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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的回忆录(1)

 昵称MJRlOV28 2023-08-05 发布于辽宁

家族里故事,往往折射出来的就是一部社会变迁史,一部社会发展史。

表哥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但我们好像是隔了整整一辈人!他经历的那些事儿我一点都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个人的回忆录其实就是一部历史,虽然这历史是碎片形的、是不完整的,甚至回忆者的思想宣泄可能也不一定是对的,但其背后的历史影像是对的,是真实的。


表哥的朋友为表哥的回忆录写了序言,他是这样说的:

"很多人回忆过去的往事,他们一大半都忘却了;可是炳义却与众不同,他记忆力太好了,他所经历的往事,从小到大,他都写得一清二楚。这部二十万字的长篇自传,看似容易,实际上他付出了大量的心血。他对每一个故事情节写得都非常细腻,这得益于他长期坚持记日记,更得益于平时有着观察习惯,思考分析习惯,概括判断推理习惯。炳义是一个生活有心人。他把一生经历的大事小情都串联起来,他平时积累素材,在故事叙述中穿插着历史。他把个人家庭放在大时代的广角部位来思考和探索,启发读者去深度地思考。"

的确,回忆录也好,自传也罢,这都需要一种能力,一种把碎片化的记忆串成一部历史的能力,且通过一段家族史引发出时代背景,使读者在阅读的同时,能对那段历史加以深刻思考,表哥就有这样的引发能力。如果人人都写回忆录,就能串出历史,或家族血泪史,或个人奋斗史,或国家辉煌史…。

我的父亲王凤山,生于1908年阴历正月初六,卒于1989年11月28日,享年82岁。要写我的父亲,还要先从我的爷爷奶奶说起。我老家在山东省安丘县(今安丘市)一个名为王官庄的村子。爷爷王子慎,懂中医,做过私塾先生,奶奶叫王王氏。

爷爷奶奶都是19世纪七十年代生人,他们结婚时是清朝末年。那时候女孩出嫁前是有名字的,比如奶奶出嫁前,叫王某某。出嫁后,嫁到谁家就随谁家的姓,自己的姓就附在丈夫的姓之后,在两个姓的后边再加上一个"氏"字,这就是出嫁后女子的名字,自己原来的名字就没有了。这也是中国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一种时弊,这种情况民国时就革除了。据推测,爷爷的上辈家道还是比较殷实的,但到了爷爷这辈家道败落。在父亲八岁时,爷爷奶奶带着三个孩子闯关东,来到了沈阳。

到沈阳后,爷爷靠给人看病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因为家里生活困难,两个姑姑和父亲都没有念书。


奶奶是小脚,其实不只是奶奶,我姑姑往上那一代人几乎都是小脚,我母亲也裹了脚。据说那时候的女孩儿从七八岁时就裹脚,所谓裹脚就是把孩子除大脚趾外的四个脚趾强行折断,反扫在脚掌下,然后用布紧紧裹住,强制性地阻止脚部的正常发育。裹脚的结果是四个折断的脚趾头被压在脚掌下,整个脚是一个近似于熨斗的形状。封建社会认为女人脚小为美,是谓"三寸金莲"。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们家住在沈河区(原为北市区)市人委广场东大井沿南胡同,小西路四段义和站里九号一间不足18平万米的平房里,据说房主是一个无儿无女的老人,老人死后,经邻居介绍和提议,我们家把老人发送了,房子就归了我们。我就是在那间房子里出生长大,一直生活到下乡插队。

当时我们家七口人,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哥哥、弟弟和我、父亲一人上班养活全家。两辈人住一间平房很是拥挤,父亲就把房间间壁成里外两个屋,外屋是"顺山炕",里屋是北坑。爷爷奶奶住里屋。那时哥哥十几岁上小学,每天放学后必先到里屋问爷爷奶奶好。我和爷爷奶奶共同生活了五、六年。听老人说我小时候奶奶喂我时,总是先把食物嚼碎,然后再嘴对嘴地给我吃。

奶奶是个封注意识极强的老太太,一次父亲打母亲,母亲正抱着我,奶奶看到了,不仅不阻止,反而对父亲说,别打了孩子。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后期,爷爷奶奶相继去世,他们都活了70多岁。父亲年轻时学的是电工手艺。他经常打短工干零活,曾到抚顺战犯管理所于过活,也常常失业。解放前父亲还到义县投奔拜把子兄弟,在那儿种过地。

