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有趣的老头走了。 2023年6月13日凌晨三点四十三分 黄永玉去世,享年99岁 12岁外出谋生 14岁发表作品 32岁享誉全国 50岁考驾照 80岁上时尚杂志封面 91岁把女神林青霞变成野孩子 93岁还开着法拉利飙车玩 这位叼着烟斗的老顽童 似乎永远不会老,却也从未避讳死亡 最后一份遗嘱交代把他的骨灰作为肥料放回大自然 他说,“你想我嘛,看看天看看云嘛” 黄永玉 黄永玉书法 梁羽生说,“金庸是大侠,黄永玉当为怪侠。” 他特别像金庸笔下的一位武侠人物,这位仁兄须发皆白,却童心未泯,高兴时手舞足蹈,伤心时痛哭流涕,处世如同孩童,总是一副“老不正经”的模样。他,正是可爱的老顽童周伯通。 如果说,周伯通是虚构的老顽童,那黄永玉就是现实版的老顽童。 黄永玉 黄永玉90岁那年,国博有他的个人作品展,当时几个收藏家一见面就热情地喊他黄大师。黄永玉却不领情,一拉脸,“毕加索、吴道子才算大师,我算什么大师?如今真是教授满街走,大师多如狗!” 他就是那个老顽童周伯通,管你什么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只要来虚的,他都敢不讲情面地怼回去。 《射雕英雄传》周伯通被困在桃花岛15年,没人和他玩,苦练了两门功夫:左右互搏术和空明拳,后来,又把这武功传给了郭靖。而黄永玉呢,多少人想见他一面,他却宁可自己和自己玩,创作出一幅幅辛辣讽刺、独一无二的绝世作品。 何为“怪侠”,不是为了沽名钓誉地“怪”,摆出一副与世为敌的样子,而是知道自己坚守什么,敢于一个人遗世独立。 鸟是好鸟,就是话多。 也不想一想,牠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你他妈又吹。 黄永玉九十自画像 大方脸,招风耳,寥寥几根发,滚滚圆肚皮,手舞足蹈,笑得像个三岁孩子一样,右配文字“九十啦!” 在最艰难的那些年,黄永玉因为过于直率的个性,难免受苦,全家被赶进一间十分狭小的房间。窗户小,没有光,他硬是自己画了一扇窗,“窗外”开满了鲜花。 遭受批斗被两个人拿皮带抽,对方试图想让黄永玉求饶,但他非不,“喊一声疼,讨一声饶,老子就是狗娘养!”后来那两人抽累了,走了,黄永玉起身,“行吧,一共是224下,我回家了。” 什么样是“侠”?这就是。 不在于一帆风顺时,把柴米油盐过得充满诗意,更在于经历苦难时,面对惨淡的现实,依然能够从容自在、天高地阔。 黄永玉 黄永玉画作 不管世人如何评价黄永玉,他自己最骄傲的头衔,恐怕是他初恋女友张梅溪小姐76年的丈夫。 黄永玉第一次见张梅溪时,紧张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有一百斤粮票,你要吗?” 见了几次面,还不确定对方意愿,只是听说,一个富二代军官知道张小姐喜欢骑马,整天骑着马来找她,她却并未接受。于是他拎一把从福州买的法国小铜号,没日没夜对张小姐吹,用这样听起来有点奇怪的方式,追到了心中的女神。 但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得到张梅溪父母的同意,她的将军父亲说,“嫁给这个流浪汉,你以后没饭吃怎么办?他吹号,你唱歌,去街上讨饭?” 黄永玉一伤心,一个人去了赣州。而张梅溪卖掉首饰,毅然决然追着去了赣州。 有一天黄永玉接到张小姐的电话,说自己逃出家里了,让黄永玉来赣州车站接她。放下电话,黄永玉跟朋友借来一辆破自行车,骑了整整一天,没赶到60公里外的车站,晚上随便找了个鸡毛店住宿,第二天天刚亮,他来不及整理仪容,继续赶路。 见到一头鸡毛的黄永玉,张梅溪笑出了眼泪。 后来,张梅溪嫁给他,两人相濡以沫,白首同心。 他们的爱情,不是简单的一份真感情,也不是遇到一个对的人,而是把一份真挚的感情,放在一个对的人身上,一放就是一生。 2020年,妻子张梅溪去世,一封由黄永玉手书的讣告流传开来: “尊敬的朋友:梅溪于今晨六时三十三分逝世于香港港怡医院,享年九十八岁。多年的交情,因眼前的出行限制,请原谅我们用这种方式告诉您。黄永玉。” 世人都说,这大概是黄永玉一生写过最工整、最克制的字。而,这最动人之处,恰恰也在于此。 黄永玉在接受一次采访的时候说,“诚实是最简单的。我一辈子不就这样,你不行就不行,行就行,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在朋友的眼里,就算全世界都在蒙骗自己,黄永玉大概就是唯一会跟自己说真话的朋友。 比方他和曹禺。有一回,黄永玉去看了曹禺的新戏,回家后写了封信给他。 “我不喜欢你解放后的戏,一个也不喜欢。你心不在戏里,你失去伟大的灵通宝玉,你为势位所误!”然后又写,“我不对你说老实话,就不配你给与我的友谊。如果能使你再写出二十个剧本需要出点力气的话,你差遣就是!”最后还不忘肉麻地来一句,“艾侣霞有两句诗,诗曰:'心在树上,你摘就是!’” 后来听说,曹禺晚年曾将这封信装裱,挂在家中。真正的朋友,一个敢,一个懂。 再比如,他跟“香港四大才子”之一的黄霑。 有一年黄霑刚失恋不久,公司就破产了,负债累累,无家可归。许多人都躲着黄霑走,只有黄永玉,提了两瓶酒去安慰他:“失恋算什么啊,你要懂得失恋后的诗意。”黄霑一听,火冒三丈,大骂他放狗屁。 许多年后,有人拿这件事向黄霑求证。黄霑说完全属实,良久,长叹道:“当时全香港都希望我死!只有他来安慰我……” 黄霑 其实,看似玩世不恭的背后,何尝不是一份早已湮没于利益世界里的古道热肠,何尝不是世风日下时,一份雪中送炭的侠肝义胆。 有人说,黄永玉一生没失恋过,不知失恋的痛苦,自然能说出这风轻云淡的话。要我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真心的灵魂万里挑一,要是连有趣的黄永玉都失恋了,那这世界才真是“有趣”呢。 黄永玉成名作 | 春潮 黄永玉成名作 | 阿诗玛(组画) 黄永玉木刻画 有趣的人之所以有趣,是因为对这世间有太多的真心和深情,他们不允许自己所在的世界变的庸俗和虚伪,更不允许自己变成庸俗虚伪的人。无论经历了多少波澜起伏,始终初心不改。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黄老生前曾说,如果要立墓碑,就刻上“爱、怜悯、感恩”几个字,但是不用来看我,省点机票钱。 愿您一路走好,我们会记得,想你的时候,抬头看看天、看看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