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45年12月，抗战胜利已过去四个月，然而，位于大运河之畔的江淮名城高邮仍被日伪军窃据。新四军收复华中大片国土，将高邮围得水泄不通，命其投降，日军置之不理，扬言道：我们只认得蒋委员长的军队，新四军有什么资格受降？ 日军只有一千余人，加上伪军兵不满六千，居然要做困兽之斗，他们的底气来自于进驻扬州的国民党军队，双方遥相呼应，大有联手之势。 华中野战军司令粟裕决定集中15个团的兵力进攻高邮，这也是抗日战争的最后一场战役。 高邮城四面环水，西临烟波浩渺的洪泽湖，大运河奔流而去，其余三面也是河渠纵横、水网密布，只有一条运河大堤公路贯通南北，端的是易守难攻。粟裕首先命令吉洛率领七纵攻占邵伯镇，切断日伪军南逃之路，陶勇率八纵进逼北关。 城北是一片鳞次栉比的庙宇，什么泰山庙、承天寺、放生寺，一个个建得院墙高耸、楼阁坚固，正适合做天然的防御工事，日伪军隐藏其间，和我军展开激烈的巷战。一个连的战士攻到关帝庙时，暴雨般的机枪子弹飞溅而来，压得他们寸步难行，只见山门前碉堡林立，前后两座殿堂也密布火力点，天上地下全方位覆盖。 突击班长黄埔其是本地人，突然一拍脑袋叫道：这地方我从小就来玩，我有办法！ 他在一条水沟里摸索了一阵，撬开一块石板，一猫腰钻了进去，战士们纷纷跟上，阴沟里臭气扑鼻，令人窒息，幸好出口不远。战士们出其不意地从后方杀出，敌军阵脚大乱，争先恐后地往后殿逃命。黄埔其率领全班攀上屋顶，架起机枪一阵扫射，高效结束战斗。 第二天，外围据点均被拔除。 伪军都躲了起来，高邮城楼上影影幢幢的尽是身材矮小的日军，时不时开几炮为自己壮胆，他们眺望城外，可以看到房屋和树干上，挂着一排排醒目的标语：“天皇都投降了，你们为谁流血？”、“天寒地冻破衣裳，你们为谁守城墙？不如出得城头来，弃暗投明求解放“、“放下武器，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城头警戒的日本兵露出愤怒的表情——军官们将日本已经无条件投降的消息瞒得死死的，所以士兵们依旧幻想着为帝国“玉碎”，轻易不肯认输。 一名新四军装扮的人举着土喇叭来到阵前，一出口竟是流利的日语：我以日本人民解放同盟成员的身份，奉劝诸君投降，新四军绝对保证各位的人身安全，并尊敬各位的人格，待形势安定后，将护送各位返回故乡…… 此人名叫山本一三，原为日军上尉，车桥战役中被新四军俘虏。日本兵见到“叛徒”，不由得怒火中烧，一边骂着“巴嘎”一边胡乱扫射，山本一三锲而不舍，等到枪声渐渐平息便继续喊话，日军似乎累了乏了，任由他“大放厥词”，有人甚至躲在墙角，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 一盏大风筝冉冉升起，晃晃悠悠地荡到高邮上空，风筝上捆着一小包一小包的传单，旁边是点燃的线香，绳结被烧断后，传单纷纷扬扬而下。 两天后，两名日本兵出城修理铁丝网，他们互相传递了一个眼神，忽然拔腿狂奔，向新四军投诚。
12月25日，一个细雨潇潇的冬日，黄昏时分，三颗信号弹刺破雾蒙蒙的天空，新四军对高邮的总攻开始了，伴随着响彻云霄的冲锋号，战士们呐喊着突入城内，和敌军白刃相交，日军几次反扑都被打退，于是节节败退至司令部，企图收缩兵力，做最后的顽抗。 日军司令部位于“乐园”，本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公园，其中有一座中西合璧的礼堂被强行征用为司令部，人称“洪部”。当我军第66团突击连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洪部”门口时，日伪军乱作一团，有人甚至呆呆地望着我军冲锋，毫无反应。日军统帅岩崎学大佐无奈，下令举起白旗。 66团政委姚力昂首步入“洪部”，一个值日官模样的日军军官探头探脑地伸出半个身子，姚力大喝一声，日本军官吓得浑身酥软，颤声道：我们投降，投降……请贵军派代表来谈判。 我军代表是八纵政治部主任韩念龙、副主任谢云晖，只见岩崎学挎着指挥刀，慢吞吞地上前，腰板挺得比门板都直，毫无战败者的觉悟，乜斜着双眼，懒洋洋地打量着韩念龙、谢云晖，傲慢地说：鄙人只同贵方最高代表谈判。 韩念龙大怒，厉声道：我们就是最高代表，现命令你们无条件投降！ 岩崎慢慢低下脑袋，换了乞求的语气道：我们的旅部在南京，我们愿意去南京。城里的重武器和弹药给养一律转交贵军，但为了路上安全，保留随身的轻武器。 韩念龙冷笑道：你们天皇的“诏书”可是叫你们无条件投降的，所以你们别无选择，当然，我军优待俘虏，你们不必担心投降后的安全问题。 岩崎脸上阴晴不定，犹豫半晌，才不情愿地解下佩刀，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愿意无条件投降。 