辽沈战设时,父亲在义县还为支援解放军出过民工。1952年,44岁的父亲有了固定的工作,在沈阳市第二建筑工程公司第五工程队做内线电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父亲是电工班的班长,一直工作到1970年退休。


父亲干净利索。他总是穿着一身干净的工作报;他穿鞋时都要仔细地把两根儿鞋带儿捋得一样长;他摘韭菜不仅摘得干净,而且摆放得整整齐齐。五十年代时,我家生活困难,父亲借他徒弟王瑞星"钻石牌"的自行车骑着上班,使用得非常精心。后来父亲买了一台"凤凰牌"自行车,他的车总是擦得干干净净的。父亲平时言语很少,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每天吃完晚饭就坐在炕沿边儿一支接一支地吸烟。父亲43岁时有我,47岁时有弟弟。我记事时,他已经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了。

父亲从不过问我的学习,也很少和我谈前途理想,他教育孩子的信条就是培养听话、懂事、身体健康的孩子。

在我很小的时候,他曾带我到北市场的评书馆听过评书。有一次父亲带我到商店给我买棉帽子,在柜台前他问我要啥样的,我当时六七岁,我说要红色的,父亲就给我买了一个红色的棉帽子。在一些生活的小事上,父亲对我和弟弟要求很严格,如家里来了客人,吃饭时是不允许我们上桌的。平时吃饭,他经常叮嘱我们,掉在桌子上的饭粒一定要捡起来吃了;左手一定要放在桌子上或扶着碗;吃完饭不能马上躺着;洗脸一定要洗脖子;做事要诚实,不能撒谎。一天父亲下班后,我骑他的车学车,不小心把车的脚蹬子摔折了,我怕父亲说我,没敢告诉父亲。第二天父亲上班时发现脚蹬子折了,把我骂了一顿,但没有打我。小学时我学习很好,但就是淘气。那时老师也经常家访。每次老师家访时,都要说我的一些毛病。老师走后,父母便把门插上开始打我。父亲或用笤帚或用鞋底打我屁股,母亲则是掐大腿根。

父亲倔强有脾气,在单位有个绰号叫"王倔子"。父亲不苟言笑,在家里他用特有的言行表达着一个父亲对孩子特殊的关爱。我们住的是一个大院子,共有十几户人家。院子里的十多个大小孩子经常在一起玩儿,孩子之间口角打架也是经常的。一次,一个比我大六七岁的大孩把我打了,父亲听说后,直接到那个孩子家,不问青红皂白,进屋就打了那个孩子一拳,直到邻居给拉开。我和弟弟小时候半夜起夜就喊:"爸爸,我要撒尿。"因为灯的开关就在父亲睡的炕头。有时候父亲对我和弟弟也很娇惯,他喝啤酒时也让我和弟弟喝一点;买一斤猪头肉,切两盘子,我们家四口人一顿就吃得差不多了。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父亲用自行车带着我和弟弟,带着一把铁锹,到塔湾,当时是一片很大的坟地,给爷爷奶奶上坟。


我八九岁的时候,身体很虚弱,脸色发黄。记得那是一年的冬天,父亲每天早晨带我到大西门里,故宫那条街去吃油条和豆浆。我们从家出来时,满天星斗,寒气逼人。父亲气管儿不好,每次走到胡同口儿,都要咳嗽几声。声音在清冷寂静的小巷里回响,有时令我毛骨悚然,不由得紧紧抓住父亲的大手。住在胡同口儿的杨姓邻居和母亲提起,每每听到父亲的咳嗽声就起来做早饭了。从家到饭店往返需要一个小时,到饭店还要排队,我们吃完早点回家后,父亲再去上班。

父亲以前是没有吃早点习惯的,为了我的身体,整整一个冬天就是这样过来的。

父亲对我的将来没有过高的要求,他曾说,念完初中考个技校,将来当个技术员就挺好。父亲没有文化,对历史人文典故知之甚少。单凭他多年的生活经历,他也经常说给我们一些带有经验或规律性的格言,如"望山跑死马","快马撵不上青菜行","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臭鱼烂虾下饭的冤家"等等。这些都对年幼的我们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父亲为人善良,乐于助人。爷爷奶奶死后,我们家的里屋盘了一个"顺山小炕",能睡两个人。我记得从五十年代后期开始,父亲单位有三对新结婚的年轻人,因为没有房子,都先后在我家的里屋住过。他们都和我父母相处得非常好;他们领我逛公园,洗澡,看电影;他们的亲属从外地来也都住在我家。后来在我家住的高善经与父亲长期相处,父亲退休后还经常到高家吃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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