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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与文】我的少年回忆(三章)

 凤视界 2023-07-18 发布于湖南

我的少年回忆
(三章)

文/谭德晶

玉兰妹

  玉兰是我从姨夫家的女儿,也算是我的从表妹,年龄比我略小,非常可爱漂亮。她大概是我小时候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我到她家里去,总想跟着她,去河里洗衣,她去打蒿子,我都想跟她去玩,但是她妈说我是客人,不要去。她哪里知道小孩子的那点小心思。她家离我外婆家只有两公里的样子,每次我去外婆家,心里面总是盘算,明天到玉兰家里去就好了,可是我的这种愿望,十有八九不能实现,因为她家并不是我家的至亲,我们走动并不频繁。大人不去,我自然就去不成了,有好些次,我望着她家那个山坳的方向,虽是小孩子心思,倒也真有点望穿秋水的味道。

  小孩子的心思也会很持久,一直到我大学毕业,在一所中学教书时,我还产生过去看她的冲动,但是终究没有去,因为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是荒唐的。但是我现在想,理智有时候真不是个好东西,我如果那时候去看她,也许是我一辈子值得回忆的事。

  我从小喜欢的第一个女孩表妹玉兰的这种经历,后来被我数次写进了我的诗里。这些诗有“玉兰妹”,有“正月”等,当然,这中间揉进了另外的经历,这些经历以后再说。下面,我把其中一首贴出来:

玉兰妹

最漂亮的妹妹是玉兰妹

玉兰妹是我的表妹

玉兰妹从河里洗衣回来了

她从河里回来就更漂亮了

她的手上

脚上

发梢上

都沾着清亮的水珠

还有她一脸盈盈的笑

把清亮的小河水也带回来了

玉兰妹愿意背着篓子去打青蒿

跟玉兰妹去打青蒿

我愿意叫蜂子蜇

因为叫蜂子蜇也和蜜一样甜

玉兰妹打青蒿回来

玉兰妹就更漂亮了

她的脸晒红了

白生生的胳膊上

拉下一道道红印子

当她背着一大篓子青蒿

碧花花的亮花我的眼

我不知道是青蒿更清纯

还是玉兰妹更清纯

玉兰妹满身都是青蒿的气息

玉兰妹

在冬天的烤火坑旁

我要分你的烤红薯吃

我要绕着烤火坑撵着你坐

一直到你脸儿红红气嘟嘟地跑开

玉兰妹

我不要当一个城里人

我愿当一个农夫

我愿生活在一个宋朝的故事里

这样我和你就能亲上加亲

正  月

  我小时候特别恋家,不管到哪儿去,也不管哪儿多么好,过不了多久就喊着要回家。去走亲戚也一样,除非跟着父母,否则天黑之前一定要跑回家里来。我记得有一次我一个人到舅舅家,大略到了下午三点左右,我就闹着要回去,舅舅他们就骗我,说船没有了(去舅舅家要经过大水库,要坐船),这么晚停开了,我就一直闹一直闹,他们就一直哄一直哄,到了下午六七点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了,就偷偷地跑向几公里外的船码头。

  到船码头的时候天已经将要黑了,船真的没有了。怎么办呢?又跑回舅舅家不可能的,不愿认输。于是我就在湖滩涂上逛,滩涂上种甩亩,种有大片大片的萝卜,往往会有农民搭个棚子守东西,我希望能找到一个窝棚在那里过一夜。我就在滩涂上找,一直到很晚的时候也没有找到,正在我彷徨无措的时候,这时漆黑的夜里亮起了刺眼的手电筒光,同时旷野里回荡起我的表哥玉珍哥大声叫我的声音……

  可是这以后有一年的春节,我一个人居然在舅舅家呆了一个星期之久,大有乐不思蜀的光景。因为那一年的正月,我表嫂的小妹妹,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和我一块儿在那里过春节(正月)。

  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记得和我差不多高,白白净净。时常拿个短短的毛线签子,学大人织东西。我天天和她玩,尤其喜欢和她跑到后面的山上玩,她告诉我松针上的米粒一样大小的白色颗粒可以吃。到了晚上,和舅舅表哥们一起围坐在火坑周围烤火,我就要挨着她坐,表哥表姐们已经开起我们的玩笑来了,她已经知道害羞了,她就躲,我就撵,弄得表哥表姐们哈哈大笑。

  足足一个星期,和我一刻也不能离开家的习性相较起来,几乎有一年那么久。那么长的时间,我几乎忘了还有回家那么一回事。但是她要回去了,她回去之前,送给了我她织的一条白色的领带,不是穿西服打的领带,而是贴在衣领上的起装饰作用的一种带子,那时时兴这东西。

