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发现了个事儿，一个科学都无法解释的事儿，这个事儿只有玄学解释的通——几乎每个村子都有个傻子或精神失常的人。 我们村也不例外，从我记事开始，就存在这么一个傻子，具体从哪里来的，怎么来的，无从知晓，我没打听过，也没有兴趣知道。 总之这个傻子就是每天脏兮兮的，挨家挨户串门，要吃的。他会说话，但是极少说，整天见谁都嘿嘿笑。除了脏点，倒也不讨人厌，农忙时候总会跟着这家或者那家去地里干一些简单的活儿。 傻子的家就是村里的碾棚，碾棚最里面的角落里，他自己用干草铺了个床，然后上面是几床又脏又破的被褥。 多年前一个夏天的晚上，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风停雨歇，有人发现傻子丢了。村里发动人寻了几天，都没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不了了之。 老人说：“傻子是天上下来修行的神仙，那天晚上修成正果后被玉皇大帝派人来接走了。” 总之，不管怎样，我们村从此没了傻子。 然而没过几年，迎福变成了傻子，继承了老傻子的衣钵。 迎福不是傻子，是我的发小。 小时候，我们俩是最要好的朋友。一起捞鱼摸虾，一起上树掏鸟，一起去偷人家西瓜，一起挨揍…… 有一年夏天，我俩悄悄地潜入人家的瓜田，顺利得手后一人抱着一个大西瓜，高兴地跳到村外的水库里面，边吃西瓜边在水里嬉戏。吃完了瓜，把瓜皮扣在头上在水里打泥仗，玩得不亦乐乎。 迎福他爹下地干活回来路过水库，把我俩抓了个现行，二话不说，一人屁股上先来两脚，然后问我们西瓜哪来的。第三脚还没到屁股上我们就招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吗，然后被拽着耳朵去种瓜的人家道歉了。 不过自那次以后，偷鸡摸狗的事儿我俩就戒了，再也没干过。  唯一一次偷了只鸡，还是迎福他们自己家的，那时候看电视剧《白眉大侠》，里面的侠客吃叫花鸡，看的口水都流出来了，然后我俩就研究着搞一只叫花鸡尝尝。 最后否定了种种方案之后，我们把目光投向了迎福家的鸡窝，在一个秋高气爽午后，趁迎福爸妈下地干活的空当，我俩成功作案，抓了一只大公鸡就跑到老远的后山做叫花鸡了。 废了好大劲把鸡掐死以后，也没拔毛，也没去内脏，就那么用泥巴包了起来开始烤。很显然，叫花鸡制作失败，又臭又腥还不熟。关键是，回家挨了两顿揍，迎福他爹打了一顿，我爹又打了我一顿。那一次，迎福比我少挨了一顿揍，我爹没揍他，这事儿我都记得呢。 还有一次，迎福发现了一窝老鹰，这让我俩兴奋得好几天没睡好觉。虽然养过好多鸟，但是没玩过鹰啊。好不容易盼到个周末，我俩小跑着就奔鹰的老巢去了。 我到了一看，好家伙，这玩意儿属实不好弄。众所周知，老鹰筑巢一般都在悬崖绝壁之上。迎福发现的这一窝也不例外，虽然不是多么的陡峭，也没有那么高，但是上去掏了它的老窝也绝非易事。 我俩趴在草丛里，等老鹰飞走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来到了离鹰巢大概两米的地方，能清楚地听到里面雏鹰的叫声。我当时兴奋得不行，毕竟能抓到鹰，这要回村里还不得横着走啊。 可就在这时，一声穿破云霄的尖啸由远而近，老鹰回来了。 没有什么惊心动魄，迎福跑得快，一溜烟就滑下去了，虽然胳膊屁股都磨出了血，但比我好多了。我后背被老鹰挠了一爪子，疼得我差点喊娘，然后屁滚尿流地从陡壁上滚了下来，当时摔得五迷三道，头也破了，腿也断了，浑身少皮没毛。 这次迎福挨揍了，我没挨揍，呵，大人们还是知道同情弱者的。不过我爹背着我往回走的时候，我感觉他有好几次都想把我扔下来踹上两脚解解恨。 这些胡作非为的记忆充满了我跟迎福的童年。  我俩一起快快乐乐地上完小学，又晃晃悠悠上完初中，不出意外我俩还能一起共度高中。 但是，还是出了意外。 迎福因为家庭原因去了另一座县城读高中，我俩就此分开了。 刚开始还会互通书信，有的没的闲聊一些所见所闻，随着学习压力越来越大，逐渐地就失去了联系。 直到高考完了，我妈跟我说迎福疯了。我没反应过来,还好奇地问哪个迎福。 我妈又严肃地重复了一遍：“迎福！疯了!” 我如遭雷击，喃喃道：“迎福？你说迎福？疯了？” “嗯”，我妈淡淡地道，听不出太多的感情。 “他在哪？怎么疯的？你开玩笑的吧？怎么能疯了呢？”