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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文学与一次性消费品 娄炳成

 娄炳成 2023-07-27 发布于甘肃

进入新世纪以后,出现了许多一次性消费品,譬如饭盒、筷子、水杯、塑料袋、易拉罐,包括私密使用的安全套等等。这种物质层面的一次性消费品,占据了我们日常生活中很大的领域,也改变着大众的消费观念,使我们已经形成了习惯,无法排斥也不再排斥。在当今竞争激烈、社会生活节奏不断加快的时代,一次性消费品带来了刺激生产、加速消费、方便快捷、节约时间、降低传染病的传播等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从这种意义上来讲,你不能有所非议。

这种一次性消费品所连带的消费现象,也渗透到了精神层面,譬如电子书刊、网络文学,甚至包括纸媒文学作品在内,也都成了一次性消费品。当然,那些传统的、古老的、经典的诗经、诸子百家、史籍、汉乐府、唐诗宋词、四大名著、元杂剧、王羲之的书法、清明上河图等,这些被定格在文学艺术史上的古董,依然像陶器、瓷器、文物一样,无法被用来一次性消费,其重复使用性,便是其强大生命力的所在。因而,凡是可以一次性消费的,都是生命力极弱的东西。

所以,尽管我个人在各种媒体上发表的各类体裁的文字已达三百万字以上,我依旧坚持不出书。我是我个人文学作品用于一次性消费的坚定的实践者、维护者,我把我所有的文字都当作一次性消费品,这是基于与时俱进,对当代社会经济生活与精神生活相交融、相统一的认知。年轻的时候,我的藏书达数千本之多,有整整六大书柜;年逾半百以后,我不仅很少买书,而且还将许多的藏书以每公斤两毛钱的廉价卖给收废书废报的人,只留下了一书柜。我自己的这个行为告诉我,假如我出了书,无论送予人,还是卖予人,终归是收废书的人的破烂。

进入新世纪以后,我发表在纸媒上的挣了些微稿费的,发表在权威文学网站没有分文报酬的,被收录在百度文库里连我本人都要付费打开的,以及转发在微信朋友圈里的只换得好友点赞的那些文字,到底有多少人读过看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即便是最要好的朋友,他们可以和你吃一顿饭、饮一场酒、说一些搞笑的段子,甚至谈论一些隐私,也绝不会腾出丁点时间来,去阅读你的文字;普通朋友如此,文友们也是如此。令人更为扎心的是,只是一次性发表,而绝非是一次性消费,就连用后就被扔进垃圾桶里的一次性纸杯都不如!

我只不过说出了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大家都心照不宣,不去说破而已。晒一篇呕心沥血的文章,对微信眼球的吸引,还不如晒一桌美食一瓶美酒几位美女相陪的聚餐场景照片。晒文章,充其量只是晒出了一种存在感;而晒美食美酒美女相伴的场景照片,晒出的是生活的享受,让他人在嫉妒中分享。古人说,道德文章,道德沦丧了,哪里还有什么文章!

遥想古人,尤其是古代文人,没有手机,没有小车,远途相聚不易,交流不便,带不了丰盛的礼品,就赠给你一首诗,而那受赠者也会如获至宝,予以珍藏,之后又把来示人,引以为傲。现如今,你送别人一首诗、一篇文章,还不如送他一条烟、一箱酒,或者请他吃一顿饭。世界物质化了,人情物质化了,精神被物质填充了。字画呢?不要以为人们趋之若鹜的字画还在坚守贞操,其实也是物化了的商品,被挂在墙上,貌似摆脱了一次性消费的厄运,但也只是某种点缀、绝大多数人不知其好,只知其“值钱”而已,好在还有“值钱”一说。

也许会有人说,我的上述言论只是一个三流文人的愤懑之语,是一种个人哀叹和宣泄。那么,贾平凹的一幅字的要价,胜过他几十万字的著作的报酬,又作何解释?获了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的作者的书籍,甚至获了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的书籍,其销售量绝不会大于瞎咧咧的养生保健的书籍。

