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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霞:我的美好,你说了不算

 乡情记 2023-08-03 发布于湖南

       黄昏,下班的鼓声响起。清兵卫和往常一样谢绝同僚的邀请,在黄昏的暮色里,寂寂地走回家。日日,月月,如此。
       同僚们都怀着怜悯,戏称他为,“黄昏清兵卫”。一个暮气沉沉、没有一点生之乐趣的男人。
       对,幕府时代末期,一个可怜又不幸的低等武士。一个落魄的仓库管理员。月俸五十担,偿还先前透支的二十担,到手的只有三十担。刚够温饱线上挣扎。妻子常年肺痨,因医治和办丧事,欠下巨债。家里还有一个痴呆的老母,两个小女,一个十岁,一个五岁。一家人只得靠晚上做些虫笼来贴补家用。
       一次藩主来仓库巡查,发怒、拂袖而去。只因清兵卫全身肮脏邋遢,身上臭味冲天。这让他险些丢掉饭碗。

       他的舅舅气呼呼地来训责他,可怜他的窘态,好心替他寻得一个女人,唯一的长处就是身体健康,并警告他,他已经没有资格挑选,有个给他将就的女人,他就得高兴得烧高香了。他,拒绝了。他平静而欣慰地对舅舅说,看着女儿成长,就像看着农作物和花草的生长,使人很快乐。腐朽!腐朽!舅舅被他气的屁股冒烟,仓皇中又烫了手,骂骂咧咧气极而走,再也不管他。
       大家都可怜他。朋友也替他抱屈,空有一身好武功,到处是施展的机会,他却抱残守缺,将日子过得如此凄惶。

       清兵卫自己如何看待自己的生活呢?
       可怜,是别人的。他觉得他的日子并不难堪。
       黄昏,回家的路上,看到人家墙里的杜鹃花开了,他随口告诉身后的仆人直太,“杜鹃花开了,直太。”不经意的抬头,一瞬间的驻步,这个细节让人惊艳,一个底层武士哪怕再落魄,活得却并不浑噩。

       晚上,就着昏黄的炉火,小女儿送婆婆睡觉。他和大女儿,一边做着虫笼,一边聊着家常,还有读书。“小时候常读论语,真叫人怀念呀。”他说。然后,两个人一起相互提醒着背着论语。

       他大舅舅来的当天,搞得家里鸡飞狗跳。当晚,和女儿们说起他的大舅舅,他毫不避讳地说,“我也很讨厌他”。三人相视而笑。
       看到这里,总是会想起朱自清的《冬天》,大冬天里,一家人围着火炉,在氤氲的蒸汽里,父亲为他们兄弟二人夹豆腐。很平常,很生活,回忆起来却很美,那一晚,他们的心是贴在一起的,暖的。
       这样的夜晚,这样平淡温馨的场景有好多幕。就是这样的一幕幕组建成他们生活的日常。
       甚至比武归来,深受重伤,一进院门,他也像往日一样,若无其事地笑着,亲切的喊着,迎上去,“以登,爸爸回来了”,一伸手将女儿抱在怀里。这是他的快乐。平淡到好似没有经历过任何波澜。不给女儿留下任何心底的波澜。
       大喜大悲的情感,在他身上,也少了惊心动魄的动乱。朋江爱着清兵卫,比武临行前,清兵卫终于鼓起勇气向朋江表白了,却知朋江已将再婚。两人内敛深沉又无奈的深情,在仓促的只言片语里,在震惊无奈又不易察觉的心神颤抖里,动人心神。即使遗憾,想着她能过得好些,他很快释然了。


       比武归来,一个意外于她还没走,一个激动于他还活着。两人就那样相对无语凝噎,情不自禁紧紧摩挲着对方的手,只一句“原来你还在这里呀。”“我以为——你死了。”
       这就是清兵卫的生活,清兵卫追求的生活,他认真地活着,承担享受着天地间的任何恩赐,无论好坏。认真地对待他在乎的每一个人,无论亲疏、认识与否。愈是平和,愈见深情。
       经历一番周折,他终于和青梅竹马又彼此深爱的女友朋江成了一家人。这样美满平和的日子只过了三年,清兵卫意外死于战火。
       “再后来,父亲的很多同僚都功成名就,平步青云了。我常听他们说起家父,“黄昏清兵卫真是一个不幸的男人。”我并不这样认为,家父并非渴求功名之人,他绝不会自认为不幸的。他深爱女儿,又得到深爱着的朋江小姐的爱。他短暂的人生充满着美好的回忆。我也因为这样的父亲而自豪。”电影最后,清兵卫业已年老的女儿在给父亲和朋江扫墓时深情淡然地回忆。这是导演想告诉我们的,也是电影的主题————淡然地享受平淡里的美好才是生活的真意,自己的一生,别人说了不算。更不能用世俗去妄加评判。可谓,画龙点睛,水到渠成。

       有时,生活中,最大的伤害,不是灾难,而是同情,用同情剥夺别人自以为是的幸福。粗茶淡饭,别人吃的挺开心,你非要来一句,啊,你们竟然吃这个。虽是同情,却很刺耳。
       生活中的美好,在每个人眼中各有千秋。可大可小。可以是彩票中奖、升迁、涨工资,也可以是看见路边的一朵野花,天上奔跑的一片云,听到的一句有意思的话。就如,今晚饭间。
       “大家有没有批判你的头?”我问阿渡。昨天刚给他理了光头。
       “他们说,这是哪里放出来的劳改犯。”阿渡漫不经意地回答,我一听就笑了,形容地真贴切。确实像劳改犯,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过,我严肃地纠正了他们。我跟他们说,我这是践行女排精神!坚韧不拔,根根向上!每一根头发都跃动着运动的质感。”他深情并茂一本正经地解释。
       看他的表情,听他的话语,想象当时的画面,多有意思呀。
       益平一看饭菜,来了句,“我们家的饭菜,怎么总是这么低调。”确实低调。
       他偷偷喝了一口酒,问他什么味道,辣不辣,“不辣”,他哈哈地张嘴望外吐着气,双手揉着脖颈,“闻着是香的,喝下去,感觉很暴力。”特别喜欢“暴力”这个词,想一想用得太贴切了,酒的浓烈不似辣椒的辣,而是一种对喉咙的冒然侵犯,不是暴力,是什么?
       你觉得的呢?
       不过,没关系,我的开心,你说了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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