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颜廷峰
如果不是在那个星期天，我破例没有回家；如果不是在那个星期天，我鬼使神差地去了那家商店。也许至今我也不会知道，那个惊天的秘密。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1999年5月16日，一个星期天的中午。那天我破例没有回老家， 只身一人在县城里转来转去。那年我十六岁，我上高中第二年，那本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 那天我刚进那个商店的门，突然就看见了一个令我惊讶的场面：一位高个长相帅气的中年男人，陪着一位漂亮的女士，在商店里 那个男人是我爸爸。是那位平时亲我、抱我、背我、抚我的爸爸，是那位平时总是把一双怜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让我倍感温暖的爸爸；是那位平时总是用俏皮话逗我开心的爸爸；是那位经常检查我的学习状况，对我又亲切又严厉的爸爸……而他陪伴的那位女士，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难道我的爸爸……我真是不敢想象。此时此刻，我的一颗充满幻想的心，被击碎了。 那一天，我像一个幽灵一样，跟在他们身后。他们从商店出来后，又去了一家饭店…… 够了！ 早晨还是清空丽日，那一刻却又尘土满天，真让人讨厌！早晨的一切还那么静谧，这会儿却又车水马龙，真让人厌烦！ 我不知道我怎么回到学校的，只记得在回学校的路上，我把一个矿泉水瓶子踢得老远，还让一位卡车司机把我骂了一顿。 回到学校，我就抓起了教学楼下的那部电话。此时此刻，我突然反倒冷静了下来：要是让身体不好的妈妈知道了这件事，又会怎么样呢？于是又慢慢放下了电话。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上了头。我决定不告诉妈妈，同时也决定，不再理睬爸爸。爸爸在我的心目中那高大威猛的形象，就这么土崩瓦解了。 那段时间，我不想回家，我不想见到爸爸。可是有时候我又不得不回家，为了我那体弱多病的妈妈。那次回家，我真想对着妈妈，把那天所看到的一切一吐为快，可是看到妈妈复杂的眼神，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我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硬地咽下。从那，我回家的次数明显得少了。为了不回家，我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
那次回家，我没给爸爸好脸色，尽管他百般地哄我开心。“虚伪”这两个字，一直萦绕在我的脑际。我想他说的这些俏皮话，也可能经常对那个漂亮的女人说，所以心里更加厌恶。 爸爸打到宿舍的电话，我从来也不接。在我看来，一个背叛自己老婆的男人，他的电话不接也罢。那段时间，我变得沉默寡言，考试成绩也慢慢下滑。爸爸几次到学校来找我，我也没给过他好脸色。 直到那个星期五的晚上，妈妈把电话打到了宿舍里，要我星期六的下午，一定要回家。妈妈从来没打过这样的电话，我预感到家里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难道爸爸真的要和妈妈……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我的脑际。 第二天中午，没顾得上吃午饭，我就急匆匆地坐车回了家，准备着饮下妈妈那为我准备的一串串泪水。谁知，开门的一刹那，发现妈妈的脸色是那样的平和，嘴巴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妈，什么事这么急啊？”我急不可耐地问道。 “孩子，没事。先吃饭。”妈妈笑道，“我要不这么说，你能回来吗？” 我的一颗悬着的心，暂时落了下来。爸爸似乎很忙，整个下午没有回家。他不在家，正合适，免得看见他就生气。 晚上，妈妈忽然把我叫到了她们的卧室里，关上了门。我惑到有一点异样，就问道：“妈，到底什么事儿啊？” 妈妈让我坐到了她的跟前，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小心地问道：“5月16日那天，你在县城的小商店里，看到了什么？” 5月16日那天…… 我像触电一样，一下子站了起来。看来，所有这一切，她都知道了。她是怎么知道的呢？既然她都知道了，那我还隐瞒什么呢？我便坐下来，慢慢地、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并随时观察她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她听完不但不生气，反而轻轻地笑了，她摆摆手让我坐下，并且说出了一句语气是很平静的、但我听起来像个惊雷似的一句话：“是我让他去的。” “什么？”我又像触电一样，站了起来。
