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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鬼.情》——重塑“父亲”的女性之路

 无意识研究 2023-08-07 发布于四川

《人..情》——重塑“父亲”的女性之路

作者:李娟

《人..情》简介:50年代,秋芸的父母在戏班子里搭档唱《钟馗嫁妹》,小秋芸暗地里偷着学戏。后来母亲与人私奔,父亲欲带她回乡,但秋芸迷恋戏曲,坚持要学戏。父亲认为旦角容易走斜,只好教她唱男角;秋芸学艺刻苦,很快就成了戏班里的台柱。在一次演出中,她被省剧团的张老师选中。60年代,秋芸在张老师的传带下,已成为剧团的头号女武生,师生之间也产生了真挚的感情。但张老师是有妇之夫,为了秋芸的前途,他离开了剧团。秋芸成名后,别人的嫉妒、讽刺、流言、诽谤总伴随着她,使她深感苦恼"文化大革命"中,因无戏可演,她也结婚成家,生了两个孩子

《人..情》这部电影一直被称作女性主义电影。若从精神分析角度来理解,它虽然是女性主义视角,但女主秋芸一生的遭际其实都与父亲有关,通过对“父亲”多个维度的认知、选择以及重塑,让她走出了一个女性特有的成长路径。

一种俄狄浦斯式的选择:补偿父亲,远离母亲

最开始的时候秋芸的父亲是戏班里演钟馗的武生,母亲是旦角。小秋芸在戏班子里的男孩子当中是备受宠幸的,他们都争着想娶她当“新娘子”;而母亲的私奔后,父亲因母亲在搭戏过程中直接消失,导致舞台上的戏没法而唱下去,台下的起哄当场宣布了父亲的职业生涯就此毁灭。母亲的私奔也让这个男人失去了社交领域的形象——就是这个男人在其他人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了,他是个被带绿帽的男人,在那个年代,一个被带绿帽的男人仿佛是说——他的权力是弱小的或者说是被否定了的。

母亲的私奔不仅给父亲带来了灭顶之灾,对于小秋芸来说也未能幸免,之前他是小伙们们人人争抢的新娘子,在母亲私奔后,她是伙伴们嫌弃的“小破鞋儿”人人都远离她,她亲眼目睹了父亲在生活和事业上的双层溃败,也亲身经历了自己天翻地覆的社会关系大逆转。

在小秋芸的认知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母亲对于父亲和家庭的背叛。

所以,她顺理成章将母亲列为一个负面成长案例,而父亲的忍辱负重、不离不弃,让她倍感安全与温暖。在秋芸的成长环境中,母亲没能像大多数母亲那样成为女儿的女性榜样,反而成为一个女儿千方百计要避免成为的女性形象。

甚至,当她与自己的师傅相爱时,她会首先想到母亲与她的情人在一起的场面,这些场面让她又惊又怕,所以她拒绝了老师的深情。

母亲的无情,父亲的慈爱,这鲜明的对比让秋芸义无反顾选择远离母亲并暗自补偿父亲。其实,这就是女孩在俄狄浦斯当中,选择代替母亲成为一个配得上父亲的真正的妻子,就像是母债女偿。

当然,这些都是无意识的,我们会在她以后的经历中得到一次次的印证。

在她的无意识里,父亲在母亲哪里失去的,她想通过自己的方式来补偿;父亲在事业上(舞台)失去的,她想通过她的努力帮他找回。

这就不难理解她会选择一个父亲的成名角色——“钟馗”当作自己的最拿手的角色来演绎,也不难理解她将“钟馗”这个丑角的形象内化为一个理想的爱人。  

认同父亲,性别反转

在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秋芸都在假小子与真女人之间游荡。假小子对于秋芸来说是最安全的,或者说对于父亲来说,有一个假小子一样的女儿,至少她不会成为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也不会成为一个风流成性的旦角,她演武生就能远离旦角、远离充满诱惑的不良环境。就像他说的:“女戏子就没有好下场,女戏子会自个儿走斜”。

