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回：李瓶儿病缠死孽 西门庆官作生涯 纤纤新月照银屏，人在幽闺欲断魂益悔风流多不足，须知恩爱是愁根 西门庆一生所为，莫非贿权弄权、经商弄钱、勾妇人，三件事，而这一切都莫不以钱为出发点，银子乃是他安身立命之所他或者巧取豪夺地聚集财富，或者挥金如土地消费银两，赚钱处是用钱处，用钱处是赚钱处，巴结蔡太师及贿赂地方官僚说不清支出多少，而得官取势之后获利之数又不知多少，一妻五妾还要包占失足女，不知挥霍多少，而李娇儿、孟玉楼和李瓶儿这些名媛富媚、又不知给他带来多少银两 西门庆这个恶霸、贪官、奸商三位一体的市井流氓，其品行核心是奸商，唯利是图，利欲熏心，所作所为莫非奸商行径逞霸一方，乃是恶商得官弄权，又成官商奸商而兼恶商、官商，他才能迅速地从一个市井破落子弟摇身一变而为一方富豪，才能维持他挥金如土、花天酒地的恶棍生涯因此，他一生除了女人之外，最为用心的就是有关银两经商等事他的经商事业主要是几个大铺面，一个绸绢铺，本银五千两，一个绒线铺，本银六千五百两，一个生药铺，本银也约五千两，一个解当铺，本银二千两，而本利最大的则是小说这一回开张这个绸缎铺 这个绸缎铺是西门庆和乔大户合开的，五万两银子本线，说好得利以十分为率，西门庆五分，乔大户三分，其余二分再分做三分，韩道国、甘出身、崔本三个伙计一人一分计划一定，就忙着收拾铺面，采购货物，寻找伙计小说第五十八回里说到韩道国已经在杭州置了一万两银子段绢货物，单等这货船一到，就可以择吉日开张了没想到货船靠岸之前，西门庆却失去了宝贝官哥儿，但到底不能误了买卖，所以我们看到西门庆仍兴高彩烈地迎来了开张大吉的日子，于是李瓶儿房中凄风苦雨，西门庆铺内花天酒地的情景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场面是颇为壮观热闹的，货从船上卸下来装了二十大车，亲朋三十多人来为开张挂红祝贺，十几个吹打乐工和弹唱优儿弄得鼓乐喧天，西门庆一身大红，喜气洋洋西门庆的生意经是十分精通的：广寻货源，又买通一路官吏，尽量减少成本；铺面排场，大吹大擂，热情周到开张之日还免费饮酒二杯，以招俫劝诱买主顾客，每一笔交易却又十分认真，一人讲价钱卖货，一人看银子，一个收拾招呼，一一丝不苟，滴水不漏由于生意的全过程都筹措得十分周密完善，所以第一天就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卖了五百多两银子 很显然，这决不是一个普通商人用正常商业手段取得的成功，而是一个用自己的银子支配了当时所有能支配人的力量的特殊人物的成功，是一个由商人变成官人而又从官人再变为商人的官倒爷的成功，他的成功，使我们看清楚了那一时代那一社会的市侩封建主义的丑恶本质 西门庆不是个做小本生意糊口的小商人，而是一个出大本钱赚大钱的巨商豪贾，因此，他不是个斤斤计较的吝啬鬼，他大方地花钱，以疏通银两往他钱口袋里流所经河道的每一处障碍，除了贿赂官衙以投机采买并偷漏关税外，对他手下请的这些伙计，也是认真拢络人心的 这次开张大吉的盛宴几次结束，又几次重开 第一次是散席摆在外面，经纪人、买主也被请进喝两杯 第二次移至后厅，十五张桌席，五果五菜，三汤五割，鼓乐伴奏，小优唱曲，入座者主要是各位来挂红祝贺的亲朋和街坊，自家人陪座 第三次是宴至落日，众人打发散了，只剩吴大舅、沈姨夫、倪秀才、温葵轩、应伯爵、谢希大这些西门庆家酒席上的常客，重新摆席开始 