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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寿畈》第一章:黄志诚

 岁月凉烟 2023-07-15 发布于浙江

《长寿畈》第一章:黄志诚

长寿畈的自然村落黄姓村庄共有四个,分别是:黄志诚、大塘晨、黄家垅、老屋黄。但从各庄的族谱上看,长寿畈上的这四门黄姓村庄只有老屋黄与黄志诚同宗,其他两个村并不同宗。据说黄志诚是从老屋黄搬上来的,当时村庄决定搬迁,现居老屋黄的一支不愿意搬迁,留在现老屋黄。从村名上看,这个传说应该是成立的。从村庄名称上也无法说清楚为何大塘晨村不带黄姓。一般说来,有其名必有其特定的故事,只是先人们没能将这些承载村庄历史的故事代代相传,已至变成今天人们寻根问祖时反而成了鲜为人知的秘密。

从北洪进入长寿畈往上走,绕过一个山嘴子,经过一道天然的绿色屏障,这屏障后边就藏着偌大的村庄:黄志诚庄。按氏族宗谱记载称为“湖广咸邑黄氏”。村庄里阳光灿烂,天空瓦蓝,满塘荷花,溪水清澈,屋宇庄严,鸟儿亲善,这里的一切自然、清新、空灵,自然得古朴,清新得纯净,空灵得让人恍惚回到了史前时代。村子里,鸡啼声、狗犬声、猪哼声、牛叫声.再加上人们的欢声笑语,汇成了一曲生气勃勃的晨光曲。

进村路口处有参天古木的荫蔽,当年黄家庄祖上的创始人,也许是得到高人指点,还是自己慧眼识风水,发现了这块仙山福地,并带领族人在此建屋定居,使黄志诚庄人脉代代,薪火相传,不断壮大。

咸邑黄氏在当地算是一个大家族,宗谱记载,黄氏开基始祖名叫黄渊,可追朔至黄帝时期,黄渊为黄帝二妃少典氏之子。历史上,黄氏族人官位最高者为楚国丞相黄歇,几千年血脉的延续,黄氏门宗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此高官厚禄的子孙,真是辱没了作为黄帝子孙的荣耀。

黄歇(公元前314-前238年),楚国江夏人,战国时期楚国大臣,著名政治家。与魏国信陵君魏无忌赵国平原君赵胜、齐国孟尝君田文并称为“战国四公子”,曾任楚相。马迁《史记》记录了黄歇的外交、政治活动:游学博闻,多才善辩,任楚相,辅国持政达二十五年,救赵灭鲁,合纵六国,治理江南声名卓著楚考烈王元年(262),以黄歇为相,封为春申君。春秋战国时期,上海曾经是楚国春申君黄歇的封邑,故上海别称为“申”。 到公元前二三八年遭李园之祸遇害

中国宗谱有一个鲜明的特征,即喜欢称显赫名人为先祖。黄氏也不例外,千江万河,几乎都要追溯至黄,我在武昌法泗一带也曾碰到过黄姓人氏,问及先祖,均称先祖是黄渊。这种记载显然含有虚荣心,有待考证。不管族谱怎么记载,反正国人有攀龙附凤的传统,族谱这么记载,也就这么看看就是。

黄志诚庄人口最多的时候有四十多户人家,两百余人居住,清一色的黄姓子孙。

人都喜欢追根溯源,据黄氏宗谱记载,黄志诚村黄氏人家,原居住地江西,大约是明成祖朱棣当皇帝期间从江西分宜县迁徙到畈上。当时,朱元璋的孙子建文帝身边有个宰相叫黄子澄,献计要剪除燕王朱棣等一批朱姓王候,因此事而引发叛乱,明成祖朱棣称帝后,将黄子澄施以酷刑,将其砍去四肢,并诛其九族。消息传出,久居江西的黄氏家族,仓惶出逃,有的逃到广西南宁,有的逃到湖北孝感、咸宁。黄志诚的祖人就是五百多年前由江西分宜县逃亡而来的。由此可见黄氏门宗在畈上也是源远流长

