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湖南区域侯国分封图 虎溪山一号墓,马王堆之后另一座完整的汉代大墓 1999年,沅陵虎溪山。 一座大墓在县政府宿舍楼的施工中被意外发现。墓主人是吴阳。身份沅陵候。 这是继马王堆之后,湖南另一座未被盗掘的侯级汉墓。 虎溪山一号墓发掘地,地下还有未被发掘的秘密。 摆放在龙兴讲寺内的虎溪山一号墓椁板 虎溪山这个听起来名字很“霸气”的山,其实只有130米的海拔,更由于五强溪水库淹没了沅陵的旧城,抬高了江岸的位置,当我们站在虎溪山前时,并没有感觉到它的山势。虎溪山前游客来来往往,但却并非是去寻找虎溪山汉墓,这里最重要的景点是龙兴讲寺。 沿着龙兴讲寺旁的小路,可直达山顶的虎溪山一号墓原址。 虎溪山一号墓的发掘因1995年修县政府的宿舍楼而起。当年的大墓如今就在宿舍楼的地下。夏日炎炎,小区里的人们悠闲地走来走去,二十一年前的那场壮观的发掘似乎已经远去。距离一号墓仅20米,推测为二号墓(吴阳夫人墓)的另一座大墓,一直就被封印在单元楼之下,未曾发掘。 虎溪山一号墓发掘前棺椁坍塌,沅陵侯吴阳尸骨也荡然无存。 虎溪山一号墓与马王堆汉墓建造时间相差不久。利仓为轪侯,吴阳为沅陵侯,两墓葬制相近。但马王堆一号墓是一椁四棺,虎溪山一号墓是一椁两棺。轪侯家族享受的葬制待遇显然要比沅陵侯略高了一点。 虎溪山上的汉墓已被夷为平地。现场唯一能够看到文物的地方在龙兴讲寺。这座历史上著名的佛教讲经寺院,居然还承担着为虎溪山汉墓保存棺椁的功能。我们在龙兴讲寺临近书院的旃檀阁中,见到了虎溪山一号墓巨大的椁板,它们以榫接的方式拼接在一起。虽然不如马王堆一号墓的外椁室那样巨大,却依然令人深感震撼。屋内靠山墙的一侧,孤零零地放着一具内棺。相比于马王堆汉墓的待遇,沅陵侯墓似乎有些落寞。 与汉墓同处一山的龙兴讲寺,是湘西地区极为重要的文保单位。摄影:张晖 虎溪山汉墓最重要的发掘文物是一枚印章和一千多枚竹简。印章确定了墓主人就是第一代沅陵侯吴阳。竹简则以文字的形式提供了大量的珍贵史料。其中的“黄簿”,记录了沅陵侯国的行政设置、官吏人数、户口人民、田亩赋税、大型牲畜、经济林木的数量,还有道路交通、亭聚、来往长安的路线与里程,对研究西汉初期的社会发展有非常大的价值。 竹简中最为有趣的内容是《美食方》。从现存内容看,植物性饭食(素菜)和动物性菜肴(荤菜)分别记录,烹调加工植物性食品饭食的7条,每款的操作程序较简单,一般记于一简,如中黄饭、下架饭等。而烹制动物性食物的方子多达148条,有为豚截方、为鸡截方等。烹制操作也很讲究,程序很多;记录有二至三简。如此,《美食方》整简数当在30枚以上,现得到保存的应为原简的三分之一左右;单简字数多的有60余字。作为菜肴的肉食原材料有马、牛、羊、鹿、犬、鱼、鹊、鸡、雁、鹦等。根据烹制菜肴的特点,将动物各部位的肉和内脏分开来加工,简文中有牛肩掌、牛北(背)普、心、肺、膏、鹿胃、鱼肠等。植物性的多作为配料,有葵、糯米、黍等。调味品有盐、酒、美酒(或羔酒)、白酒、肉酱汁、姜、木兰等。 很多菜谱依照现在的做法依然可以做出,足可以看出沅陵侯府在餐饮上的讲究程度。 虎溪山汉简(资料图片) 《日书》是竹简中的重要文献。虎溪山竹简所出土的“日书”类的古籍与以往出土的《日书》不同,注出了许多历史事件,如提到的人物就有陈胜、项籍、章邯等。这无疑可以补史,同时也对研究这一时期的“数术”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因为这些重要的发现,虎溪山一号汉墓被评为1999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吴阳是谁的儿子?史料中有各种不同的解释 吴阳是谁的儿子? 长沙马王堆汉墓发掘前,没有太多人关注利仓与辛追,之后的情况则完全不同。