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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英雄┃兰溪人八百孤军的记忆:③从宝山月浦到新龙华

 大白二白和三白 2023-08-10 发布于美国

车队驶进宝山县月浦镇,停下了。由前后各一车日本兵先下车,布好岗哨,再叫我们按次序下车列队,用刺刀逼我们鱼贯而进入电网围着的空地。然后以连为单位,住进用油毛毡盖的木板房。我们就将铺盖和生活用品向木板搁的统铺上一放,出来了解一下厕所和用水所在,又回到铺位上坐着。心弦绷紧,满面怒容,大家心里都在猜疑,敌人究竟将用何种毒辣手段来处置我们?
第二天早上发现四米多高的电网下有一只狗触电而死是日本兵有意耍花招弄个榜样给我们看,还是无知饿狗进网觅食而触电致死?我们无心研究它,这是告诉我们电网是不可跨越的。这一日仍无动静。
一星期来,连日丽雪,足不出户。今天天气放晴,阳光普照,空地上已没有水渍。大家都出来晒太阳,顺便看看四周的环境。电网内范围较大,我们五百人住着还有许多空房,其中一间大门关着,从窗口可以看见室内摆着炉子、铁链、烙铁……等各项刑具,但都已生锈,我想,这是刑房无疑。我明白了,我们的住房,是用来关押战俘的,那木板壁上黑点班驳可能是血渍。我中华民族多少儿女为抗战而丧生啊!前面一间房子堆着被他们抢劫来的是我们的肥皂锅炉,锅内还留有半成品已凝结的皂液,以及各种用具和原料。另一间放着毛巾机和摇袜机。都留有半成品和棉纱。但看不见成品。有个战友说:把我们的机器搬来,难道还要我们在这里继续生产吗?当即有人反驳他:那有这么便宜!我们被工部局出卖,落到敌人手里,还不知怎样死呢。有人说:我不怕,我要索取一些代价才死
电网外有防护沟,三面是田野,一面连着镇边,中间隔着厨房岗所和宿舍。公路交错,不知通向何处?无人可问。镇民出镇口须脱帽点头哈腰出示良民证,遇有携带食品的,特别是鱼肉鸡之类,即随意被拿去。青年妇女在光天化日之下任意被调嬉。我们在上海孤军营坐井观天,不知外面情景。来到这,目睹敌人随意侮辱中国同胞的情景。沦陷区的老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汪逆集团乘我们陷入敌人的电网中的机会,不顾羞耻地派人前来大念其合作经。摆在雷团副面前的有两条路是拥护和平,接受改编,可以升官,二是陷入敌手为笼中鸡,砧上肉,随时听其斩割。雷团副虽不善词令,却坚决地选择了第二条路,说客无可奈何地溜走了。
      一九四一年的不知几月几日,在麦苗高长油菜盛开黄花的季节,我们被运走了。