黄志诚村历来有崇尚诗书礼仪的传统,世代读书人层出不穷,现村子的出资建筑人是黄家庄最为有名的人物之一,人称黄三爹,清乾隆年间进士,因个性耿直官场不得志,转而经商,发财后便在家乡建筑了今天的黄志诚村。

黄治国、黄治家是一对孪生兄弟,他们的父亲黄定林是一位慈眉善目极具开拓意识的文化人,一生勤俭持家,对子女教育甚严。治国、治家兄弟同时上小学、初、高中,同时考入华中师范大学,治国读化学系,治家读地理系,俩人毕业后先是在高中教书,后治国调鄂南高中当教师,治家调咸宁市教委工作,直至退休。

黄治国生有三个子女,女儿黄政,华西医科大学硕士毕业在武汉协和医院工作,另外俩个子女分别本科、硕士毕业后在北京、武汉工作。

黄治家育有两个子女,大儿子黄河,硕士毕业在北京工作,女儿黄丽,本科毕业后在武汉工作。黄志诚村的新生代上大学的就更多了,那是“年年高考年年中,家家都有大学生。”

黄志诚整个村庄的建筑连为一体,有三扇坐北朝南的大门,左右两边各有一扇稍小的旁门,对称美观。每扇大门一进三层,每层中间有一个“天井”,用于采光透气,堂屋两边是正房,旁边是厢房,属典型的家族式建筑。村庄的建筑气势宏伟,每扇大门两边有硕大的石礅,门楣、门柱上边是精美的装饰性雕塑,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飞禽走兽、花鸟虫鱼,并题刻着“书香府第”、“淡泊明志”、“开源节流”的家训,煞是壮观,整个门楣的修造质量、刻字的结构端庄而不滞,字迹笔画遒劲而灵动。

庄子的这种建筑结构,按中国传统的建筑风水理论,颇有说法:中间三扇大门楼,上、下首两扇略小的门楼,喻意承上启下;正中的三扇大门一进三层的殿式布局,上、下首两扇略小的门楼一进两层的布局,喻意家族兴旺发达;每层中间是天井,用于采光,喻意阳光普照;整个村子各门楼之间自成一体,又互相连接,下雨、下雪天从村子这一头走到另一头,既不会淋着雨水,也不会弄湿鞋,喻意家族和谐团结。

房屋前面是一块长一百多米,宽三十余米铺着青石板的场子,整齐美观、洁净卫生,收获季节可以用来晒粮食,也显示了整体建筑的气派。与江南每个村子相同的是村前有一口水塘,水塘周边用石块砌成,每扇大门对应的地方有一处用石板砌成的台阶,庄子的人叫“洗衣埠”,可以在这里洗衣,也可以用池塘里的水清洗家中的物件。

水塘上方是用石块砌成的并排两口水井,水井砌得很有些讲究,也符合今天的环保意识。上边的一口井,井底有一泓泉水,流淌出来的泉水终年不断,清澈甘甜,经过过滤,可直接饮用。人们在上边的那口井里挑水,用作生活用水,多余的泉水漫过一个用石料特制的孔洞,流进另一口井,这口井里的水可用来洗菜,富余的水流入水塘,则水塘的水长年不干。水是生命的源泉,黄姓子孙,几百年的繁衍生息,就靠着这眼泉水。

村舍选址据说很有“风水”。村庄上首是一个环形山地,村子背靠一个山岭,前面有一口水塘,正面远处是一座山峰,村子下首是一大片开阔的田野,按中国传统的风水理论,这种房屋选址,这种建筑格局叫做“龙山”。村庄的选址及建筑格局,典型地体现了我国古代村落建筑选址的思想、理论、方法和实践,其中尤其包括我国传统的风水理论意识,积淀了浓郁的传统文化色彩。村址的地理格局和山水形势,无论是运用现代建筑规划思想还是古代风水理论进行分析与诠释,都富含着科学与美学成份。