同样,在沅陵虎溪山一号墓被发现之前,沅陵侯吴阳也少为人知。很多时候,其实是考古工作在推动历史研究。 我们在浩如烟海的历史文献中寻找吴阳,答案却让人迷惑。 《史记·惠景间侯者年表》载:沅陵侯吴阳,“长沙嗣成王子,侯。(高后)元年十一月壬申,顷侯吴阳元年。(孝文)后二年,顷侯福元年。(孝景)中元五年,哀侯周元年。(孝景)后二年,侯周薨,无后,国除。” 也就是说吴阳是长沙国成王的儿子。成王指的就是吴臣,是吴芮的长子。而班固的《汉书》中,似乎有另一种说法。《汉书·高惠高后文功臣表》:沅陵侯吴阳,“以父长沙王功侯”。也就是说,吴阳是因为他父亲长沙王有功于朝廷才被封赏,这让我们很自然地就想到了第一代长沙王吴芮,他是因功被封的八位异姓诸侯王之一。 吴芮(上)与吴臣(下)(资料图片) 近代学者王先谦则在《汉书补注》里引用清代地理学家齐召南的观点,认为《汉书·吴芮传》载:“至孝惠、高后时,封(吴)芮庶子二人为列侯”,其中的一人就是高后元年所封的沅陵侯吴阳。这样,两部著名的史书中对于吴阳是谁儿子的问题就有了不同的观点。 我们就这个问题,采访复旦大学历史系副教授马孟龙。对于这个问题他起初也感到疑惑,现在他从西汉初期封侯的制度来看,认为汉代封王子侯的惯例都是诸侯王死了以后,封王子为侯。便侯封于惠帝元年,当时吴芮死了,而吴臣没死,所以便侯肯定是吴芮子。如果沅陵侯也是吴芮子,应该与便侯同时受封。但是他封年比便侯晚了七年,而且受封时,吴臣已死,应该是吴臣的儿子。他认为《史记》的记载应该是正确的。 至于吴阳“以父长沙王功侯”的问题,作为第二代长沙王的吴臣,的确是有功于汉王朝的。吴臣的功劳,与自己的妹夫英布有关。汉初刘邦诛杀功臣,位列三大功臣的英布心生畏惧,起兵造反。刘邦率军亲征击败英布,英布逃亡到江西一带,被他的内弟第二代长沙王吴臣诱捕杀于鄱阳。这种为刘氏王朝“大义灭亲”的事迹得到了朝廷的嘉奖。在吴臣死后,封其子吴阳为沅陵侯也就顺理成章了。 吴阳在受封沅陵侯之后有什么作为,史书上几乎无载。只有一点可以看出,他与吴氏家族其他人一样,生育能力很差,仅三代就绝嗣,沅陵侯国也因此被除。不过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武帝颁布推恩令后,侯国归属所在汉郡管辖,权力几乎被削夺一空。大部分王侯都以“坐酎金免”。能够安然享受三代荣光的沅陵侯,已属幸运。 政治风向与生育能力,决定着汉代王子侯国的兴衰 湖南的山野间,有汉代侯国遗址散落其中。 这些遗址大多在乡野远郊,隐没于荒草中,少为人知。它们也隐藏在浩如烟海的历史中,史书中关于汉代侯国的记载多是寥寥几笔带过,关于侯国的信息如烟云般飘过又散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作为汉廷南部藩屏的长沙国,名声很大。这大概与现如今的长沙城市地位以及名人众多有关。第一代国王吴芮、丞相利仓、太傅贾谊、辛追夫人、定王刘发……这些大众耳熟能详的名字构成了长沙国的形象。相比之下,沅陵侯国、舂陵侯国、昭陵侯国、泉陵侯国、便侯国、义陵侯国、夫夷侯国等诸多王子侯国们的名字却少为人知。 我们试图去拨开这些侯国的历史疑云,侯国作为汉代分封体系中的一个重要组成,见证了中国历史王朝政治制度从封建向郡县转变的关键过程。为了实现这样的政治意图,各种权谋手段应用层出不穷。一部权力的游戏就此上演。 王朝创立与更替如同公司兴衰。公元前202年,经历了与楚激烈的市场搏杀后,汉王朝“董事长”刘邦的“股份制公司”终于正式成立了。这是一个不同于周王朝和秦朝运作模式的新公司,它采用了中央与地方诸侯王共同持股的模式——郡国并行制。 西汉时期郡国图(资料图片) [汉王朝]王朝虽立,但中央政府权力有限 分封,是封建王朝的政治传统。统治集团内部由此可以形成一个相对稳固的利益分配体系。 