当然,这是父亲的特殊经历,导致他产生偏见。但同时秋芸也亲生经历了的作为女性的母亲的“走斜”,她自然就认同了父亲。

在一次进入女厕被误认为男生的经历当中,她的假小子形象,被现实赤裸裸的教训了。但命运的神奇就在于,她的老师(也是以后成为她现实中爱人的剧团名角)在关键时刻解救了她,并当着众人不解的目光宣布她是女生。

在随后的学习中,她总是被女伴们说成假小子,而当爱情来临,她却想在心爱的人面前做回一个真女人,对于女性身份的渴望前所未有的回归。

有一次,当她看到其他女伴们纷纷向她的老师投去爱慕的眼光,一种回归女性身份的渴望前所未有,他的老师和爱人也看在眼里,当即肯定她:“你是真女人!”面对老师的肯定她欣喜若狂,但是没多久两人的情愫就被众人指责,为了保全他老师牺牲自己的艺术生涯,退隐回乡。

这又是一个为他牺牲的男人,像父亲那样。

一次次她的情感始终被推向那个为他牺牲的父亲。

成为父亲:符号父亲的召唤

其实,秋芸的生父并不是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这个慈爱的父亲,而是那个和母亲私奔的男人。

但,即使,没有血缘关系的深沉纽带,也不影响这位父亲一直陪伴她、爱她、视她如己出。这就是秋芸精神世界里的符号父亲的维度,这个养父,承担了爱她、教育她的父亲,发挥着符号父亲的功能,占据着符号父亲的位置。

而那个亲生父亲,始终是一个破碎的形象。甚至在整个影片里,他都没有正脸示人,一开始始终是个光亮的后脑勺,在最后和秋芸相认的镜头里也是始终用一个大碗遮住面部,这些直观的影像符号,也在告诉我们,这位亲生父亲在秋芸的精神世界里始终占据了不了一个真正发挥符号父亲功能的位置,他是破碎的形象、是遮蔽的形象、是隐去的形象。

只有那个养育她的父亲,那个被母亲抛弃的父亲,那个在舞台上溃败的父亲才是秋芸心中真正的父亲。

这样的父亲,才是她想要的父亲。

这样的父亲,也是她想要补偿的父亲。

成为父亲不仅是认同父亲的深度进阶,更是对父亲之爱的一种无声表达。成为像父亲这样的男人,并内化、认同、发展父亲的形象,不仅仅是对父亲的忠诚,也是对父亲的爱和支持。

成为父亲是一个女儿对父亲的一种爱的宣言。

重塑父亲:对命运的抗争

秋芸,选择认同父亲、成为父亲。那么,“钟馗”这个角色就是一个典型的能指,它被秋芸敏锐的捕捉,并牢牢的镶嵌在生命里。

父亲之前在舞台上扮演的角色就是“钟馗”,而且被百姓信任、拥戴,甚至在演出间隙,会有妇女拉着自己的儿子来获得“钟馗”的肯定;在过年时,邀请“钟馗”来点燃献祭的纸金牛以驱魔驱鬼,求得年年平安喜乐。

但,母亲的私奔,让父亲在舞台上溃败,在生活里遭尽冷眼。这样的父亲,是秋芸所同情的,所为之不公的。她总想替父亲鸣冤,替父亲到一个公道。

她能做什么呢?

她只能通过自己钟爱的艺术之路来成全父亲。虽然她认同父亲的慈爱,父亲的隐忍、但也希望在生活上为父亲重新开辟一条路径,这同时也是她的路径。

她让那个侠肝义胆又体恤弱妹的不死冤魂,重回舞台,重回她的身边。

回来的是好像那个曾经的父亲,又不是那个父亲。

曾经的父亲溃败在母亲的背叛之下,溃败在观众的起哄当中,虽然错不在他,但他被深深伤害,失去了舞台、失去了一个男人的幸福生活。对于秋芸拉来说,这当然是不公正的!但父亲选择了隐忍与默认,把爱与希望都寄托在女儿身上。

