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牛皮的黄岩癞头 文/叶修德 大暑季节,小山村里人家谁家没有空调,谁家没有电风扇。可树东三岔路口大樟树下,晚饭后又坐满男女,三岔路口是个空旷之地,虽有凉风时不时拂动,但拂不住热意飘荡,蓝天没有涂上水墨画,蝉也不睡觉,到人多的地方来凑热闹。 岁月没有掩盖小山村历史的日历,团团围坐乘凉,让人忘记了时间的衰老。 “来了,来了。”黄岩癞头来了。 黄岩癞头是小山村除书记村长外,获得最旺人气奖勋章的功臣。 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黄岩癞头吹牛皮的本领一套接一套,一生最大的功绩是吹牛皮把坏蛋的帽子搬到自己的头上戴得铁牢铁牢的,还不够,还吹成自已像皇帝一样,有正宫、偏宫、还有三宫六院。哈哈!外人听了好笑,但小山村的人一致认为,是他书写最普通的一篇文章。 黄岩癞头不是黄岩人,是正正式式的宁海籍贯人,头也不癞,一头丰茂的浓发。黄岩癞头是绰号,这个绰号也是他自已吹牛皮吹出来的。 黄岩癞头的姑婆虽算不上倾国倾城,手如柔荑,但十里桃花与她相比“三年无颜色”,否则山村野女怎会被大湖五份头大户接纳,老亲续老亲,姑姑容颜高于姑婆,虽没有肤如凝脂,螓首峨眉但与横斜妖娆,竖直妖媚只相差几毫,也嫁到大湖五份头。 表妹嫁表兄,糖霜夹冷粽,粽内有肉块,吃得香喷喷。黄坛的屋,大湖的谷,在台州六县象山后文成一样显赫有名,五份头的谷又占大湖谷的大部,家私大。出嫁的好囡忖娘家,女当家拿几块洋钿给娘家,这是沧海一粟,而娘家拿到几块洋钿,日积月累,是一笔丰厚的财产。所以,黄岩癞头家里是刮刮响的小康人家。 黄岩癞头是农夫,农夫要干农夫的活,这是铁锤敲铁钉,秦始皇传下来的硬规矩,(这不是错别字,旧时农村后生要跳龙门,跳不出,这是规矩,真是活见鬼),昔时宁海不种早稻,早稻成熟时,都要去宁波割早稻赚点零用钱。黄岩癞头生得身材高大,又有大湖五份头亲眷作背景,青年人吗?谁不出门显显威风。本来老板要管割稻客,而黄岩癞头却偏要横七横八去管老板。在老板面前吹成背景有多硬,连宁波专员公署的专员也不敢惹他,害得老板误认为是省里来的察访大臣。黄岩癞头狡也蛮狡,滑也蛮滑,不说来自宁海,用三勿象的黄岩话与老板对话,自称是黄岩人。老板对其他割稻客讲:这人与去年癞头割稻客一样,讲话要横一脚,明年我叫塘里相其他人不招他割稻了。同班的同村割稻人回家一说,都叫他黄岩癞头了,天长日久,真名倒忘记了。生产队会计(那时没有居民身份证)公布帐目时,简写黄癞,不知情的公社干部问:“你们生产队清一色姓叶,何时有一个姓黄的。”惹得全队社员捧腹大笑。 黄岩癞头性格爆噪,认为自己在乡村横一脚,出风头,方显出英雄本色。理想虽丰满,现实却骨感,用到他身上,恰到好处,不少一分,不多一寸。土改时,划分阶级,不知何故,与农会主任吵起来,发展到赤身相博,黄岩癞头倚仗自已力大,把农会主任打得流鼻血,土改工作队当然要依靠农会主任办事,风向偏向农会主任,又偏偏缺少一个坏蛋成份的人,要把坏蛋的帽子戴到黄岩癞头头上,黄岩癞头衣柚一捋,声音像动雷佛,犟着头颈与工作队对吵。假若黄岩癞头在工作队面前退一步,坏蛋的帽子不会戴到改革开放后才摘下,待农会主任意识到坏蛋这帽子是铁帽时,想到要把黄岩癞头的坏蛋帽子摘下来,为时已晚,没有这个权力了。村里与黄岩癞头上下差勿多年纪的人都讥笑他,吵架没有看黄历,是个黑煞日。打相打要到县城西门杏树脚拣日子,否则打架赢了,不作数,还要戴铁帽。 黄岩癞头与农会主任只能相视苦笑。 生了的性,钉了的秤,黄岩癞头虽然改了与人相吵,打相打的脾气,但吹牛皮的脾气永远没改。 黄岩癞头的老婆是邻县人,据讲家境也蛮好,门当户对扣扣好,妻舅解放后还是一个县级干部。大湖五份头是不行了,不能作背景吹牛了,但把妻舅拉出来作背景,在小山村里,吹吹牛,也蛮开心。 黄岩癞有段时间与村里一个闲话直挺,做生活勿忖女人,面貌在小村村妇中算得上姿容绍世,与黄岩癞头碰面就要嘻嘻哈哈讲闲谈,甚至还握握手。旁人还认为二人入图古诗:最是依依临别际,眼传秋水立多情。讲讲笑笑,自己忖呒告,别人却要当材料,据谣言,这二人从暧昧的体香开始,真刀真枪上过战场。按理,这事被点名者要在门后捂脸。黄岩癞头却不管这些,好像这谣言对他是量体裁衣,赋就春光风流雅致蛮光荣,还津津有味舔舔舌头。造谣者己经把这个事情造得滚圆滚圆了,但女人绝不承认,大骂造谣的人,可是黄岩癞头对女人讲:“朕既有正宫,就要有偏宫。这并不奇怪,何必要骂人呃?骂人会越骂越糊涂,偏宫也不一定指你,不讲名,不讲姓,讲的是粪缸头粪勺柄。不痛不痒,还要叫你阿秧(方言,姑姑之意)。“还有六院呢?”好事者追问:“六院在哪里?”黄岩癞头讲 :“现在社会不同于过去,六院分开住,在八十里外,一百里外,一百五十里外。”听得人悬空八只脚,一世都糊里糊涂横摸直摸摸勿着。黄岩癞头老婆讲:”还有几个屁股一骨,腰把一喀的美女住在天上银河系。”村里有人若烦脑,到黄岩癞头家里去,若是在吃饭,黄岩癞头立即放下饭碗,给你吹一通牛,烦脑的人笑得喘不过气来,烦脑立即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黄岩癞头差不多有一百岁了,身体蛮健康,缺牙缝的嘴仍在吹牛,他能把小石块吹成一座大岩头,把一只小山吹成连绵百里的群山,村民都晓得他十句话九句话是吹牛。有村民与他开玩笑:黄岩癞头,你牙齿落了,是把冷饭偷到厕所里吃得太快落了的吗?黄岩癞头沉思不语,据锄头大学毕业的心理学家预测讲,看来他又有了吹牛的新材料,明天晚饭后要把开玩笑的村民的爸或爷吹到厕所里去睡觉。明天在家的村民不用通知都会到三岔路口又哈哈地热闹一番了。 三岔路口大樟树下哈哈的笑声是永远读不完的古体诗。古与今二种修辞,却是骄傲地拓出天地恩赐的甘泉。 作者简介 叶修德 □图片:四明老朽/安之若素等 □LOGO\题图\尾签设计:野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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