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老底子每天呈送精彩文章一组 打开尘封的记忆,寻觅往昔的岁月 叙上海老底子事 忆上海老底子人 诉上海老底子情 万安路,虽是一条不起眼的小路,但有寓意。1932年一·二八淞沪战役,江湾镇被毁成废墟。重建时,有一部分河流被填平修建了道路,因以路南有一座万安桥,故被命名为“万安路”。后来万安桥虽然也被填平,但“万安”这个吉祥的名字被沿用,“万福安好,不再有灾难”是百姓们心里的祈福声。 万安路全长2320米,是一条弯曲形状的老街。万安路以东马路对面属于杨浦区。住在逸仙路仁德路上的一位文友每次与我碰头切磋关于诗朗诵事宜时,会说上一句:“今天我到虹口区来找你。”当然,我有时也会问上一句:“是我到杨浦区来找你,还是你到虹口区来找我?”如今,回忆起当年自己站在万安路和逸仙路交界那个铁道口所降下的栏杆前,耐心等待货运车安全驶过,等待栏杆慢慢抬起的一幕依然是清晰的。 其实,原宝山县的江湾镇于1984年才被划入虹口区。听前辈说,经过万安路的铁道口,其前身叫“吴淞铁路”,1898年修成后改为“淞沪铁路”。别小觑这条窄窄的铁轨,它可是中国第一条正式投入运营的铁路。百年之后从1997年开始,虽然宣布淞沪铁路全线停运,但仍有一至二条支线在发挥余热,承担少许货运任务。栏杆降下的次数虽然越来越少,但一旦有货运车要从这里经过,依然会听到货运车碾压铁轨发出的声响。 我喜欢听这样的声音,感觉会生出诗的灵感。事过境迁,铁轨早已停用,被铁丝网拦了起来,任木枕和铁道两旁的野草恣长。2000年12月,在原淞沪铁路的路基上修建而成的地铁3号线江湾镇站就在头顶上方,它也叫“明珠线”,每4分钟驶过一次,仿佛穿越时光的旧影像,“隆隆”声响与下方百年历史的轨道交相呼应,年代感油然而生。 有年代感的万安路,如今是江湾镇的核心地段,即将迎来一座商业新地标“竑杉湾”综合性商厦。“竑”与“杉”分别解释“宏大”和“精小”,而它们都属于五行中的“木”,代表生命之源和生长之力,“湾”在五行中属于“水”,水木相生,而“竑杉”寓意均为宽容、正直、激情、感恩等。“竑杉湾”注入各种现代元素,外墙采用大理石石材和低辐射玻璃,彰显美学的魅力。它与三观堂是比邻,清修之地身处闹市,不禁让人生出“中隐隐于市”之感叹。 不过,细细一想,反其道而行之并不为过。据史载,整条万安路上有三座庙,东边那头是东皇庙,西边那头是牛郎庙,三观堂则在中间。听老辈人讲最初东皇庙是三座庙宇香火最旺的,但后来不知为什么,东皇庙和牛郎庙相继被拆除,唯有留下了三观堂这座尼姑庵。2008年4月,三观堂扩建工程正式奠基动工,2009年12月,隆重举行了上梁仪式,2010年10月,大雄宝殿竣工,恢复了佛教法事活动。由此可见,三观堂是有强大的觉知能量场的。 要知道,这个采用了商业内街布局的“竑杉湾”地盘,当年是一家连着一家的私人开的门面铺。城市规划需要注重多元性,既要注重传统文化的保存,又要设计出属于自己的特色,与城市风貌相互融合。“竑杉湾”底层一侧,是报废的货运车厢经过改造之后变成时尚的新地标的一间间小商铺,令人赏心悦目。试想一下,开张后,若坐在主题茶座的一偶,看眼中风景的往来路人,你是否会沿着记忆漫步,步入褪色的相册里? 那个时候三观堂的周围不只是香烛店。我记得当年在它对面就有一家做糕团的店,品种很多,什么寿桃、素糕、夹心糕、八宝饭等等。这家老板确实有做生意的智慧,香客为买供品是一种,买菜顺便带一份早点回家也是一种。反正,不管是路过走过的回头客,还是住在万安路附近的居民,只要吃过这家店的糕团,都说好吃,味道绝不输给王家沙和沈大成。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沿街开店的都是自家的门面房,根本不用担忧是否会影响营业额和盈利。记得在三观堂斜对面有一家专做素面的小面馆,老板是土生土长江湾镇人,他快人快语,说爱吃素面的不局限于来三观堂的香客,即使以后生意不好了,转行也属正常。三观堂不也一波三折吗?康熙年间是一处道教的活动点,光绪年间改为佛教庙宇,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改为庵堂。面馆老板相信,生意是在不断生出新的主意思路。 顺着这条弯曲的路走,都是一些摆放新鲜蔬菜的地摊,摊主吆喝的声音很好听,那时我经常会情不自禁地停下来。其实我根本不认识带秤盘的木杆杆秤,可我还是装模作样地盯着杆秤上的十六个刻度。这些摊主见我这样,便会互相敲边鼓,场面好不热闹。 万安路新市北路口是另一种的热闹,一家连着一家的夜排档门面,看这种阵势,是不会担心招不来客人的。各自的橱窗里菜品也没什么两样,座位上的客人散布得较均衡,看有空的座位坐,无须问是谁家的地盘。