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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图说史③​我外公的婚姻故事

 艾俊民的游子报 2023-08-28 发布于浙江
看图说史③
我外公的婚姻故事
■作者:艾俊民
  这是一张拍摄于解放前的老照片,左边站着的是我母亲,中间站着的是我舅舅,右边坐着的是我外婆。这张照片不是在照相馆拍的,而是在农村的家门外拍的。我童年时在外婆家长大,认识这个外景。
  看得出来,照片中的人物生活得不错,在解放前能把照相师傅请到家里来拍照,不是一般的农户人家做得到的。而我母亲和舅舅的穿着,更是一副富家子弟的模样。我母亲穿着棉袄,戴着银项圈,面容姣好。我舅舅穿着大衣,戴着银项圈,头上是时兴的学生帽。我外婆一双尖尖的小脚,身体发福,面容慈祥。
  这张照片我研究了很长时间,心中始终有个疑问,为何照片中没有我外公。按说请个照相师傅专程来家中照相,是个难得的事情。一般来说,肯定会照一张全家福,男主人不应该缺席。曾经我问过外公,为何照片中没有他?外公说,他不喜欢照相。长大以后,我觉得这不是理由,肯定内有隐情。后来我旁敲侧击,四处探秘,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原来在解放前,我外公在家中的地位不高。他原本是个贫穷的庄稼汉,而我外婆是个富家小姐,外婆嫁给我外公纯属下嫁。
  我外公姓周,名叫周高选。他有个弟弟,名叫周文选。我外公的父亲(我叫他老外公)非常喜爱小儿子周文选,没有让他干过农活,而是送他去读书,长大后送到锦江镇街上当学徒。解放后因为有文化进入了新政权的体制内,成为一个基层(乡一级)食品公司的主任,享尽了福。而他读书的费用就全靠老外公和我外公在田地里的辛勤劳作。我外公由此而愤愤不平,形成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人生观,也因此发生了他以后教育后代的诸多故事。这些故事容我以后慢慢道来,先说他的婚姻故事。
  外公因为从小干农活,养成了勤劳肯干的本性。再加上他身体壮实,乐于助人,便成为一个四里八乡闻名的好小伙子。这一天,外公与一伙人从山里往山外运粮食,拉到锦江镇街上卖给商户。解放前,山里原始植被茂盛,老虎的叫声也随时可闻。一般贩卖粮食等都是村里人成群结队一起行动的。做法就是每个壮汉推着一辆木制独轮手推车,车子两边的坐板上每板捆绑着两麻袋粮食(每袋有100多斤,4袋足足有400多斤),手推着“咿呀咿呀”地往前走,走到锦江镇街上要40华里路。一般把粮食卖掉,就会在锦江镇街上过一夜,然后采购一些日用品就“咿呀咿呀”地回来了。
  这天因为下了雨,路有些滑,因听到远处有一声老虎叫,内中的一个朱姓小伙子心一慌,脚一滑,摔了一跤,脑袋磕在石板上,“摔得后脑做破响”。外公这样给我形容道。按照现代人的说法,朱姓小伙子已经摔成了脑震荡,再推着400多斤的独轮车赶路已经不可能完成了。朱姓小伙子是个倒插门女婿,在周家属于外来户,因此,同行的独轮车伙伴们只是简单地慰问几句,就自顾自地推车走了。而我外公因为心地善良,就先推自己的独轮车走了一段路,又空手回来,再推朱姓小伙子的独轮车。就这样轮换着推,硬是一个人做完了两个人的事情。朱姓小伙子感激不尽。然后就有朱姓小伙子牵线说媒,为外公成就婚姻的事情。
  话说朱姓小伙子的老家——画桥朱家是个大村落。每个地方都有穷有富。虽然朱姓小伙子家里贫穷得只能倒插门,但他有个亲戚却是大户人家。大户人家有个女儿(就是我外婆),自小万分宠爱,家里请私塾教她识文断句,又有保姆传授她针绣女红。是画桥一带出了名的才女。朱大户满怀希望以后女儿能嫁个官老爷。但事与愿违,毕竟是山沟里的金凤凰,飞不出去。眼瞧着女儿年纪大了,朱大户心里很着急。这时朱姓小伙子走上门来,诉说我外公助人为乐的感人事情。隐隐有为堂姐做媒的意思。
  朱大户心里一动,心想女儿年纪大了,嫁官老爷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么嫁给一个勤劳能干,能够发家致富的庄稼汉也行。于是他专程去周家考察了一番。认定我外公是个勤快人、老实人,于是赔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将我外婆下嫁给我外公。
  我外公能娶上媳妇自然很高兴,但不久就有自己的烦恼。第一,外婆是小脚女人,真正的“三寸金莲”,不仅什么庄稼活都做不了,连回趟十几里路外的娘家还必须外公推着独轮车送。整天只会吟哦读书,描红绣花。第二,外婆自小娇生惯养,有一股小姐脾气,家里的事情必须由她作主。说实在话,吟哦读书对庄稼人毫无用处,念几句古典诗词能让地里产大米吗?描红绣花无非就是纳几双鞋垫,做几个荷包。而外公一生穿的都是草鞋,也不用荷包,因为他没有钱。所以,外公娶这个媳妇除了生儿生女之外毫无助力,家里内内外外的所有事情——下田种庄稼,上山砍柴火,河浜割猪草,井里去挑水,都是外公一个人亲力亲为(当然,我母亲到了六七岁后,开始分担了他的某些事情,比如放牛割草之类)。家里所有的处事决断,比如亲戚遇事随礼,儿女成长教育等等,都是外婆说了算。换句话说,外公就是外婆的长工。他在家中没有地位。所以这也就造成了家中请来照相师傅他却缺席的原因。
  尤其令外公苦不堪言的是,外婆晚年因为中风在床上瘫痪三年。这期间,我舅舅在外工作不能回家,我母亲也在锦江镇街上有三个孩子需要照顾,只能隔段时间回家帮一下忙。可想而知,对于一个靠在田里刨食吃的庄稼汉,其困难程度难以言表,令人嗟叹。
@原文刊载于第364期《游子》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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