她拉我坐下来，那神情像欲言又止。看着我好奇的目光，最后她像下了决心似的，轻轻问道：“还记得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吗？就是在老山前线，一位班长牺牲了，他的一位士兵回来娶了他的老婆、抚养他的女儿的故事。” 我说：“记得呀！”妈妈点了点头，又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又轻轻地问道：“孩子，这些年，你觉得你爸爸对咱们娘儿俩怎么样？” 我说道：“可以呀。不过，不就是爸爸对女儿、丈夫对妻子那样吗？” 妈妈轻轻地摇了摇头，又笑了一下。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第三次像触电一样站了起来：“妈妈，你是说……” 妈妈没有说话，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怎么会是这样？我一时惊呆了：平时那位亲我爱我的爸爸，竟然不是我亲生爸爸？！这怎么可能呢？所有的一切，开始涌上我的心头，在我的脑海里翻腾。 妈妈拉着我的手，示意我坐下。我像个木偶似的，慢慢地坐了下来，两眼呆滞地望着挂在墙上的父母的照片，愣愣地出神。 “本来，你爸爸是不让告诉你的。这么多年了，他从来不让我对你提起这些事，可是最近这段时间，他对你实在不放心……他也是没法儿了。你看见的那个女人，就是以前他的对象。那一年，为了照顾咱们娘儿俩，也为了兑现他的诺言，他硬硬地和人家断了关系。为了怕你受委屈，你爸爸硬是坚持不再要孩子。这个女人也一直没找对象。前几天，人家从国外打工回来了，找到了你爸爸。孩子，你说，我能不让他们见见面吗？孩子，你爸爸不是那种人，妈妈对他一百个放心。咱们娘俩，总是欠人家的……”妈妈说了很多话，可我怎么也听不进去了，我早已泪流满面了…… 我猛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往外走，我要去找爸爸，去找那位亲我爱我的爸爸，我的亲爸爸……我要对他跪下…… 本来嘛，这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想再提它。可是前几天，我那调皮的女儿，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时候，突然就翻出了我这本破旧的日记本…… 读着读着，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地消失了，竟然眼泪汪汪地问道：“妈，这上面写的是真的吗？我爷爷，真的不是你的亲生爸爸？” “我爷爷”，其实是他的外祖父。因为他只有我这么一位“宝贝”女儿，也因为感情亲近深厚，我一直让我的女儿称呼他为“爷爷”。 “是真的。” “我不相信，这怎么可能呢？”女儿愣愣地望着我。 “当初我也不相信。”我摇摇头，哭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对我这么好。”然后她又说了一句，“真应该和他做个DNA，看看这是不是真的。”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我真后悔看你这本日记本。” 其实，我又不何尝如此呢？本来我想对她严守这个秘密。万万没想到，今天她忽然翻到了这本日记本。她沉静了一会，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道：“真没想到，我爷爷还是一位战斗英雄！他怎么从来都不说呀？” 是啊！我爸爸就是这种人，他对自己的过去，总是只字不提！这些年，他带领乡亲们发家致富，建起了工厂，建起了大棚，栽上了果树，老百姓的日子，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而他也把一根根的白发，根植在了他的头上。想当年，那位高大帅气的男人…… 想到这，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像当年的妈妈那样。忽然，她抓起了手机，给她爷爷发了一条微信：爷爷，你是一位战斗英雄。可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很快，我的手机响了，是爸爸发来的一条微信：你今天对孙女说啥了？我不是多次告诉你，不要对孩子讲这些吗？你怎么不听话？ 我虽然被“冤枉”了，但我并不觉得委屈。我回了爸爸一条微信：爸爸，有些事情既然她知道了，就接受现实吧。 我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问道：“你爱爷爷吗？”女儿点点头。 我又问道：“那你现在还爱吗？”女儿说道：“现在更爱了。” 那一刻，我竟然泪流满面。只要心中有爱，哪管你是亲生的，还是不是亲生的！只要对亲人爱心满满，只要对婚姻绝对忠诚！爱就能够超越一切，包容一切！女儿还小，她也许不懂得这个大道理。可是她那颗幼小的心灵却敏锐地感受到：她的爷爷对她的爱，是那样炽烈，那样深情，那样醇厚！ 我想，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
作者简介：颜廷峰，山东省济南市莱芜区人，自由职业，爱好文学。经常用小小说 、 小散文、小诗歌、抒发心中感慨，歌颂美好生活。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