第四次是晚上了，铺面关了门，入座者添上了伙计们，吹打不要了，只留小优唱曲 白天伙计们累了一天，获得了销售额五百余两银子的好成绩，西门庆满心欢喜，请酒以表彰他们的功劳如果说白天的酒宴是对外虚张声势的话，那么晚上关门以后的酒会则是巩固内部的团结，以利再战 西门庆当然明白，开这家铺面，他固然出了本钱银子，打通沿途关节出了银子又出了人情面子，自然他还出了铺子，但真正辛苦劳累，奔波跑腿，风里来雨里去采运货物，从早到晚地站柜台，把他的本钱银子翻出十倍利来的，还是这几个颇具经商才干的伙计，毫无疑问他要靠剥削和占有他们的劳动，才能赚取巨额利润 所以他除了从盈利中拿出二分来，鼓励他们的经营积极性外，还要从感情上拉拢他们，使他们忠心耿耿为他效犬马之劳，而他则坐享重利也许这就是西门庆夜宴伙计的主题，可以算他对伙计们的感情投资 西门庆家的宴席，没有应伯爵就不热闹，他在这次夜宴中自然也有出色的表现他开玩笑失当而被罚酒，却仍要郑春唱曲才喝，西门庆口虽责备他出位妄言，心里却有一丝淫喜，这一点应伯爵当然了如指掌 郑春唱的两支《清江引》倒都是很有情味的小曲，前曲唱深闺少女见蝴蝶成对而春情难遣，故唤丫头赶走蝴蝶，后曲唱少男少女幽会之后次日相逢的娇羞，唤梅香：赶他去别处飞！笑吟吟，掐将花片儿打是各曲点晴传神之笔，惟妙惟肖地描摹了少男少女入情入景的心理状态，婉约动人 作者十分准确地把握了应伯爵、谢希大两个帮闲的心态和语言特征，让他们自己相互揭露出各自的花子本色，虽是席间戏言，却说出真话来了韶武是官名，当作韶舞，为微不足道的司乐小吏，或者是管理失足女的小官，属明代官制，时人以此为揶揄调侃之词，不过应伯爵倒会十分称职的写到此处，作者把温秀才的假斯文也带了一笔，让他有了一次掉书袋的机会 下边的部分全是行酒令，这是一段民俗学、语言学的生动史料，不过却也在各自的酒令中刻画着各自的性格 吴大舅算个比较正经的人吧，所以他的酒令也比较正经，表现了一定的语言技巧，即每句的首字(五、九两句例外)暗藏当句数字的那个字，如皂字下有一七字，丸字去一点是个九字，衮字上有个六字，秦字头三笔是个三字 沈姨夫的酒令也主要有表现行令的语言技巧 温秀才继续玩他掉书袋的老把戏，迂腐可厌 应伯爵和谢希大刚才已相互道破一生行径如同花子，算是正了名，而这回他们在各自的酒令中则给自己一个形象的素描，应伯爵的急口令说一个以手斗狗的老小，花子沿门乞讨，狗正是他们需要经常对付的敌人，不过西门庆家的狗已经不咬这个花子了因为这个花子专讨大户，而且不把这个大户吃垮，决不换别的人家，所以常来常往，把狗也混熟了先是谢希大嘲伯爵是花子，语急中应伯爵自己说出我如今抄花子了拐棒儿，受狗的气了，自家倒了架认是花子了谢希大给自己的比喻更妙：破瓦！傅伙计行个江湖令，韩伙计行个飞禽、果名、骨牌名、官名串连的酒令，大约老板主人在座不敢放肆而比较拘谨的缘故，他们行的都是比较切实技巧性强的酒令 最后是西门庆掷骰行令，他的全词是：六口载成一点霞，不论春色见梅花，搂抱红娘亲个嘴，抛闪莺莺独自嗟 隐隐约约这酒令可以使我们想起西门庆的糜烂生活六口，他的妻妾正是六口春色梅花不能不使人想起春梅，她是六口之外的重要人物搂抱红娘亲个嘴，这是西门庆的习惯行为，各房里有点颜色的丫头都被她收用了抛闪莺莺独自嗟，此刻在西门庆家独自嗟的还能有谁呢？除了还处在失去爱子的阵痛中又得了重病的李瓶儿 忍不住重复一遍文龙的评语：李瓶儿房中凄风苦雨，西门庆铺内花天酒地 |
|
|
来自： liuhuirong > 《世情小說金瓶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