边说我边往外走，想去他家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我一万个不相信，我的发小，迎福，好好的，会疯了？开什么国际玩笑！ “你不用去了，没在家，现在应该在省城医院。”我妈拦住我说。 “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疯了？”我有点歇斯底里。 我妈说：“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个大概，大概两个月前吧，他上学的那个县城，有个小混混打架斗殴把人给打死了，小混混跑了，JC满城地找，找到了学校，那个小混混正好跟迎福重名，然后就把迎福抓起来了。” “抓起来就抓起来呗，没事不就放了，这跟他疯了有啥关系？！”还没等我妈说完，我就打断了她。 “据说是把迎福抓起来以后就一直审他，他肯定不承认，然后就各种吓唬威胁他，学校老师也威胁他要把他开除了，逼他说实话……” “行了，我知道了。”没等我妈说完，我就打断了她。我也没有怪我妈没早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知道他们是怕影响我高考。 我太了解迎福了，他虽然性格开朗大大咧咧，但是他的心细得跟针一样，而且认死理。 被冤枉在他这本来就是个巨大的阴影，何况JC和学校两个方面的威胁，他肯定受不了，钻了牛角尖。  我理所当然地认为，迎福就是心理上受了刺激，一时间解不开那个心结，去医院做个心理疏导啥的就好了。 然而，事实证明，我太乐观了。 迎福疯了，彻底地疯了。说话疯疯癫癫，做事疯疯癫癫。走在街上无缘无故地就骂人，有时候还拿起石头打人。也不认识人了，有一次半夜起来拿着刀要把他爹妈劈了。好在他爹睡觉警醒，听见动静赶紧喊起他妈跑了，迎福跟后面，边骂边追了好远，才迷迷糊糊扔了刀自己走回了家。 村里人见了都躲着走，迎福爹妈也关不住他，把他锁在屋里几次，他自己在屋里撞得头破血流，出来后更疯，所以也不敢再强行锁住他了。 迎福爹妈花光了所有积蓄，又欠了一屁股债，走遍了半个中国，也没治好，最后放弃了。 我的发小，迎福，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成了一个疯子。很长时间我都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唯一让我欣慰的是，迎福还认识我，还能叫出我的名字，还知道我俩是好朋友。 他学会了抽烟，兜里永远揣着烟，没有了就去小卖部随手拿一盒，也没人敢说什么。 每次回家我都会喊他去河边坐着聊天，虽然他或许已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跟他聊小时候我们一起做过有趣的事儿，一起闯过的祸…… 而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给我递烟，偶尔会问我，你考上大学了吗？每当这时，我就跟他说，我考上大学了，现在工作了，怎样怎样…… 他静静地停一会儿又会问：“你考上大学了吗？” 每每这时，我的眼泪就会止不住地流出来，他会安慰我，说：“没事，不哭，我也没考上，咱俩都没考上，抽颗烟。” 于是，我泣不成声。 他看到我这样就哈哈大笑说：“快跑吧，一会儿你爹来揍你了，我先跑了啊，哈哈……”然后就一边大笑着一边跑了。 也许，他的记忆，定格在了我们高三的那年吧，也挺好，至少他还认识我，不是吗？ 至于致使迎福精神失常的原因，我不想说太多，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街坊邻居老是跟我说：“你别离他近了，他是神经病，说不定哪会儿犯了病，把你伤了，找谁说理去？” 我笑笑说：“俺俩是好朋友，我是他唯一还认识的人，我再躲着他，他就真的没有朋友了。他能安安静静地跟我坐在一起听我说话，说明他还没有彻底疯掉，兴许哪天就好了呢？” 有时候我在想，迎福是不是也跟那个老傻子一样，是天上下来修行的神仙？我觉得他修炼的差不多了啊，玉皇大帝什么时候才能派人来把他接走呢？ 这人间，是他的炼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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