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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才统治新疆真相(下)

 兰州家长 2023-07-14 发布于甘肃

作者:智效民

五、赵丹:入疆之后是入狱

相比之下,赵丹的遭遇显然没有茅盾幸运。

关于赵丹入疆的情况,茅盾在晚年有所回忆。他在《茅盾自传》中是这样讲的:

六月初的一天,,盛世才把我和张仲实召到他的办公室,拿出一封电报,问我们认不认识打电报的人。我一看,是赵丹、徐韬由重庆打来的,说他们有九个人,都是搞话剧的,愿意到新疆为建设新新疆服务。我暗想,他们肯定是受了杜重远那本小册子的诱惑,可是为什么不先给我们写信,......我决定试一试阻止赵丹他们来新疆。我对盛世才说:我不认识这些人,赵丹好像是个电影演员,其他人大概是演话剧的。这些人都是住惯大城市的艺术家,恐怕过不惯新疆的生活。......盛就对我说,那就请沈先生代拟一封回电,告诉他们这里条件艰苦,劝他们不必来了。

电报就这样发出了,我无法在电报上作更多的暗示,只希望赵丹他们能从中领悟。然而向来聪明的赵丹这次却犯了糊涂,他与徐韬很快又给盛世才回了电,披肝沥胆地表示再艰苦的生活也不怕。于是盛世才告诉我,他已回电让他们来了。(见该书第330-331页)

与茅盾的回忆相比,《赵丹自述》中的说法应该更为可靠。不过这是赵丹在文化大革命中作为囚犯所写的交代材料:

由于我、王为一、朱今明三人常在一起搞联合演出,彼此吹牛,想仿效苏联资产阶级艺术家史氏样幻想要建立什么民族演剧体系,建立什么新中国的剧场艺术,于是引出以下一段惨痛、罪恶的历史来了。

一日,王为一因出版他的剧作事,曾与生活书店的史枚有所接触,史告诉他新疆正需要人去拓荒,并介绍了一本杜重远所著的《盛世才与新疆》及一些《新疆画报》,从书上、画报上,引起人一种错觉,以为新疆走的是苏联社会主义的道路,并已初具雏形,很像是苏联的加盟共和国,书中介绍了盛世才的'六大政策'如何好,如吹嘘其清廉到几乎已经根绝贪污,废除死刑,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十四个民族团结得像个大家庭样,载歌载舞,十分醉人。这一下,立即燃烧起我们一股小资产阶级的幻想和狂热来了。

我们请史枚、邹韬奋转介绍于新疆,很快即得到回电,极表欢迎。我们三人又联名写信给在广东曲江的徐韬,于一九三九年下半年即离开重庆去新疆了。临行时史枚忽携全家和我们同行。

我们这是逃避战争,逃避重庆当时的尖锐的政治斗争,想寻找一个世外桃源,想享受社会主义的责成的果实,以为新疆那是一个平静的'无党派'的,'和平'、'民主'、'自由'的天堂。......(见该书第122-123页)

从《自述》中可以看出,除了迫于形势,不得不自污的最后一段外,赵丹的大部分话、特别是关于新疆的描述,是真实可信的。这些话不仅是事实,而且与新发现、新披露的材料基本一致。另外,几乎现有的材料都表明,在茅盾和赵丹等人去新疆的问题上,杜重远和邹韬奋及其生活书店,起了重要而直接的作用。而这一切,显然又与周恩来的运筹帷幄有着密切的关系。

1939年6月,赵丹携妻子叶露茜、刚满一岁的儿子苗苗,与王为一、朱今明、徐韬三对夫妇以及单身汉易烈,由重庆出发,越嘉陵、翻大巴、跨渭水,到达兰州。然后分乘飞机和卡车,于7月到达迪化。有人说,周恩来得知赵丹赴新疆的消息后,曾派冯乃超前往重庆劝阻。但这种说法值得怀疑。理由是一来当时周恩来已经在赴苏途中,二来向新疆输送人才是当时中共中央的战略方针之一,周恩来不可能反对。

赵丹一行10人到达迪化以后,茅盾遵照盛世才的嘱托,专程看望他们。赵丹在文革中交代这段经历时是这样说的:

抵新疆迪化之第一日,茅盾、张仲实二人来招待所看望我们,劈头第一句话就是:'没想到你们会来得这么快,原本想叫人带口信叫你们别来的,因此地电报、书信都要经过督办公署审查的,这儿地方特殊,环境非常复杂,不易了解,他有六大政策,有自己的党组织叫'反帝会',不谈国民党、共产党,只是坚定地亲苏联,你们来抱的希望太高了,恐怕要落空,不要说是建立电影厂了,连平时拍张照片都有人盯梢的,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本着为抗战服务吧。'这一下,真是一盆冷水浇头,怀里抱着冰,希望、理想立即成为泡影,弄得晕头转向,不知道新疆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了。(同上,第123页)

在盛世才安排下,赵丹等人归茅盾领导,他创办的话剧运动委员会和实验剧团隶属于新疆文化协会。经过几个星期的紧张排练,在新疆学院学生的参与下,赵丹等人于'九一八'纪念晚会上,隆重上演了话剧《战斗》。为此,盛世才身穿戎装,脚蹬马靴,带着妻子女儿和全疆军政要员观看了演出。为了造成轰动效应,《新疆日报》专门出版了《战斗》公演特刊,茅盾也发表《关于〈战斗〉》的评论文章,对该剧予以高度评价。据说《战斗》在迪化连续上演一个星期,几乎场场满座。此外,他们还排演了《新新疆万岁》、《故乡》、《塞上风云》等话剧,毛泽民和赵丹也商量过成立新疆电影制片厂等事宜。

有人说,这次演出遭到盛世才的亲信、迪化第一中学校长姜作周的忌妒,散布了许多流言蜚语。前面提到杜重远向盛世才上万言书,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在这封万言书中,杜重远除表达自己为建设新疆反遭人嫉妒和暗算等义愤外,还对盛世才手下的那些人进行了无情的嘲讽,并表示自己正好有病,打算请长假休息,也好歇歇别人的口。信寄出后,盛世才不但没有理杜重远,而且还把他软禁起来。

1940年5月30日深夜,杜重远还在软禁期间,几个便衣便闯进赵丹和徐韬的住所进行搜查,然后将他们投入监狱。这时,离茅盾逃走还不到一个月。赵丹被捕后,王为一等人联名上书盛世才,恳求释放二人,却得到'犯罪证据确凿'的回复。第二年3月的一个黄昏,王为一、朱今明、易明等人同时被盛世才逮捕,也被关进监狱。

六、赵丹在监狱中的遭遇

1940年8月初,赵丹在督办公署接受第一次审讯。赵丹非常天真,他以为这次被捕是出于误会,是盛世才把他当作国民党方面派来的人了。因此只要经过审讯,就会化解误会,证明自己和他们是属于同一革命阵营。文化大革命开始后,赵丹怎么出不会想到他会再次入狱,并反复交代了这段'历史罪行'。在回顾当年审讯的情况时,他是这样写的:

一开始两个法官客客气气,采用的是随便闲谈的方式,只问了问来新的经过。由我自己说,我皆据实以告他,扯开了,由生活、思想、经历,一直扯到过去参加过的剧联的身份,法官叫我把这些扯的话写封信给盛世才,于是我以写信方式,立下了第一份供词。

这份供词的内容,概括是:将赴新的动机、经过及过去与茅盾等人素不相识的关系说了。

说到自己思想如何左倾,革命,由此写出过去剧联组织身份及一些活动。我也说过这一组织已于抗日战争前解散了。

为了进一步要取得他的信赖,我写道:'希望督办能向有关方面向口里的田汉、夏衍、阳翰笙、章泯,及延安的袁牧之、张庚等人打听了解一下,就会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这份供词的重点,倒是向他解释,我平时的一言一行是以引起他的误会之处,并结合着在外边所学的马列主义经典著作,似通非通地联系自己,作了自我批评,如说:'现在才明白了,原来多疑的不是盛督办,而是我自己。'又说是:'体味到他用的是严与宽相结合的办法,实际是在教育我,改选我的小资性格。'

最后肉麻地捧他为马列主义的政治家,说他'严的一面像个严父,慈祥的一面像个慈母',云云。

从这段回忆中,我们可以看出当时盛世才在人们心目中,确实是一位马列主义政治家;同时也可以发现,天真的赵丹像灯蛾扑火似地进入那个圈子以后,他的人格和思想扭曲成了什么模样。

