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读《红楼梦》《三国演义》，前者第二十三回有“水亭处处齐纨动”诗，后者第四十三回有“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句，因为当年查过词典，知道“齐纨”“鲁缟”都是用来做衣服的丝织品。齐纨是齐地出产的白细绢，鲁缟是鲁国制造的白生绢，两者都以薄细著称。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合纵连横，远交近攻。你算计我，我偷袭你，国与国之间无所不用其极，一点不亚于今天职场上的内卷，因为是国家层面的争斗，残酷、激烈的程度当然有过之而无不及。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听起来没毛病，真的是这样么？当然不是。不做邻居好邻居，不做朋友好朋友，不做亲眷好亲眷，不做夫妻好夫妻，不做同事好同事。真正做起来，味道好不好，鞋合不合脚，脚往往有苦说不出。齐国、鲁国大致位于今天的山东省境内，山水相连，唇齿相依，气候差不多，方言差不多，产业差不多，两国建立外交关系，互通贸易，互派大使，表面上和睦亲善，暗地里却一直较着劲。齐国依仗自身的霸权地位，在两国关系中总想占据主导，话语权多一点。鲁国比齐国体量小，但也“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不是个肯轻易就范的主儿。齐桓公见鲁国不听使唤，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挥出老拳，于公元前684年，派出三军对鲁国采取了军事行动。齐鲁大地上一时间车辚马萧，战云密布。齐国汹汹来袭，鲁国上下很是紧张。正焦头烂额的时候，一名下层贵族叫曹刿的求见鲁庄公。他认为凭鲁国当前的实力虽可以一战，但要放进来打，诱敌深入到长勺这个有利于反攻的地方，再与齐军决战。齐国的将士都轻视鲁军，认为鲁国的军队太不堪一击，追到鲁国境内长勺后见鲁军停下应战，于是抓住战机发起了声势汹涌的攻击。曹刿“战则请从”，与鲁庄公一直同坐在一辆战车上。齐军第一通擂鼓进击，鲁军按兵不动，齐军发起第二波攻势，曹刿还是说：“未可。”一直到齐人三鼓，曹刿才认为“可矣。”齐国的军队三鼓而竭，鲁国的军队一鼓作气，齐军大败，被赶回了齐国。长勺之战为鲁国赢得了较长时间的和平环境，也成为中国古代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北宋有位大文豪，甚至还用长勺之战中的故事，为自己的两个儿子分别取名为轼和辙。齐国虽败，仍不肯善罢甘休。硬的不行，就来软的；阳谋不成，就用阴谋；战场上赢不了，就打经济战。国相管仲经过一系列谋划，紧接着对鲁国发起了以齐纨、鲁缟为武器的贸易大战。管仲出台政策，通知自即日起，齐国不准再生产齐纨，所需白色绢布全部从鲁国进口，上至王室成员，下至平头百姓，都必须穿戴使用鲁缟，而且主动提高鲁缟价格，为鲁国商人到齐国销售鲁缟大开方便之门，千方百计增加鲁缟的进口量。鲁国商人在鲁缟贸易中赚得盆满钵满，为使利益最大化，回到国内就大肆提高鲁缟的收购价格，刺激鲁缟生产。鲁国民众得到实惠，生产积极性高涨，什么来钱种什么，纷纷放弃粮食生产，改种鲁缟原料黄麻，一连几年，鲁国的土地上弥望的全是黄麻，全国上下全都沉浸在“一亩地，万元钱”的喜悦中，财务一下子自由起来。高价卖出鲁缟，低价进口粮食，积攒的金银越来越多。“吴王好剑客，百姓多疮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在管仲的倡议下，齐国瞬间刮起了“鲁缟风”，男子妇女，一律鲁缟飘飘。齐国百姓失去种植自由，黄麻被禁止种植，只能改种粮食，齐国国库中金银锐减，国家粮库中的粮食却愈积愈多，越堆越高。看看时机成熟，管仲又下一道命令：停止进口鲁缟，也禁止齐国再向鲁国出口粮食。鲁国国库里多的是金银财宝，唯独缺少粮食储备，鲁国百姓一直信奉有钱就有粮的观念，家里除了银子就是黄麻，余粮少之又少。现在齐国禁运，有钱买不到粮，黄麻又不能果腹，没坚持多长时日，鲁国就出现了全国性的粮荒。当时不兴身份证，估计也还没有护照，鲁国百姓就动起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的心思，络绎不绝逃往有饭吃的齐国。管仲料到鲁国饥民会跑到齐国逃荒要饭，早就准备妥帖，把接待工作安排得宾至如归。一传十，十传百，鲁国百姓大量逃到齐国，一下子增加了齐国的劳动力人口，尤其是逃过去的鲁国工匠、“科技人才”，为提高齐国的科技生产力，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从此以后，鲁国一蹶不振，由能与齐国平起平坐的大国成为人口小国，渐渐走向没落，而齐国则在这场贸易战中胜出，为奠定自己的霸主地位打下了基础。管仲发动的齐纨、鲁缟贸易战，用削弱鲁国粮食生产能力，减少粮食储备来达到使鲁国动乱的战略目的，非常隐蔽，即使到今天，也仍发人深省。（原文刊登于2023年7月20日粮油市场报四版）来 源丨粮油市场报总值班丨刘新寰 编辑丨从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