴火,你不介意吧”。我有什么可介意的,毕竟是我先洗的,况且这是你们家,我初来乍到,又不懂规矩,你不介意就阿弥陀佛了。

柴火紧,烧水难的现实,竟让不少人打起了柴油机循环水的主意。

我们知青点的隔壁,就是生产队的榨油机房。有天中午,我正在做饭,听到里面有动静,就轻轻走过去,从半掩的门缝里看见一个女子站在缸边擦洗身子,我瞠目结舌,刚想离去,她似乎觉得有人来了,慌忙转过身去,并说了句:“我见门没锁,就进来了,原打算端盆热水回家洗,太麻烦了,就在这里搌搌吧。我一会就好,你去吃饭吧,记住,别跟队长……啊”!平静的言语,充分的信任,无遮的面对,这么纯朴透明的场面,让人没有丝毫非分之想。

看来,洗脚的妹子和擦身的大嫂,都把我当成自家人了,一点都不避乎,在她们的感召下,我也渐渐融进了贫下中农的生活中,与他们一道战天斗地、批判学习,还经常去他们家里蹭饭,也让她们补衣,有时还与小伙伴一道,凑份子、喝喜酒。

听新房、闹新房,至今我都没弄明白,它到底是民俗,还是恶习,是冲喜新人,还是打探隐私?你说合法吧,却是偷偷摸摸地进行,你说不合法吧,他们却又敢公开炫耀。

听新房也只有在农村才能进行,城市是没有这个条件的。一是城市居住太拥挤,门挨门,户对户,这种举动很像贼。二是城里街道灯火明亮,你怎么在人家窗前晃动半夜?三是有文化的人,把这当成无聊,还不如看小说过瘾。农村就不一样了,黑灯瞎火,居住分散,晚上没事做,“屏着气,吞着声,蹑手蹑脚蹲窗棂”,很有趣,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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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忆起来,听新房还是蛮有诗情画意的,特别是春天,“久旱逢甘霖”,天上下着毛毛细雨,晚饭后,几个伙伴相邀去看“洞房花烛夜”,异地他乡,倍感温馨。我们“随风潜入夜”,新娘新郎“润物细无声”。所以,第一夜,我们听不到什么,顶多是些吱吱的床响和偶尔的几句呓语,到后来,新人间相互熟悉了,才有了较大的动作和高声地骂俏。

有一次,我们估摸大队书记的媳妇接十八天该回来了,于是决定突然袭击,天黑了,我们用手指头蘸唾沫,把窗户纸湿一下,戳个小洞,单眼望去,只见两人搂着脖子在被窝里打滚,嘴对嘴地咕哝着,男的伸手要拧亮罩子灯,女的还不让。

里面“久别胜新婚”,外边“争看西洋景”,都满足了自己的需求。

从那以后,我们不再去听新房了,一来新婚最实质的场面我们看到了,不稀罕了。二来我总有种负罪感,毕竟这是人家的隐私。倒是同伴的话语让我释然:我们这里就兴这样,如果真的没人闹新房不好,“人不闹,鬼就闹”,邪气多。听新房,说白了就是给新人站岗,不敢吭气地守半夜,神鬼难进。如果没人去,证明你的人缘不好,人脉不旺,新娘和新郎都会不高兴的。

听新房(或叫窥新房)实际是闹新房的延续,它比闹新房文明许多,在偏僻农村,文化落后,用这种方式进行性启蒙,让人们在好奇的心态下明白结婚的意义,也让我们时常想家的知青们打发了长夜的寂寞。

民俗,给了我们机会,让我们有了耳闻和目睹;民俗又给了我们约束,让我们不敢出格和胡来。

作者介绍:阚知,男,1948年12月出生,安徽砀山人。1968年下放,1978年重新分配在砀山果园场工作,系高级农艺师。1992年加入安徽省散文学会,1998年加入省民俗研究会,曾在省、地、市级报刊上开辟专栏,发表系列文章,曾多次参与市、县文史书籍的编著。

文章获作者授权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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