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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12月12日清晨，随着西安临潼华清宫里的几声枪响，这个曾在1100多年前因为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而备受瞩目的温泉圣地，再次成为举世瞩目的焦点。 现在，大家都知道那天发生的，是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也称“双十二”事变），也知道那场事变不仅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我国抗日战争的历史轨迹，更是彻底改写了张学良、杨虎城二位当事人的人生命运。  众所周知，事变发生后，张学良护送蒋介石回南京，一下飞机便立刻被蒋找理由扣押下来，软禁长达半个世纪之久。 相对于半个多世纪的软禁生活，张学良毕竟还是得以善终了，而同他一起起事的杨虎城将军，却在历经多年牢狱之苦后，在国民党溃逃前夕被老蒋亲自下令，残忍迫害于那个臭名昭著的戴公馆。 明明出国考察了，杨虎城将军是如何被诱捕的？ 在以周恩来为代表的中共和各民主党派等多方力量的紧张斡旋下，西安事变最终得以和平解决，既迫使蒋介石答应立即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又在最大程度上保全了他作为当时的国家元首的颜面。 但是，即便贵为国家元首，蒋介石也从未在国家大义面前将私人恩怨暂时搁置一旁，而是一有机会就开始了他“秋后算账”的报复行动。 先是1936年12月25日，张学良亲自护送蒋介石乘专机回南京，结果一下飞机就被蒋不由分说地关押起来，很快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不久又改为长期软禁，先后被秘密关押于江浙、安徽、江西、湖南等地。  △晚年的张学良将军 新中国成立前夕，张学良又被强行转移到台湾，直到40多年后的1990年，蒋介石的儿子蒋经国都去世了，年届90岁的张学良才重新获得自由。 相比之下，西安事变的另一位当事人杨虎城将军就不如张学良那么幸运了。 西安事变发生后，杨虎城虽然没有像张学良那样被立即关押，只是被宣布撤职留任，但不到半年，蒋就以派他出国进行军事考察为名义，强行剥夺了他对原17路军的实际控制权。 1937年6月29日，杨虎城与夫人、次子和秘书等一行六人登上“胡佛总统号”邮轮前往美国。不久后，轮船尚在太平洋上航行，杨虎城却从别人口中得到了“七七”事变的消息，他便立刻发电报给宋子文询问情况。 得到宋子文的回复后，他又立刻致电蒋介石，慷慨陈词，表示希望回国参战，被蒋介石一口拒绝。到美国后，杨虎城稍作停留，便动身前往欧洲。在他看来，从欧洲回国，要比从美国方便一些，实在不行，说不定还可以借道苏联回国。  △宋子文 在国外考察期间，杨虎城时刻心系国内的抗战局势，曾经先后三次向国民党当局发电要求回国与同胞并肩作战，但无一例外，都遭到蒋介石的严辞拒绝。杨虎城只好在考察的同时，一边沿途宣传抗日主张，一边等待时机。 到达法国时，已是1937年8月中旬，杨虎城在多方联系和等待都如石沉大海之际，安排心腹向当时的苏联驻法国大使递交了入境申请并得到了准许。诡异的是，就在他们准备动身前往苏联时，居然收到了宋子文发来的邀请回国的电报。 这是杨虎城之前多少次求而不得的事啊！兴奋之余未及多想，便着手筹划回国后的抗日大计了。 四天之后，杨虎城又收到了中国驻苏联大使馆发来的电报，称“杨将军此时赴苏考察，不合时宜。”由此，他们也就只好彻底放弃借道苏联回国的计划。  1937年11月26日，杨虎城一行乘坐的邮轮从法国抵达香港，宋子文亲自迎接的同时，带给杨虎城一封来自蒋介石的电报，要求杨虎城回国后尽快到南昌见面。于是，风尘仆仆的杨虎城，顾不上舟车劳顿，立刻马不停蹄地转道长沙、武汉。 在武汉，蒋介石的头号粉丝戴笠陪着杨虎城登上了前往南昌的专机。其实此时，蒋介石诱捕的意图已经有所暴露了。 戴笠以飞机太小，只能坐下3个人为由，坚决拒绝杨虎城的亲信王根僧上飞机。