按中国所处地球纬度,由于受季风气候的影响,南方建筑一般都是坐北朝南,主要是由于自然规律的不可抗拒。但是,人们在遵循自然规律的同时,为了家族的兴旺发达,还得要讲究建筑选址的风水,于是,村庄的整体建筑布局虽然坐北朝南,但五扇大门全都朝南略向西,据说这样风水更好,人丁就会更兴旺。

“我从哪里来?”这是人类永恒的追问。中国历史上无论大姓小户,修宗谱是必不可少的,这样,既可让那些曾经光宗耀祖的族人通过宗谱代代相传,也可通过修宗谱让散居各地的族人经常相互联系,而不至有朝一日族人见面时“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每隔百年,黄氏门宗要修谱一次。修宗谱要修定“派语”,也就是规定宗族中后世子孙的辈份,以免时日久远,而不至本族中人互相不知道自己在氏族中的辈份而出现长幼尊卑的混乱。有了派语,一代一代往下传,只要是黄氏门宗的子孙,不管在哪里,也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知道自己在氏族中的辈份。

黄氏宗谱对派语的阐释如是说:“谱有派语,譬若山水;然,山自昆仑,

发脉绵亘,逶迤岿然,永时者,皆山也,非派无以分其脉水;自星宿起源,莹回曲折,奔放不息者,皆水也,非派无以别其源,是则谱有派语。所以,辨尊卑序昭,穆重论纪也。吾族迁自江西,原有派语,嗣因转徒不一,字派各殊,今既聊合宗谱,势必统系新派语不足以昭划一。谨遵新派语,世守,匆替谱派语。”

这段派语修辞通畅,富含哲理,将黄氏门宗修谱、设派及宗族起源说得很是清楚。排字派的重要性是:“别长幼、定尊卑,辩生庚,详殁葬。”原修宗谱中列有二十个派谱,可供黄氏门宗二十代子孙沿用,没有派谱就“无以分其脉”。中国拥有悠久的宗族文化,使我们的姓氏、字派成为有迹可寻的符号,而不至于在纷乱的历史烟云中失去坐标,如流星般倏忽而逝,似浮云般飘然无痕。

走进黄志诚庄,这里的土地亦纯净如灵魂,山峦在身边,田野在脚下,看着这一切你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呐喊,喊一声,气壮山河,心旷神怡;喊一声,山灵呼应,苍天和声;喊一声,亲情如歌,发自肺腑。这里是一处离天很近的地方,因为这里的空气清新得有如真空,故而觉得天仿佛近在咫尺,也让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心情变得纯净。

月朗星稀的夜,站在晒谷场上,似乎能听天上星辰的私语,以至“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小的时候看星星,夜空深高而辽远,母亲给我讲牛郎和织女的故事,由于那星星离我们太远,也就觉得飘渺。然而让我探究银河故事的念想变得很强烈,向天空象征性地伸伸手,抓到的是虚无,那些星星在和我捉迷藏。纯净的家乡让星星走近我们,天不再辽远,心因此离得很近。

村庄里虽然没有威严庄重的高墙深院,但是,古屋老宅,倒也气派非凡。所有建筑不但格局大有明堂,就是每一个细小的修饰也都大有说道,特别是有那么几处,倒是让村子里的人津津乐道。今天看来,尽管这些普通的民居老宅与城市现代化的高楼大厦相比并不显眼,但每一幢屋子里面都藏着足以值得族人夸耀而津津乐道的故事。

村庄下首有一棵若大无比的古樟树,树身还攀附着一种名叫木瓜的腾状植物。树身需六人张开臂膀才能合抱。村庄里的人们世代非常虔诚地对待这棵古树,儿时就常听得老人们说:这是一棵神树,你如果有什么样的请求只要围绕它转上几圈,它就能显灵帮你实现愿望。

老人们说绕神樟转一圈可得官运,转两圈可得财运,转三圈可得桃花运,转四圈可得平安运。村子里的每一个人凡是要外出者,都会到古樟树前去与之告别,不为官运财运,只为平安,同时也是对古樟树的不舍与留念。