深夜子时,各家炉子上的火与路灯的光一起照着进入半醉态的吃客,呈现一幅各自安好的画面…… 如今,马路的一边成了废墟,砌上了长长的围墙。而路另一旁基本是原貌,底层是各种生意的商铺,二楼以上是居民楼房。商铺门口比以前更热闹,也许上海人生来就喜欢轧闹猛,觉得这是百姓生活的一种幸福常态,似乎他们根本不用担心集餐饮、购物、休闲、教育为一体的“竑杉湾”一旦开业会影响他们小本经营的生意。高消费和低消费皆看眼缘和心情。看万安路与新市北路交界竖立的“江湾源”碑坊,其用意不正是为了正本清源吗? 过了新市北路,是万安路另一头,原来沿街两旁照相馆、裁缝铺、干洗店、五金店、理发店、中药铺、羊肉馆等,如今都已没了踪影,围墙内是挖掘机、铲车、打桩机所发出的声响。曾经在纸上写过一组《城市流派》的诗,其中一首: 凿敲声从今夜奏响 吻合的拍子一夯又一夯 风戽威武与淤泥的河床 提起无数的冗杂 以及浓烈黢黑的天穹 梦 被喘息打桩声震碎 推开雾气湿重的窗户 丝帛的睡衣飘逸一身的丝帛 剥落的城市已觐见废黜 久孕的图案于凌晨的那一刻 将要在柔软的云里蠕动 分娩…… 而万安路上的“奎星阁”亭子依然在,成了江湾十景之一。它是光绪二十三年乡绅名流陆显等人筹款兴建奎星阁亭子,亭阁取“奎星”二字,据说借用了二十八宿之一的奎星,是主宰天下文运吉星的寓意,1921年塌毁,2002年仿造原貌奎星阁,重建于万安路的江湾市河旁。河的中央有一艘叫“蟠曲舫”,也是2002年时与奎星阁重建的同时仿造重建的。那些拎着水杯的退休人每天不厌其烦聚在奎星阁打牌下棋,或者在“蟠曲舫”水岸上拉琴唱戏,平静的生活,就如平静的河面一样,各自安好,谁也没有打扰谁。 记得当年那些爱打牌下棋的退休人在奎星阁坐久了,难免要去对面羊肉馆接一瓶水或方便一下。一回生二回熟嘛,坐下来顺吃一碗羊肉汤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羊肉馆老板知道住在周围的有相当部分是船上劳作的船民或在底层求生存的百姓,但他不在意,羊肉馆的氛围本来就是下里巴人,所以说自己更不用担心拐弯处菜市场小吃店会给他带来什么压力,有缘之人自然会光顾他的羊肉馆。 有一年的冬日,我和家人走进这家羊肉馆。老舍笔下茶馆的氛围仿佛突然从书本里渗出来,我情不自禁地写下一首《羊肉馆》的诗,后来,被那位住在万安路对面的文友所推荐。以虹口区文化馆名义的他是这次诗朗诵会的策划者,私下提示过我,“日见消瘦的古镇/唯见那道羊味正浓”的诗句虽有诗意,却有矛盾。但他转而又补充,在他印象里,羊肉馆与古镇是紧密相连的,这首诗可以用在繁华的江湾镇万安路上的羊肉馆,以后也可以用在其他古镇上的羊肉馆,抓住一首诗的诗眼就好比生意人抓住生意契机一样重要。 这些年,经常会看到画家来此用不同角度写生,画板上有素描,有油画,也有水粉画。感觉黑白素描有种天然的张力,视觉能直击心灵的沧桑感,而油画和水粉画那种漂亮色块让画面朦胧而又极具诗意,给人产生丰富的想象力,不同的画风放在一起,仿佛串连着城市发展的脉络,牵引着城市未来的方向发展。 当近两年万安路这条老街进入全面的旧地改造的消息奔走相告,平静的河面不再平静。对于长期居住在老旧街的居民来说,无疑是一件感到愉悦幸福的事。而曾经这条老街商铺的老板们,也无不发出时间过得真快的感叹声,一眨眼,孩子长大成人,父母变成老小孩。家庭关系中的成员角色随时间推移而转换,那谁能阻止旧貌换新颜的动力,谁又能阻挡旧区蝶变新生的活力呢?在这条街开了二十多年的裁缝铺老板感慨,离开也是暂时的,等到旧区改造之后,他们再回来租房继续开裁缝铺,时尚就是一个轮回,把复古和时尚有机结合起来,生意不怕做不起来。 如“蟠曲舫”蹲在万安路边江湾市河一样的姿势,我蹲坐在台阶上,浏览对面一排沿街商铺的热闹,它们的模样依然如故,仿佛在说,不急,等下一站吧。 凡为过往,皆属序章。其实,保留老街记忆,就是为了再现生机。 鸣谢:陈佩君女士赐稿分享! 作者简介: 陈佩君,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丹飞文学奖首席签约作家。诗、散文、小说见于《上海文学》《北京文学》《文学报》《劳动报》《新民晚报》等报刊。出版有诗集《行囊》(中国文联出版社)《魔都咖啡》、长篇小说《无法刹车》(以上文汇出版社)。有诗作镌刻于苏州河公共空间,诗歌《永不消失的电波》被中宣部推送。曾获上海市五一文化散文金奖、上海苏州河公共艺术奖、北京文学散文三等奖。 陈佩君热文 散文和随笔 ➤邻居 ➤状元楼 ➤老爸的笔记 ➤如何去理解世态下的生存法则——读凌耀芳短篇小说《大红深蓝》 短篇小说: ➤三色记 ➤异乡人 市井素描: ➤扔黑锅 ➤阿Q ➤搭伙 ➤倒粪池 上海老洋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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