在王根僧的激烈反对下，一向不好说话的戴笠为了顺利完成任务，竟然破例换下了自己的人，同意王根僧上了飞机。 可惜的是，王根僧的坚持，也没能帮助杨虎城将军改变命运。他们一下飞机，杨虎城就立即被控制起来，转移到南昌市区30里外的梅岭别墅。 第二年1月中旬，杨虎城的夫人谢葆真，天真地以为她能像于凤至照顾同样被幽禁的张学良那样照顾自己的丈夫，便带着孩子感到南昌，却没料到她一到南昌就同样失去自由，直到半年后才得以与丈夫团聚。  △杨虎城将军与夫人谢葆真和儿子 就这样，始终心系祖国抗战大业的杨虎城将军，再也没能踏上抗日的战场。 杨虎城将军遇害经过 从1938年到1946年，杨虎城与妻子和小儿子先后被关押于湖南、贵州等地。为了防止他和家人被爱国人士营救，蒋介石要求爪牙们不断更换关押地点。武汉失守后，杨虎城将军被从长沙转移到贵州的息烽监狱，可是戴笠认为息烽监狱距离公路太近，又把他们转移到深山顶上的玄天洞才罢休。 抗战胜利后，包括狱卒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8年的牢狱之苦，足以令蒋介石化解掉心中的那股怨恨了吧？大家似乎都在等待好消息。 1946年春，在国民党主持召开的“政治协商会议”上，中共郑重要求国民党当局释放张学良、杨虎城和罗世文等“政治犯”，蒋介石一边在场面上极尽敷衍和应付，一边暗地里下令立刻杀害了罗世文，并把张学良秘密转移至台湾，同时把杨虎城和家人转移到重庆渣滓洞的杨家山关押。  得知这些消息，原本就微弱的希望的火苗被顷刻浇灭，加上常年的牢狱生活折磨，使杨虎城的夫人谢葆真的身体和精神都遭受重创，精神失常又加重了身体的迅速衰弱。 1947年，虚弱的谢葆真在重庆杨家山含恨而终。 1949年1月下旬，做完胆结石手术不久的杨虎城得知刚成为代总统的李宗仁已经下令释放他和张学良，精神上稍得宽慰。但他却没想到，蒋介石的魔抓也正在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蒋介石不但坚决反对放虎归山，还与毛人凤合计，决定将杨虎城转移至贵阳。当作为说客的徐远举前去劝杨虎城转移时，杨虎城愤怒地拒绝了：“我不走，我要死就死在这里！”可是，毛人凤又换了个大特务周养浩去游说。  △杨虎城和一双同时遇害的儿女 周养浩是毛人凤的侄女婿，毕业于上海大学法律系，不仅文质彬彬而且能说会道。杨虎城对扮相儒雅的他向来就比蒋介石身边的其他人要多几分信任。周养浩说，蒋介石担心，如果由李宗仁释放杨虎城的话，杨虎城会更恨他；现在是要转移去台湾，届时与张学良一起释放。 听上去合情合理的一番话，让杨虎城以为蒋介石会在不久后亲自释放他，也就同意了转移。他们被转移到贵州的麒麟洞，住了半年之久。8月下旬，蒋介石眼看大势已去，专门从广州飞到重庆，决定将杨虎城和他的秘书宋琦云两家六口人进行秘密处决。处决的执行者，依然是当初成功游说杨虎城同意转移的大特务周养浩。 9月1日，周养浩到达贵州麒麟洞杨虎城将军住所，告诉他即将前往重庆面见蒋介石，然后会前往台湾。虽然心中有所疑虑，但出于对蒋介石不会伤他性命的信任，他还是答应了。  △“书生杀手”周养浩 9月6日中午，周养浩与杨虎城、宋琦云一行到达重庆远郊松坝。简单的午餐过后，周养浩安顿他们在松坝的客栈休息，自己则驱车至距离重庆市区8公里的海棠溪，与等在那里、负责具体实施暗杀的行动组长杨进兴碰面。 杨进兴递给他一张由毛人凤亲笔手写的纸条，要他先行渡江回家休息，杨虎城一行人从此交由杨进兴来安排。 深夜，押送杨虎城一行的汽车停在歌乐山脚下。几名特务打开车门，搀出疲惫的杨虎城，指着夜色中的一幢小楼说，“请主任暂在戴公祠住两天，一面等委员长接见，一面等飞机去台湾。” 说完，一人在前面引路，另外两人便左右挽着杨虎城沿着陡峭的石阶缓缓而上。他20出头的儿子杨拯中则捧着母亲的骨灰盒，气喘吁吁跟在父亲身后。由于长期营养不良，杨拯中形容消瘦，身形佝偻且头发花白，完全不像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歌乐山戴公祠 父子俩一前一后被拥入楼梯旁的一间屋子，杨虎城刚进屋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一阵异响伴着一声凄惨的“爸”，他一回头，看见儿子已经被提早埋伏在门后的刽子手王少山和林永昌刺中，倒在血泊中。