“文豪天子”曹丕在其《论文》里,对文学的功能和价值提出了惊世骇俗旳看法,他说:“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意思是说,文章是关系到治理国家的伟大功业,是可以流传后世而不朽的盛大事业。曹丕将文章的社会作用概括为“经国之大业”,提到与事功并立的地位,评价如此之高,空前绝后。然而,在我们今天看来,这位三国时代的大政治家说的那些话,依然是书生之见。让他绝对想不到的是,距他一千九百余年后的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他所说的那个“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的文章,什么也不是,甚至被许多人嗤之为“狗屁”!倘若我们还把他的话当做至理名言,沾沾自喜,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写几篇文章,就很了不起,就高人一等,成了所谓的“精神贵族”,那我们就是在意淫,自慰,是跳下崖去即将粉身碎骨时还对崖上的人说:“快哉,都下来吧!”

古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大作家、因文生财的鲁迅也留下遗嘱,不让他的儿子将来成为一个空头文学家。现如今,凡是作家,倘若不以体制内的薪水养家糊口,仅凭稿酬,连自养都无从谈起!古代没有出版机构,文学作品要流传,一个途径是手抄,再就是自费或后人出资刊印;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竟然又复古倒退到自费出书了,这到底是文人的悲哀,还是时代的尴尬?卖文为生,几乎成了不可能!

物质层面上,一次性消费品带来了刺激生产、加速消费、方便快捷、节约时间、降低传染病的传播等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那么精神层面上,一次性消费品,甚至无人消费、倒贴消费品的大批量出现,到底给我们带来了什么?除了间接地帮助那些走家蹿户收售废书废报的街妇得到了些许收入,还有其他什么效益吗?千军万马组成的文学大军,每天都生产着浩如烟海的垃圾文字,就连文人都不阅读文人的文章了,你还指望那些为了生计疲于奔命的芸芸众生把自己宝贵的时间用来阅读你的废话吗?实际上,从古至今,读书者,除了莘莘学子,就是有闲阶级、有钱阶层,劳苦大众始终是不以读书为生、读书为需、读书为乐的。

书籍与教师的作用是一样的,无非授业解惑。实际上,连授业的功用都没有,只有少许的解惑作用,哪个拳师是依靠学习拳谱成为武林高手的?文学作品,其教化的作用已经十分微弱了,因为当代人已经不需要教化了;其剩余的功用仅仅是精神享受、给人以美感了。从主观上,你的文章能不能给人以精神享受、给人以美感,还是两说;即便能,也仅限于极为少数的阅读者。

在读书人被称为“士”的时代,读书人只占人口总量的极少数,却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文学的时代、诗歌的时代、“雕龙”的时代。现如今,举国已经很少有文盲了,却再也没有文学的时代、诗歌的时代、“雕龙”的时代了。是我们不再需要文学了,还是文学不再滋养我们了?伟大的美轮美奂的汉字,从苍古走来,穿越了数千年时空,已经凝固了、僵化了、老态龙钟了吗?龙的千世百代子孙们已经江郎才尽,再也无力把汉字码成经典了吗?是这个时代病了,还是这个时代的作家、读者病了?

我们心的琴弦断了,再也无法奏响“关关雎鸠”“北方有佳人”“长河落日圆”“大江东去”“生当作人杰”那些透彻肺腑、灿烂夺目、感天动地的诗曲了。“作家”“诗人”这些头衔,不再如同光环一般受人尊敬、让人高看了;“作家”“诗人”不再是一种高尚的职业,而是码字的“玩家”——拙劣而又自负的“玩家”而已。“作家”“诗人”都成了整日絮絮叨叨、自言自语、自娱自乐的另类,成了一头扎进灯红酒绿世俗化了又在清谈文学的族类,成了游离于人间烟火又不识人间烟火的饱食者。我们自毁了神坛,我们咎由自取。

有人说,解散文联,解散所有的文学艺术协会、学会,让从事这类职业的人不再以体制内的名头换取体制内的薪水,让其自生自灭,一如许多年以前,回到出过大师、出过经典、出过传世之作的从前,也许,会出现文艺复兴时代,也许还会出现大师、经典和传世之作。您以为然否?

就此打住。就当是我在自嘲,胡言乱语吧。唉,可能还是没人看!

2023年7月26日写于三不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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