尽管如此,赵丹的供词还是无法让盛世才满意。为了让赵丹承认他和杜重远、茅盾等人是汉奸、托派,盛世才对他进行哄骗和刑讯逼供。在无所不用其极的酷刑面前,赵丹终于在一份莫须有的供词上签了名,按了手印。这份供词的内容是:'杜重过、茅盾、张仲实等汉奸、托派,通过史枚把我们骗到了新疆来,拉入了他们的汉奸、托派组织,当时参加这一汉奸、托派组织的人有:赵丹、徐韬、王为一、朱今明、易烈五人。汉奸、托派的总任务是推翻新疆政权。我个人的具体任务是:负责剧团演出部部长。'

本来是听命于盛世才的事,到头来却成了一个罪状。这就是专制政权的最大特色。

1941年6月,纳粹德国向苏联发动突然袭击,打破了斯大林与希特勒妥协的迷梦,欧洲战场因此而发生重大变化。同年12月,日本偷袭珍珠港美国海军基地,太平洋战争由此爆发。这一切,对中国的抗日战争以及新疆的局势产生了重大影响。与此同时,蒋介石先后派蒙藏委员会委员长吴忠信、第八战区司令长官朱绍良先后赴新疆与盛世才谈判。在这种情况下,盛世才的亲苏亲共立场开始动摇。1942年3月,新疆发生暗杀盛世祺的所谓'桃色政治事件',使当地政局更加扑朔迷离。

盛世祺是盛世才的四弟,曾任督办公署卫队团团长,后去苏联陆军大学学习,毕业回来后担任了新组建的机械化旅旅长。暗杀事件发生后,盛世才逮捕了包括盛世祺妻子陈秀英、邱宗浚(盛世才岳父)小妾姚执中在内的大批疑犯。经过严刑逼供,陈秀英和姚执中承认她们与人通奸,勾结外国人刺杀了盛世祺和邱宗浚,阴谋在'四·一二革命'纪念大会上制造混乱,夺取政权。

据盛世才公布的结果,这次事件是由共产党人在苏联领事馆领导下的一次暴动。随后,他以'四·一二阴谋暴动案'为由,逮捕了苏联驻迪化总领事巴库林、新疆督办公署军事总顾问拉托夫、民政厅长毛泽民、和田警备司令潘柏南、哈密行政长刘西屏、新疆日报社社长王宝乾等人。事件发生后,中共驻新疆代表陈潭秋多次请示中共中央,要求撤回所有人员。但中共中央书记处的回答是,要撤回必须莫斯科方面同意。

面对盛世才的变化,苏联一方面用软硬兼施的办法,企图迫使盛世才就范,一方面向蒋介石透露了盛世才出卖国家利益的行径。为此,蒋介石义正词严地指出:'今后凡有关新疆事,希望苏联政府直接与中国中央政府洽商协议,不可与新省当局径行交涉。'这一年9月,盛世才通知苏联领事馆,要求撤走全部专家和顾问,并将陈潭秋等在内的中共派往新疆的干部全部逮捕并秘密处死。第二年4月,苏联除留下少数外交人员外,将包括'红八团'在内的所有人员撤回。至此,苏联对新疆的干涉基本结束。

由于政局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1943年七八月间赵丹又被提审两次。第一次,法官去掉了强加在他头上的'汉奸、托派'帽子;第二次,则要求他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

1944年盛世才被调离新疆,赴重庆担任农林部部长。据说在临走时他为了销毁罪证,要秘密烧毁囚禁赵丹的新疆第二监狱,只是由于国民政府派驻迪化的一个师长得到消息,才阻止了这一行动。还有人说,赵丹在监狱里当众羞辱过监狱长,此人对他怀恨在心,但把他列入黑名单,呈请盛世才处死,但盛世才却在赵丹的名字上划了一个醒目的蓝叉,使赵丹逃过一劫。

1945年初,赵丹、徐韬、王为一和朱今明终于出狱,年轻的易烈却瘐死狱中。获得自由以后,赵丹在张道藩的帮助下,于这一年初夏离开迪化,结束了九死一生的新疆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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