而这个女儿,对于父亲的遭遇有着无声的愤怒和抗拒,她用自己的挥汗如雨的训练、一精湛的艺术创造来帮父亲赢回他的角色和舞台。

“钟馗”这个角色,即避免了成为父亲避之不及的旦角,还是父亲曾经的拿手好戏。它,当然成为秋芸最好的选择。

当然,秋芸不仅仅是成功了扮演了“钟馗”,还将“钟馗”这个角色变成了她的拿手戏,变成了剧团的拿手好戏,她的“钟馗”享誉海内外。

当她说到老外们(外国评论家)对她的评价,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老外觉得我这是当代神话神话、人间奇迹,我呀,我想我自己呢!”这些话是她和父亲在最后的庆功酒宴上说到的。其实,更像是她说给自己的,她深知并没有什么当代神话、人间奇迹,有的只是自己走出的一条曲折之路。

那个创造神话和奇迹的人,只是我自己啊!

正是她不满足那个委屈的父亲、不满足于那个被动接受的父亲,她要帮他赢回属于他的一切的动力。也成就了她,让她成为一个享誉全球的艺术家!

她用艺术之路重塑了一个对抗命运、对抗不公的理想父亲。同时,也成为一种女性主义的宣言。她用她自己的经历告诉父亲,告诉那个时代,女人可以与命运抗争、可以与不公抗争、女戏子也可以有自己光辉的成就,女人也可以成为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好女儿,不要用母亲的背叛来否定她的职业、她的丈夫、她的孩子,甚至是女性这个群体。

告别父亲:走出创伤

在重塑这个意义上,还有一个重要维度那就是——她将“钟馗”视为灵魂爱人。片头的对镜凝视是一种灵魂的发现与追问,她面对着这个虚空中如影随形的影子爱人——“钟馗”,有些恐惧、更多是一种对自己的追问,为何“我”会选她为爱人?在这种追问中影片拉开帷幕。

在结尾,她与父亲把酒话人生。她说一个好男人应该有个好女人,父亲说一个好女人也该有个好男人,这即呼应了她补偿父亲这个好男人应该有个好妻子,也呼应了父亲或者钟馗对于女性的体恤——一个好女人也该有个好男人来爱。似乎这段对话已然将父女之间长久以来的情感做了了结。

她对父亲的补偿终于完成。

因此当她登上家乡空荡荡的小戏台时,那个虚空中、黑暗中,迎着她走来的“钟馗”这次却犹豫起来……

秋芸问:“谁?”

钟馗:“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已经离不开你,不过,你是一个女人,不要怕我,我是一个丑陋的鬼,男人扮演我钟馗都嫌弃我丑陋,而你一个女人来扮我,难为你了啊!”

秋芸:“不,我不嫌弃,我演的很痛快,你回来,等你打鬼来救我,我知道你会回来救我,你别走,你回来!”

钟馗:“人世间,妖魔鬼怪,何其多也,单凭我一个钟馗……,我特地赶来只为嫁你”

秋芸:“我已经嫁给你了”

钟馗:“你不后悔?”

秋芸:“不!”

钟馗:“告辞了,告辞了!”

随即,那个整个舞台都是钟馗的花脸的画面,渐渐隐入黑暗中。

这个片尾,似乎是一个悲剧?她钟爱的钟馗离她而去?

实则不然!

她终于能摆脱为父鸣冤、替父不公的历史泥潭,她终于在自己构建的父亲和爱人幻想中抽离出来,如果说钟馗这个幻想帮助她走出了童年的阴影、走出了童年的创伤,那么它的历史使命就此终结,对于秋芸来说,是时候让它离开了。

所以,就有了片尾的影像——“钟馗”的告别。

它告别了母亲留下的债务、告别了对父亲的亏欠、告别了对女人的否定、告别了陷在历史漩涡中的那个曾经的自己。

自此,一个新的女人开启了新的旅程。

作者简介:

80后,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拉康派精神分析实践者,私人执业。对于人性有着暗黑的热情,对于写作有使命般的宿命。对于人内心的探索天真又勇敢,在黑暗里的眼睛愈发明亮,来自无意识的隐秘力量以及对其的洞悉让这双眼睛生于笔端,书写下璀璨,辽远而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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