  她回去了,我也就想着要回去了。当我悄悄揣着她送给我的那条带子又回到家里时,家乡的一切一切,此时真有“到乡翻似烂柯人”之感。

  我以后也没有再见过她,我只记得她说她是杨家坊的,我也曾稍稍动过到杨家坊去的念头,但是念头也仅是念头而已,事实是,一切都是从此作罢。

  元好问曾经有一句诗,“外家梨栗忆当年”,我曾经借用过这句诗做标题写过怀念到外婆家走亲戚的散文。走亲戚,是我小时候重要的乐趣之一,不仅是走亲戚可以有好东西吃,一家大小穿着新衣服走在路上的那种欢乐喜悦劲儿更是使人难忘。而且我,在情窦初开的年月,我喜欢过的两个小女孩,都是我的“外家人”呢。

  后来,我把在外婆家走亲戚的经历写成了一首诗,就叫《正月》,下面我把它引在下面,作为结尾:

正  月

正月来了

正月骑在舅舅的脖子上

正月和表妹玉兰的新花衣服

一起来了

正月的路上

暖阳下扬着灿烂的灰尘的

呼吸起伏着的土路上

长着一棵棵血缘的大树

结着一颗颗血缘的果子

老的果子是我的外公

大的果子是我的舅舅们

最幸福的果子是我的妈妈

最小的果子是我的小妹妹

在路上不好好走路

连跑带跳的果子是我

最漂亮的花朵和果子

是我的表妹玉兰

正月的乡村的土路上

长着一棵棵血缘的大树

结着一颗颗童年快乐的果子

可如今这一棵大树却早已经萧索

外公早已经仙去

舅舅们

和妈妈

亦已归故土

他们只在族谱上

在墓碑上

在我的记忆里

仍长成一棵大树的形状

连接在我最深的血脉里

冬香姐

  之三我想说说我的堂嫂,她叫冬香,我喊她冬香姐。

  海子曾经有一首诗叫“新娘”,她把新娘比喻为一盏灯,最后的两句诗好像是:今夜这盏灯,就住在我的屋子里。我的堂嫂对于我伯父家来说,真的就是娶进了一盏灯。

  冬香姐生的利手利脚,端端正正,在乡下几乎可以算得上美人一枚。不过她的特点主要不在美,而在她的能干,而且争强好胜。

  在她嫁过来之前,我伯父家里可以用一个字形容:黑。房子是黑的,床铺是黑的,蚊帐是黑的,毛巾是黑的,厨房的锅盘碗盏是黑的,炒出来的每碗菜也都是黑的。她进门后我发现的第一个变化,就是她家里的几条毛巾,都各有各的颜色了,第二个变化,就是我发现我的不能干的伯母,已经被“贬”到灶门口专司烧火了。第三个变化,就是床铺蚊帐也变得干净了。

  她不仅在家里能干,也像男子汉一样下地干活。当我暑假到她家时,就看见她玫瑰色的脸,带着浑身溪水似的汗水,在和土地和太阳搏命。还有一次,我亲眼看见她家的一头母牛在田里犁田,就把小牛产在了泥水哗啦的水田里,是冬香姐下到田里,把小牛抱到了田埂上。后来我把这些,都写进了一个短篇小说,题目就叫“嫂子”。

  她应该是喜欢我的,我后来很得意的一件事是,在我大约1213岁的时候,有一天的大清早,我还没起床,冬香姐到我住的客房里来,自言自语地说,完(俺)也挨着叔叔睡一下,她真的和衣就躺在我的身边。

  冬香姐有一段时间,经常到我家里来,来了后就和我妈在里屋絮絮叨叨不知说些什么,然后我就看见她出来时眼睛是红的。后来我隐隐约约地知道,大约是我堂兄外面有人,她要离婚,她来找我妈诉苦,我妈就劝她忍,不要离婚。后来有几年,我看见她到我家里来时,红眼几乎成了她的特征。后来我把这些经历,写成了一首诗《风眼》,下面我把这首诗附在下面,作为结尾:

风  眼

乡下的女人们

一出嫁都会得一种眼病

风一吹

眼睛就会流泪

丈夫是一场风

婆婆是一场风

怀里滚烫的孩子

和猪圈里的猪儿

都是一场又一场的风

那时候我小

总喜欢问为什么

每次我看见我的堂嫂

我的表姐们红着眼睛到我家

母亲就告诉我说

表姐堂嫂们都得了一种眼病

风一吹就会流泪……




作者简介

ZUOZHEJIANJIE

谭德晶,湖南常德人,现为中南大学文学院教师,在星星诗刊、秋水诗刊、“诗与人”等期刊发表诗歌数十篇,出版诗集《一泓一泓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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