而他自己也在转头的刹那，被杨进兴和熊祥一前一后将匕首插进了胸膛。 四个人朝着倒地的父子狠狠地补了几刀，确认他们都没有了呼吸，就狞笑着扬长而去了。 另一边，杨虎城的秘书宋琦云和夫人徐林侠、儿子——小萝卜头宋振中，以及杨虎城将军的小女儿杨拯坤一行四人，下车后便被引到警卫室，还没来得及定神望一望屋里的摆设，就冲进来两个手握屠刀的刽子手安文芳和杨钦典。 最先倒下的是宋琦云，他见特务闯进来，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便立即大喊“中国共产党万岁！”话音未落便被狠狠地刺中胸膛。  △宋琦云一家 徐林侠见状，苦苦哀求特务放过两个年幼的孩子，但杀意正浓的特务们又怎么会理会呢？正好此时，杨进兴他们已经完成了屠杀杨虎城父子的“任务”，赶来这边“支援”。手起刀落之间，徐林侠和两个惊恐万分的孩子，一个一个倒在了鲜红的血泊中。 事后，这些丧心病狂的特务担心露出马脚给自己惹上麻烦，用硝镪水将遗体的面部毁容，又随便找了个地方草草埋葬之后才离开。57岁的爱国将军杨虎城，没有牺牲在硝烟滚滚的抗日战场上，却倒在了自己同胞的屠刀下！ 杀害杨虎城将军的那些凶手，后来怎样了？ 对于这次暗杀行动，蒋介石感到相当满意。因为除了执行刺杀命令的几个人以外，国民党内部几乎再无人知晓此事。 直到国民党溃逃台湾后，1949年12月11日，人们才在戴公祠的花坛下，发现了已经面目全非的杨虎城将军遗体。 在人民警察的不懈努力下，那些罪孽深重的刽子手陆续落网，杨虎城将军和儿女，以及秘书宋琦云一家被迫害的细节才得见天日。  杨虎城将军遇害之后，惨无人道的军统特务们在蒋介石的授意下，又分批进行了几次暗杀行动，疯狂屠杀被关押在重庆渣滓洞和白公馆等地的中共党员和革命志士。 我们熟知的“江姐”江竹筠、陈然、许建业等都是在此期间遇害。11月27日，反动分子更是在一日之内就残害了近200位同胞的生命！这一天后来也被称为骇人听闻的重庆11·27大屠杀。 1949年11月29日，重庆终于迎来解放。人民解放进驻后，迅速对绝大部分双手占满同胞鲜血的刽子手和特务们绳之以法，但曾经多次策划、指挥和亲自参与屠杀的白公馆监狱看守长杨进兴却始终不见踪影。 杨进兴本是浙江宣平人，1940年进入军统接受特务训练，因为身材魁梧、心狠手辣而深得戴笠的器重，成了他的便衣警卫和侍从副官。 在为军统服务期间，他不仅看押过叶挺将军，还亲手杀害了罗世文、车耀先、张占鳌、尚承文、朱念鲜、杨虎城等一大批革命志士，连蹒跚学步的婴儿、大腹便便的孕妇也从不放过。 △杨进兴 据不完全统计，他的双手占有300多位革命志士的鲜血，其中仅仅在1949年11月27日一天，就杀害了包括张学良将军的副官李英毅在内的27位革命者！ 重庆11·27大屠杀后，杨进兴自知大势已去，一路开车逃到成都，准备继续向川北逃亡时，车子半路抛锚了。因为担心被解放军追上，便丢了汽车，化名杨大发，和家人带着行李跟着路上遇到的一名南充老乡到南充县青居乡的一个山村里，编造了个身世定居下来，后来还分到土地和房屋，又因为表现好而被推举为村里的“模范互助组组长”。 1953年8月的第一次人口普查期间，人口普查办公室发现他提供的籍贯信息与工作人员的调查不符，便向南充县公安局反应了情况。经过近两年的走访、侦查和和大量取证，最终通过在监狱服刑的他的老领导徐远举等人对他的照片的辨认，人民公安才终于确认，杨大发就是那个杀人如麻、残害我300多位革命同胞的刽子手杨进兴。 1958年5月16日，恶贯满盈的杨进兴被公开判处死刑并立即执行，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而杨进兴曾经的一名叫杨钦典的手下，虽然也参与了杀害杨虎城将军的行动，亲自对“小萝卜头”宋振中下了毒手，却因为在11·27大屠杀当天的一个善举而躲过了被人民公安就地正法的命运，甚至还在耄耋之年见到了杨虎城将军的孙子杨瀚，当面向他忏悔。 杨钦典本是国民党胡宗南部队的一名士兵，后来被蒋介石看中，成为警卫班的警卫，不久又被调往歌乐山集中营，成了白公馆监狱的看守。