汉高祖刘邦在楚汉战争胜利后于公元前202年建立大汉王朝。刘邦创业初期,这个集团基本上算是一个“股份制公司”。大家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聚到一起,胜利后当然应该共享成果。功臣们“日夜望咫尺之地”,可见入股分红的心情有多么的迫切。刘邦却因此心事重重,如何安置他们也成为王朝建立初期的重大问题。 刘邦(影视剧截图) 汉王朝建立之初,王权尚弱,立足未稳。刘邦要考虑的是如何让新生政权活下来。周王朝的分封架空了中央政权,秦王朝采用郡县制二世而亡,刘邦最终决定来一次大胆的“制度创新”。他把分封的诸侯国与郡县同步设立,由此形成了一种叫“郡国并行制”的体系。八位异姓功臣因此被封为诸侯王,他们拥有自己的国度和土地,并可以行使管理权。 郡国并行制初期的实施并不顺利,60多个汉郡,实际掌控在中央政府手里的不过15郡。名义上有着控股权的中央政府其实权力有限。诸侯王们的国力日渐强盛,对中央政权构成威胁。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分封异姓诸侯王只是刘邦的“权宜之计”,逐步削减并消灭异姓诸侯王,让刘氏皇族“一股独大”才是最终的目的。汉王十一年,吕后诛杀了淮阴侯韩信,引起了英布的惊慌。同年夏,又杀梁王彭越,引发英布反叛。 吕后(影视剧截图) 刘邦晚年担心吕氏权力过大,在他死后会争夺权力,于是与群臣立下“白马之盟”。约定除了刘氏皇族之外,不得封王,没有军功,不得封侯。由此彻底断绝了异姓封王的可能性。然而长沙王吴芮却成为异姓王中的幸存者,而且还延续了五代,直到文帝末年才因无嗣而国除,成为汉初诸侯国中最为特殊的那一个。长沙国特殊的军事地理地位和吴氏长沙国的忠诚(长沙王忠,其定著令)使其并未受到“白马之盟”的真正制约。 到高帝12年,异姓诸侯国中除了吴氏长沙国之外已全部被剿除。刘邦终于可以闭眼了。 至此,异姓诸侯王基本上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刘氏诸侯王已基本完成历史替代。然而宗亲也是靠不住的。刘邦死后,吕氏专权引发诸侯王反复叛乱。汉景帝时期,中央王朝与诸侯王的矛盾引发吴王刘濞反叛,并由此引发“七国之乱”。刘家人自己打成了一锅粥。直到汉武帝刘彻实施推恩令后,才彻底结束了这种混乱的局面。 在这场混乱嘈杂的“股权之争”中,湖南区域的王国与王子侯国基本保持安定状态,未受太大影响。现今湖南区域汉代王子侯国与当时的汉长沙国基本同步,吴氏侯国分封较早且少,而刘氏国在定王刘发一代达到鼎盛。 [吴氏侯国]幸存于内部斗争,却因不能生育而消亡 地处王朝南端的长沙国被分封给了人称“番君”的鄱阳人吴芮,并把长沙郡、武陵郡、豫章郡划给长沙国管辖。作为异姓诸侯王的吴芮,有大功于王朝。然而吴芮很快去世,长子吴臣继承了长沙国的王位。吴臣的两个兄弟吴程(或作郢)和吴浅封侯。便侯吴浅封便县,属桂阳郡。义陵侯吴程封溆浦,属武陵郡。吴臣的长子吴回继承王位,另一位儿子吴阳,则被封为沅陵侯。吴氏侯国的时代开始了。 汉高帝时期,长沙国的土地上,除了吴浅、吴程两位吴姓王子封侯之外,还有须毋和邓弱的陆梁侯国及离侯国。吴程、须毋和邓弱三人是同时封侯的,史书记载为“长沙王吴臣请而裂长沙国国土所封三个侯国”。吴臣为什么要分裂自己的国土请求中央政府封侯呢? 复旦历史系副教授马孟龙在其所著《汉高帝十年侯国地理分布》中认为三人并不属于刘邦功臣集团,而是属于吴氏功臣集团。第二代长沙王吴臣即位后,为酬谢先王功臣上书请封三人。刘邦从其所请,但三人无功于汉,故令长沙王裂本国地分封。而倘若三人为刘邦功臣,刘邦不会把三人分封到武陵、桂阳如此荒远偏僻之地。 小人书里的“七国之乱” “七国之乱”时,长沙国正是最后一任异姓长沙王吴著的统治时代。他坚定支持汉廷,没有卷入这场巨大的“股权争夺战”。