我也未能免俗,其实我心里,用这种从众的行为,表达对古樟树的好奇和敬畏。古樟旁边寄生着几棵小树和一种可结木瓜果的藤状植物,和古樟树一起纠缠在幽深的岁月里。人生中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想起古樟树就心情激荡,似浑身充满力量。

绝妙的大树庇荫着绝妙的村庄,放眼村子四周,北、东、南三面是山,西南是一道围屏,构成一个盆地,黄家庄就在盆地中央。白天不远处的山岚被清风吹拂,散入村庄;中午日轮当头,照得人慵懒;夜间月色倾泻,满村流辉。夜枕松涛,昼闻鸟歌,梦梦醒醒,这就是黄家庄的境界,可遇而不可求的一处仙境。

古樟树下边有一座土地庙,这样的土地庙,在南方乡村比比皆是,无大奥妙,但用心深微,无非是村庄老人们希望我们这些后人,都能平安,这是村里人的传统美德,世代相传,也是黄家庄得以兴旺延续的根本。

平日里,村庄里一点也不喧闹,给人以和平宁静的感觉,村里的人,个个神态安详,面色平静,他们虽然没有街市人的焦灼和精明,但他们的一言一行,都显得从容而淡定。他们家家有田有山,有丰饶的物产,又有勤劳的习惯,衣食无忧,所以没有都市人的重压和强烈的财富欲望。他们有一种生活的情趣,因此他们很悠闲。悠闲是一种最好的人生状态,悠闲者的幸福指数远高于紧张忙碌,高于快节奏的旋转。

村子前边有一口水塘,在中国风水理论中,水是一种财气,南方的村庄无一没有这样的水塘。从水塘的实用功能看,人们的初衷不是为了聚财,应该是为了实用。这个小时候洗澡洗衣服的水塘,往昔清清的水如今没了。小时候到田地里去采一把青菜,先到水塘里面洗干净,拿回家用水一冲就可下锅炒了。衣服鞋子什么的都在水塘里面洗。天热了,孩子们脱光屁股往水里一扎,在水塘里嬉戏游泳,或者泡上一会,然后在父母的叫骂声中悻悻上岸。现在,这些只能成为记忆了。

村子上首原有一处独立的“辗屋”,就是专门用于辗稻米的如同北方的石磨一样的设施。那是用石头挖出深约二十多公分的半园槽,再围成一个圆圈,中间有一个固定的支柱,一根长长的粗木杆子连着两个圆形的石头轮子,将经过粗加工的稻谷放在辗槽里,用牛拉着石轮架子转圈辗米。现在这处不多见的辗屋早已荡然无存。站在辗屋的基址上,心情惆怅。

走在乡间蜿蜒的山路上,思想里在极力寻找着以往那些百年老树的影子,当然那些树的踪影早已难寻。多少年了,家乡也在发生变化,随之改变的是那些一生不到倒下不会挪窝的古树。家乡的路变了,房子变了,池塘变了,最眷恋的辗屋也没了。

想着现在无论城里乡村的孩子都是会守着一堆的玩具,或是到儿童乐园里尽情地玩耍,估计他们也没有我们的童年来得有趣,来得开心。若干年后,他们的童年记忆里也不会有我们那么多那么深的欢乐。痛心的是我记忆中的童年一点一点地被破坏了。故乡的样子越来越模糊,可记忆里的一切越来越清晰。只是,很多的东西再也找不到了。

我生于家乡的老屋,但不是长于家乡的老屋,少时便离开,再也没有回去过。这里毕竟是我的根,时常生出思念之情。近年来有了些许的闲工夫,也时常想去看看那传承中国文化,也让我魂牵梦绕的老屋。

站在村子对面山上,愣愣的看着这个我曾经生长的地方,真希望这一切没有变化,一如我的记忆一样。可是这里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我是打心眼里不愿意接受这种变化的。因为这样的变化夺走了我童年喜欢的一切,像是大树被切了根一样的疼。黄志诚,那个永远让我魂牵梦绕的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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