与心狠手辣的杨进兴不同，杨钦典当初入伍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建功立业、步步高升，而只是为了能吃口饱饭。 1942年，河南大饥荒使得中原大地饿殍遍野，时年23岁的农民杨钦典便是在这一年加入了胡宗南的部队。世代务农的杨钦典虽然在国民党手底下做事，但心底里依然葆有人性最基本的善良。 白公馆关押的大多是政治犯，杨钦典看他们都不像坏人，便趁着职务之便，让他们的处境相对改善一些。有时候，他会故意延长犯人们放风的时间，让他们多一些户外活动；有时候甚至帮他们通风报信、传递消息。时间长了，大家觉得杨钦典这个人不坏，便不断找机会感化他，希望他能弃暗投明。 杀害杨虎城将军一行那天，杨钦典被分在了第二小组，任务是在警卫室捕杀宋琦云一家和杨虎城将军的小女儿。宋琦云倒下后，妻子徐林侠苦苦哀求他们放过两个年幼的孩子，杨钦典抓着小萝卜头于心不忍之际，刚杀完杨虎城父子的杨进兴赶来，见状后一边大骂他“废物”一边刺了小萝卜头致命的一刀。 11月27日，惨绝人寰的大屠杀进行到夜里4点还没有结束，杨进兴让他把剩下的19个人“解决掉”，自己则带着一帮“兄弟”逃命去了。 △重庆11·27大屠杀旧照 在《红岩》的作者罗广斌等人的苦口劝说和承诺下，杨钦典理了理思路，大胆地决定把这19个人全部放了，而且和他们约定了逃跑的时机、暗号和路线，并提供了逃跑所需的锤子和钥匙。 12月1日，重庆解放的第二天，杨钦典到公安局登记自首，罗广斌等被他解救的革命同志也及时出面为他作证，证明他在关键时刻有重大立功表现，希望能够宽大处理。这令杨钦典感动不已，因为他并不确信他们真的会为他作证。 人民政府不但对杨钦典既往不咎，还安排他在重庆市公安局工作。但杨钦典离开家乡河南已久，不但思念年迈的母亲，而且家中分到的土地也无人耕种，于是没多久便辞职回乡了。 转眼到了1966年，杨钦典被重庆来的警察以“反革命罪”的名义带走，被判有期徒刑20年，关押在四川省第一看守所。 直到1982年，在杨钦典的家人和被他救过的幸存者的多方努力下，重庆中级人民法院撤销判决，他才重新获得自由，恢复了农民的身份。 △杨钦典 他常常念叨，如果不是那天夜里悬崖勒马，一鼓作气放了19位革命者，他一定比杨进兴的下场惨得多。 从1998年开始，在重庆市政府的邀请下，杨钦典不顾年迈地在孙子的陪同下，开始参加一些纪念革命先烈的活动。对他而言，这是一种心理上的赎罪，为了那些曾经倒在他手下的烈士们。 2006年，87岁高龄的杨钦典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这就是当年他参与迫害的杨虎城将军的孙子杨瀚。听说杨虎城将军的后人前来，他颤颤巍巍，老泪纵横，不停地向来者解释“我只是个当兵的，我当初也是奉命行事，我对不起杨虎城将军……” 这么多年过去，真相早已大白于天下，杨瀚又岂能不知呢？他紧握着老人的双手宽慰道：“我不怪你，这次只是来看看你，当初的往事只是历史问题。祝你身体健康，能长命百岁。” △杨瀚（左）与杨钦典老人见面交谈 或许是杨瀚的到来和谅解令杨钦典倍感安心，一年后，杨钦典安详地病故于家中。 一点感想 历史是现实的起点。每当查阅革命先烈的资料时，我不仅为他们满腔的爱国热情、坚定不屈的信念和感人至深的事迹而感动得热泪盈眶，也同样为那些残暴到失去人性的刽子手的滔天罪行而痛恨到咬牙切齿。 人之相与，俯仰一世。即便是出于万般无奈地屈尊在某一个不情愿的位置上换口饭吃，只要是一个有血性的正常人，都应当在一切有机会的时刻从善拒恶，这应当是人作为人所特有的人性尊严和骄傲！ 想想革命先辈们为祖国的独立和强大，为了子孙后代的幸福生活所做的牺牲，生长在和平年代的我们，又有什么资格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呢？ 恐怕只有认真地生活，狠狠地幸福，成为对社会和身边人有用的人，才勉强对得起先辈们的牺牲，和他们的在天之灵吧？ 希望每一个中国人都能铭记历史，无愧于历史，在历史的延长线上创造更美好的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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