长沙国因此得以保存。然而却因为吴著没有子嗣,吴氏长沙国因此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吴氏长沙王国的时代结束了。吴氏的王子侯国也并没有因此在这片土地上开枝散叶,除了吴浅的一支,其余的两支均因为无后而除国。 其实吴浅的便侯国在当时依然有后人存在。诸侯王对于汉廷不再延续吴氏长沙国的做法意见很大。但汉廷着意于削减异姓王权,不会再给吴氏后人以继承的机会。 刘家内斗的七国之乱以汉廷胜利而告终,汉景帝趁机削弱诸侯国的势力,并且进一步削弱诸侯王的权力。比如分封诸皇子为诸侯王,将诸侯国分裂成小国。剥夺诸侯王的行政权、官员任命权、治民权,而且诸侯国所属封地必须推广郡县制,官员由汉廷任命。诸侯王失去了大部分政治权力,其影响大大降低,而汉廷进一步加强了中央集权。 [刘氏侯国]没有独立管辖权,却因能生持续到东汉 汉代的封侯制度,一直处于不断的演化之中,推恩令实施前后差异极大,然而这种变化并非在短期内实现,而是经历了一个复杂漫长的过渡期。 吴氏长沙国与王子侯国自然消亡后,朝廷必然会安排刘氏宗亲填补空缺。于是汉景帝庶出的儿子刘发因此被封长沙王,开辟了新一代的刘氏长沙国。长沙国之所以还能够存在,与湖南区域距离中央政权遥远,南部有南越国政权依然需要制约有关。 刘发就任长沙王后,子嗣极为繁盛,生育能力远超吴氏长沙王家族。然而,时过境迁,生得多反而成了坏事。此后汉武帝刘彻接受主父偃的建议,颁布“推恩令”。推恩令的本义在于削夺诸侯王的土地和权力。这是一个极为巧妙的政策。诸侯王依然存在,但股权严重被稀释。诸侯王的每一个儿子都有封侯的权力,诸侯国的土地因此被分散得七零八落。这些被分封出去的侯国,也不再像西汉初年那样具有独立的管辖权,他们的管辖权归属于汉郡。等于是每分封一个侯爵,便有一片土地被收归中央政府。 湘剧《望母台》中的定王刘发形象(网络资料图片) 如此这样还不够,武帝又以“酎金”的罪名大幅度削减侯国。这种“鸡蛋里挑骨头”的做法主要就是挑剔酎金的成色和重量,这成为了一个可笑却又令人无法抗拒的罪名,因此被夺取爵位的王侯多达106人。中央政府的权力进一步得到加强。三国时期刘备的祖上中山靖王刘胜,就是因为太能生育,以至于家族迅速沦落,到刘备时,只能以贩卖草席度日。 卖草编制品的刘备,看起来情绪有点低落,他的祖上是中山靖王刘胜。(影视截图) 刘氏长沙国不得不面对这样的问题,定王刘发子嗣众多,湖南区域因此被分成大量的侯国,长沙国也日渐萎缩。元光六年,武帝封长沙王三子为安城侯、宜春侯、容陵侯,三侯国分封后,分别由长沙国改属豫章、桂阳两郡,此时的王子侯国已经基本失去自治权。 虽然异姓诸侯王和王子侯国最终被中央政府消灭得干干净净,一股独大的局面已然形成。但汉王朝并没有因此迎来稳定发展的时期,历史很快就迎来了王莽篡汉的大动荡,汉家王侯皆被废除,西汉王朝由此结束。 新莽时期废掉的长沙王是末代长沙王刘舜,刘秀复汉后,封刘舜的儿子刘兴为长沙王,但后来刘兴因与光武帝血缘关系太远而被削去王位,降封为临湘侯。他是湖南地区汉代最后一位王侯。37年,是史书上所说的临湘侯刘兴在位的最后一年。刘兴为何退位?也许是死亡,也许是被废,并未有确切信息。同年,东汉重建长沙郡,从此再也没有汉代王侯分封于这片土地。 照史料记载,吴氏侯国大致有沅陵侯国、便侯国和义陵侯国,分封地分别为现在的沅陵(怀化)、永兴(郴州)和溆浦(怀化)三地。便侯国与义陵侯国至今仍旧只存在于史料中,只有沅陵侯国,因为虎溪山一号墓的发掘,赫然出现在世人眼中。 寻找沅陵侯国,感受两千年前的历史场景 航拍沅陵县城/摄影:张晖 沅陵的“宗教一条街”,记录了文化交流碰撞的历史 有着百年历史的宏恩医院,如今已成废墟遗址 我们来到沅陵,最初只是寻找西汉沅陵侯国,但眼中所见,心中所感,已远远超出一个朝代的影响。这座城市有限的地理空间里,有着极为漫长的时间跨度。