受降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岩崎学毕恭毕敬地呈上日军花名册、军械军需登记册，韩念龙安然受之，随手翻看了几页，便命人去仓库和广场清点武器物资。围观的新四军战士中，有一位面容清癯的中年人，穿着普通的军服，微笑着观摩全程，然后默默地离开——他就是华中野战军司令粟裕。 高邮战斗圆满结束后，华中野战军控制了苏中、苏北的广大地区，并和山东解放区连成一片，国民党军只剩下南通、泰州、扬州、海州、徐州等几个孤零零的据点，仿佛汪洋大海中的几点孤舟。粟裕踌躇满志，兴奋地告诉管文蔚：有这么多人口，养二三十万兵不成问题……即使再打起仗来，我们也有条件在这里战胜敌人的。”
1946年3月，一群制服鲜明、皮鞋锃亮的国民党军官涌入徐州机场，和一名即将登机的男子握手道别。那男子穿着朴素的灰布军装，身材瘦削，只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他就是这些国民党军官的头号劲敌、华中野战军司令员粟裕。 话说1946年1月10日，国共双方签署《停战协定》后，苏中地区也迎来了难得的和平。当然，双方内心都清楚，所谓停战，实为备战，国民党军队磨刀霍霍，华中野战军也厉兵秣马，一面开展“百日练兵”，热火朝天地进行训练，一面大兴生产，又是减租、又是分田，声势好不热闹。 国民党军果然按捺不住，进犯泰兴、宣家堡等地，和新四军发生冲突。当时，马歇尔、周恩来、张治中组成的“三人军事小组”正在徐州视察停战情况，于是，粟裕和谭震林自淮阴赶赴徐州，向外界揭露国民党军公然违反停战令的阴谋。 一群美式P51飞机正在起落，粟裕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呼啸而过的铁家伙，前来送行的徐州绥靖公署副参谋长戴之奇见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中窃笑，得意洋洋地说：现代空军，威力是非常巨大的！ 粟裕微微一笑，淡淡地说：可惜，他有个缺点，不能下到地面抓俘虏。 到了五月份的时候，苏中解放区四周集结的国军部队越来越多，形势愈发明朗。一封十万火急的中央来信飞到了粟裕案头：据可靠情报表明，待东北四平战事告一段落后，国民党便会在关内全面开战，战争可能在七月初开始。 粟裕立即从华中解放区的首府淮安出发，策马奔往前线视察。一路上，他浓眉紧锁，脑子里反复琢磨战局，慢慢地，他脸上绽出一丝笑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成熟的战术：攻击扬州、泰州一线的宜陵、白塔，调动敌军出动，然后围城打援，打一两个歼灭战，相机夺取泰州。 中央复电同意，然而数日后，形势大变，中央命粟裕率军兵出淮南。 原来，粟裕谋的是华中一域，主席谋的是全局，他的思路是将战火引向国统区：刘伯承、邓小平率太行部队挥师豫东，陈毅率山东部队南下攻取津浦线，粟裕率华中部队策应山东部队作战，占领蚌埠至浦口之间的铁路后，争取歼灭一部分北上的国民党军队，打他一两个大仗。 山东的新四军总部也马不停蹄地催促粟裕：集中主力，一路西行，在六合、天长之间待命。 粟裕召集众将，传达中央指示，将士们炸开了锅，议论纷纷道：我们都去淮南了，苏中还能保住吗？苏中丢了，不是断了我们的后路吗？有性子急的大声叫道：司令员，我们一致要求在华中打一仗再走！ 粟裕心中已有了计较，不动声色地说：我也认为留在苏中作战更加有利，但此事关系全局，应由华中分局决定。 他再次翻身上马，日夜兼程赶回淮安，与张鼎丞、邓子恢、谭震林等人商议，大家异口同声，都赞成粟裕的主张，于是联名致电中央和军部，条分缕析道： 第一，苏中富饶，人口众多，华中区的粮草税收，全赖苏中支持，我军若转到淮南作战，人力物力仍需苏中供给，负担繁重；第二，苏中地区群众组织较好，对敌准备充分，况且地近京沪，若不战自弃，岂不可惜？第三，苏中当面之敌虽有九个师之众，但战斗力弱于淮南之敌，淮南可是有五大主力之一的第五军，还有国民党军王牌整编74师的一个旅...... 新四军军长陈毅并不认可他们的观点，态度强硬地表示：我们预计，这场仗七月非打不可，请立即西进，保证按时发起战斗。 主席收到电报，习惯性地燃起一支烟，陷入了沉思。粟裕等人的意见，逻辑清晰，言之有理，这让他不能不慎重思考。于是，他命令各部暂缓调动，隐蔽待机。 数日后，主席得知国民党大军云集，将在多条战线同时发难，我军在外线辗转腾挪的空间并不大，遂指示刘伯承、陈毅、粟裕等人：先在内线打几个胜仗，再转到外线。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