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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悟江南.王焕波

 泊木沐 2023-07-08 发布于辽宁

二、

临走时,我习惯要向包里塞一本书。楼下送站的汽车在催促,情急之中,我在书架上有关江南题材的一栏里随意抽出一本,登上列车,大家都在低头看手机,于是我便掏出书来,不是有人老在网上讥讽国人都看手机吗?

我不,我看书。

拿出来一看,傻了:情急之中没注意,竟然是一本《柳如是别传》,这还不打紧,这本书应该是我早年在地摊上买的,明显盗印,封面还弄得花红柳绿那副标题“秦淮八艳”更是醒目甚至香艳!我这年龄怎么样也得算一个长者,这模样不是十分猥琐也说的过去,甚至还有个别人谓之文质彬彬有点学者风度,是不是应该捧一本《资治通鉴》什么的,这可倒好,又是“秦淮”又是“八艳”的,岂不令我好生难为情?

尽管这本书是学术性的,并不是艳情小说,但我总不能一个一个告诉别人它的作者是国学大师陈寅恪吧。环顾左右,确认大家都没有注意我时,便打开了书本……

本想装模作样地读一读,可在这列车上实在不是读学术著作的地方,再说我也不是那块料呀,书籍装帧不雅,不符合学术标准,干脆,样子也不用装了,塞回跨包。

列车已过黄河,正在华北平原上高速奔驰,向着南方一一那个柔软的江南奔去。于是,生性敏感的我望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又胡思乱想了……

三、

当你读到江南这个词,想到的是什么呢?

是的,江南首先是空间意义的,泛指长江以南。但是,她显然已经从地理意义上飞升,成为一种梦想,积淀着无数悠久的集体记忆。

江南,已经成为一个时尚符号。

当我们说出江南这个词,可能要表达的是对某种情调或生活方式的梦想。

像我这年龄己经不怎么有梦想的人,何以也会梦到江南许许多多隐秘的面影?

自然会想到江南小镇。

在我的青少年时代,北方,尤其是我们家乡那一带,除了城市、县城,似乎还没有“镇”这个物种,以至于我听《沙家滨》里阿庆嫂的唱词“就在我们这个镇子里……”,竟然跟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改革开放以后,“公社”变成“乡”,加强城镇建设,产生了“镇”,而这时,江南无数的小镇,已经在烟雨中氤氲了上千年。

漫步在湿润的石板街道上或乘小船游荡的狭窄的河道里,望着两边黑瓦白墙上时光留下的斑驳痕迹,你尽可以去想象它丰富的蕴藏,想的再离奇也不要紧,千百年来,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十几年之前,我在苏州中国美术家协会展览中心举办个人展览,那是我第一次踏上梦幻中的江南,主办方带我游历了长三角的主要地方。早在书中读熟了江南,这里的故事太多,虽然是第一次来,却也似乎是对自己熟悉梦境的实地踏访,虽是初游,却似旧梦重温。

很多年以前,年龄还小的女儿刚学会了一个词叫"穿越",便问我:"爸,您若能穿越,最想上哪”?我不加思索地答到:"明代中叶及明末清初的秦淮河。"

我不知道秦淮河长什么样,只要提到这个名字,心中便会跳荡着艳情的乐章,激起多情的涟漪……

中国人的浪漫,是怎样一种华美的姿态呢?想象一下明末清初,充满杀戮衰败的悲催时代,在舞台上活跃着却是一批心灵细腻感情浪漫的女子。"秦淮八艳"这样一个名词,把艳情和国家兴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中国式的浪漫悲剧。这些风尘女子和那时的才子们一起,创造了生活即艺术的神话。

她们既是生活中的角色,也是各类文艺作品中的角色。

我甚至私自觉得,在秦淮河边,应该策划一次完美的偷情事件。

你看,不是风尘女子的朱淑真,也吟过"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看看看看,分手时依依不舍,回去后还懒靠在妆台旁,什么都不想做。

漫步在这花柳繁荣地,温柔富贵乡,四处灯光闪烁,我无法穿越,但我知道那时的秦淮河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模样。她和情人偷偷溜到哪棵树下,和衣倒在情人的怀里?穿的怎样的绸衣?下的怎样的黄梅雨?罢罢罢,越想越麻烦!

毫无疑问,才子和佳人,是江南的特产,所以,江南也就成了浪漫之地。

因为才子的多情,终究使江南这片锦绣之地,洋溢着女儿气,是一个容易让人恋爱和伤感的空间。

就连性格刚直敢谏的著名的政治家寇准都写出了“江南春尽离肠断,萍满汀洲人未还"的句子,这分明是女子的口吻啊。

陕西大汉尚且如此,我等山东小子岂能不情感泛滥?不过无论怎样,总是觉得我这北方傻大个同江南有一种疏离感,游览可以,贴近却很困难。为此,在太湖的一个小船上,我不顾大家劝阻,跳进去狗刨了一通,企图通过身体的全方位接触而融入江南,然后,任“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的心絮,牵丝攀藤的西园飞檐下,耐心地守侯着那个身穿印花布长裙短祆的江南女子,撑一把伞,婷婷袅袅地向我走来……

四、

列车快到长江时,我使劲睁着疲惫的眼晴,生怕失去了观察黄昏时大江的机会。然而高速行驶的“复兴号”“呼”地一下就开过了长江大桥,现代化的生活节奏荡涤着缓缓多情!我突然觉得,车到苏州,下车时应该下着濛濛细雨,这样,才更加“江南”,也不枉我急匆匆地跑一趟。

车到苏州北站已是晚上,真的就下着小雨,看来我在车上半天的胡思乱想还是没白浪费情感。

我正打算认真体味这烟雨江南,却发现现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雨中的车站广场,大家都在匆匆地赶路、找车。由于人生地不熟,我与同行的威海市美协副主席于仁祝师弟缩着脖子捂着头,江南的冬天寒冷沁入骨肉,急速地在匆忙的人群中搜寻着出租车,其形象甚是狼狈,一下午的浪漫早被寒风细雨弄得无影无踪了。至于打着油纸伞,穿印花衣裙回眸一笑的江南女子,大概还在爪哇国吧。

第二天,我同于主席应邀参加了台湾昱昇文化公司的开业仪式,利用极短的时间简单游历了苏州的主要园林,天还是烟雨蒙蒙,尽管匆匆一瞥,我仍然体会到了一一江南,毕竟还是江南。

在返回北京的高铁上,我脑子里还是不停地闪烁着江南的画面还有那些令人回肠荡气的诗句和美丽凄艳的故事。尽管我对江南并不熟悉,但也走过许多有代表性的地方,还画了许多速写,印象很深刻,于是,便决定从雄浑壮美的北方山川稍微移开一下目光,画一组江南水乡风景,用相对陌生的眼晴去感觉,能否出来新的趣味也未可知。

2019年1月6日于G138次列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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