历史信息叠压在一起,难免让人有一种蒙太奇式的交错感。 虎溪山是沅陵侯国的家族墓葬区。我们循着这个线索,继续寻找沅陵侯国。我们把目光投向了距离如今沅陵县城十公里左右,沅水上游的窑头古城。 沅陵在抗战时期成为湖南省临时省会的驻地 在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出具的《湖南沅陵窑头古城遗址发掘简报》中,这里被认定为是自战国至汉初年的沅陵历史城区。沅陵侯吴阳封侯时,是高后元年,正是汉初。当地的朋友听说我们要去窑头古城,反复规劝我们说那里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东西了。我明白他们的好意,大致是说那里并没有什么遗存的建筑或文物了。然而亲自去探访一座古城,还有地理场景上的意义。只有站在原址之上,才会明白古人为什么要在这里建城,并可以感受到当时城市所拥有的地理空间感。 于是,一行人,两辆车,直奔窑头古城。看似顺利的过程第一步就遭遇到了挫折。我们导航的地点是一个叫“黔中郡遗址”的地方。窑头古城明确的身份也的确是黔中郡遗址。下车询问路边的住户,一位老人笑着对我们说经常有人来问她这里是不是黔中郡遗址,其实真正的遗址还远在数公里之外。临走她还嘱咐我们不要太过于相信手机导航…… 我们只能继续在这个叫“太常乡”的地方寻找窑头古城遗址。我们的车辆在远离沅江的山间反复绕行了很久才又慢慢接近江边。路况时好时坏,令人忧虑。仅仅离开县城几公里,这里便显露出一股荒凉气息。我们不断在路边寻找着窑头古城的位置,但遇到的路人却几乎都无法精确地说出它在哪里,只说这一大片区域都是窑头古城。直到最后我们联系到了木马岭村的村支部书记,他亲自过来接我们,把我们带到了一条小路边上。我们下车才看清,路边有一块黑色的窑头古城省保碑。我们才确认是真的找到了所谓的窑头古城。 鸭棚旁的墙上,有文物保护公示牌 省保碑是1982年所立,其实窑头古城去年8月已升级为国保单位,只是新碑尚未树立。 村支书带着我们进入了遗址保护区的范围。保护区内还有部分居民在生活,鸭棚旁边的墙上喷着“保护文物,人人有责”的标语。遗址范围很大,但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这里是一片河流冲积区域,土地平坦肥沃。书记指着一片田地说以前那里是护城河。 航拍窑头古城。摄影:张晖 我们最终还是走到了江边。沅水缓缓流过,似乎数千年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其实不管发生过什么,也是“不废江河万古流”吧。因为地势的缘故,沅水在这里反复折向,并形成了一个类似“牛轭湾”的地理形态。窑头古城因此被沅水环绕。 窑头古城发掘而出的文物中,有战国与汉代的器物。 遗址成为保护地之后,农业生产基本停止。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想搞旅游,但并没有太多人过来。搞旅游时遗留的人工修建的亭子如今破败得像个文物。亭子里竖着一尊木雕神像,书记说是从沅江上游漂流而来的,被村民摆在了亭子里。 亭子里摆放的神像,是从沅江上游漂流而来的 从这里我们能够明白那时人们选择城市地理位置的逻辑,临近水源且有丰富的土地资源可供生产和构造建筑。窑头古城基本可以确认为西汉早期沅陵侯国的所在地。只是如此优越的造城环境,为何只到汉初就被放弃了呢?未来进一步的考古发掘,应该可以揭晓更多的秘密。 遍地碎陶片的窑头古城遗址,被推测为沅陵侯国所在地 + 触摸大地之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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