上海西南郊区一处游民习艺所是我们的新居。附近住着些农户。我们无法与他们接近。所内高墙大院,泥墙土瓦,一幢幢的工房排列着,象是战时已遭到炮火的洗礼,门窗都已损坏。屋内机器已拆卸一空,只留一些草包机、打绳机等残骸,围墙已有缺口,是临时缮修起来的。靠着大门的两间平房是岗所,一个分队的兵力。四挺机枪、三、四十支三八式步枪,用来监守我们。
次日的早上,日军运来两大筐石灰和一汽车铁镐、铁锹等工具,我看见了这些工具,暗暗吃惊,心里也紧张起来。我们在孤军营时常在报上看到或听到人说,日本兵心毒手辣,捉到中国兵或游击队时,逼他们自己挖坑活埋,人多则挖大坑集体枪杀。特别是南京沦陷时、日军杀人五十万。下关车站尸体堆积如山。其中有一个剑子手次杀人百六、七十人,还登过报。这些印象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着。况且我们不肯拥护和平,在月浦没有处我们的死,难道现在要活埋我们不成?我回到宿舍,把看见的情况和想法向班长钱振华(金华人)汇报,并建议,我们决不能坐着等死。狗急尚跳墙,何况被人们誉为壮士的呢?我们有四百余人,以每一百人缴一挺机枪,其余手持铁镐铁锹对付三十余支步枪也是可以办得到的。届时有机枪开路,勇气倍增,大干一下,且战且走,向西郊转移,去找沪西游击队,一定会成功的,反正是一死,死要死得有价值。钱班长听了我说的话,立即叮嘱,不可盲撞,等我向连长汇报再说。
早饭后各连领来工具。各带碗筷列队向工地出发。日军对我们防范极严,两挺机枪开路,两挺机枪随后,左右步枪都上刺刀,和我们保持一定距离,不让我们靠拢。我们来到徐家汇站至新龙华站之间的铁路边,停下来了。命令我们原地休息,不得走动。四挺机枪立即四散分开,相隔一定的射程。正副枪手立即趴下瞄准方向,如临大敌。步枪亦已散开在铁路两边。施工人员动手划线撒石灰。我虽坐着,眼却朝西郊方向看个不停,有几处地形可供利用,道路可通往何处,心中暗暗计算。难道此处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吗?这时铁路外面已划妥线,又在路内面划线了,难道还分两处埋吗?心里猜疑不定,班长又没有话说,敌方又看不出动静,难道我猜错了?这时日军下令开工了。原来是叫我们挖铁路两侧的护路沟。白担了一场虚惊。惭愧,惭愧!
西站至新龙华站铁路两侧的三米阔的护路沟,是在敌人的枪口下逼我们挖起来的。到现在是否还留有痕迹?
早就听人说,沪西游击队非常厉害。在这一带路侧活动频繁,神出鬼没,铁轨被撬,道钉被拨,导致火车出轨、颠覆。动辄十天半月不能修复。因此影响客货运不能正常行驶。虽派有路警和当地保民往返巡逻,但也无济于事。成为日本侵略军的心腹之患。他们竟利用机枪刺刀强迫我们挖深沟用来保护铁路。任敌人费尽心吧,绝对阻止不了沪西游击队对侵略者的打击。
星期日是不出工的。看守我们的日军有少数人外出,下午返回。我看见有个日军士兵,带一个老百姓进了哨所,据说是个当地的保长。日军向他要花姑娘,保长回答说没有办法,拖延了好一会,日军恼羞成怒揍了他几个耳光还跌了脚。一定要送来,不送来就死啦”“死啦的。其中有个敌人抽出短枪威胁着。保长见状就软了下来,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当天晚上,两名青年妇女被这群野兽轮奸了一夜,瘫痪了。次日早晨才被人抬出去。像这类情况,我们住在习艺所不足一个月,每个星期夜晚都有发现。
我们每日出工休工,经过一座小型铁路桥。有一天,我们发现桥下有一具已经发胀的尸体,过了几天,又增加了一具。现在叫延安西路,穿过铁路往西这地方有个盘查行人的关卡,就在我们工地附近。我们看见有个妇女牵着小孩携带一袋大米欲进市区,大约是不准进,她绕过关卡在不远处钻铁丝网,被关卡的鬼子发现就一枪被打死。鲜血染红的白米洒散一地,小孩抱着母尸嚎哭。像这种事例多不胜举,竟发生在这和平的区域里。这就是中日亲善的具体表现。
沪西游击队发觉我们的行踪了。苦于无法靠拢我们取得联系。前些日子有几个卖小菜和零食的想要靠近我们,被日军赶走。过了两日又有个卖甘蔗的想吸引我们去买,我们在沟里干活,正感到口渴,有的掏钱打算去买了,却又被日军赶走。这天我们的工作仍在延安西略附近这一段。天气晴朗。离我们工地不远的一处空地上,来了一伙耍拳脚卖狗皮膏药的人。一阵锣声之后,马上就聚拢来一群人,挑担的骑车的过路行人,都停住观看,人越聚越多。看守我们的日军,想要去干涉,但还有一些距离,不干涉则又怕人多了不大好办,他们的队长却不在跟前,也就不管了。我们在沟底挖泥也边干边偷看热闹。他们耍棒,一个节目完了之后,观众高喊!接着一阵热烈的掌声。就在这时、一封信裹着一块石子掷进了工地。可惜被日军哨兵发现,拾去交给了队长。经翻译一解说,日队长马上紧张起来。立即下令收工。这时耍拳脚的场地上早已空无一人了。
       第二天清早,命令我们卷好铺盖,开饭。除饱吃一顿外,还叫我们捏一饭团捡了几大头菜用毛巾包好随身带着。我们被押解到徐家汇车站,按次序上了火车,开动前不得随意走动,不准大小便,不准打开玻璃窗。我们无法知道这是到什么地方去。除了六列客车外,还有一列货车,是装载从我们孤军营工场抢来的设备的。因到处丢弃,机器已残缺不全。到达南京车站,下车转乘城里的小火车。经过鼓楼国府路到珠江路老虎桥,我们下车了。前面一座大院的大门开着,这里是我们这一天旅程的终点。我们被动地跟着领路的看守兵走着,拾眼望去,大门上端隆起的四个金字陆路监狱,我的脑海中立即浮现着一个问号监狱?腿也不自觉地弹动了一下,但队伍不容停滞,终于随着人流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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