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叫陆乐,第一反应的创始人。 这张照片是2015年拍的。当时我是戈壁挑战赛的救援总指挥,正在无人区进行黄金4分钟的部署工作,为了防止猝死的发生。 在中国,每年心脏性猝死的有54万人,相当于每一分钟就有一个人死于心脏性猝死。那猝死的诱因是什么? 最重要的竟然是情绪激动,26%。排名第二的是大家都很理所当然的——过度劳累。再看一下年龄,研究表明,40到60是最高危年龄,男性偏多。 ▲ 数据来源:2020年4月《中国急救医学》 从这些数据能看到什么?猝死不仅是有心脏病的人才会遭遇。很多看似健康的人,如果容易激动,如果过度劳累,同样面临较高的风险。 那么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心脏骤停等于猝死吗? 发生心脏骤停后,周围没有人会做心肺复苏,现代医学的全球共识告诉我们,每过一分钟存活率就会降低10%,10分钟之后就代表着死亡。 人类的大脑在没有血液、氧气供应的情况下,只能坚持4分钟。4分钟之后,大脑就会开始不可逆的坏死,大白话叫“有后遗症”。 我们其实能发现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就是,只要在黄金4分钟之内急救,不仅能救活,还能够康复,没有后遗症。再进一步,只要我们能够在一分钟之内做好心肺复苏(简称CPR)和AED除颤,救活率可以达到90%。 所以,心脏骤停当然不等于猝死,只要我们救得及时,大部分都能够救活。 这里科普一下心肺复苏是什么。 心肺复苏最重要的作用是暂时维护血氧供应,避免不可逆的脑损伤,大白话叫手工泵血。它的主要作用是让大脑延缓后遗症,延缓脑死亡。 那AED呢? AED可以把人“电活”。AED其实是消除心脏的颤动,恢复正常泵血功能,让心脏能恢复正常。 AED是任何一个普通人都能够使用的“傻瓜机器”。1974年开始,美国的公众就被告知,在国际指南的指导下,每个人都能学会使用AED。所以CPR、AED这两项要加起来,才能挽救生命。 注:如果现场有AED设备,优先使用AED设备;如果现场没有AED设备,马上进行胸外按压(徒手心肺复苏)。如果不会做心肺复苏,也可以使用AED,并快速用力按压胸部。 我们刚才提到救援的黄金时间只有4分钟,那医生来得及赶到现场吗? 我因为从事这个行业,有非常多急救医生朋友。有一位在北京做了十几年的120医生告诉我,他在一线十多年,只救活过一位心脏骤停的患者。 还有一家非常好的三甲医院的急诊负责人告诉我,他们一年要接300位左右的心脏骤停患者,但救活率为零。 为什么?核心原因是,送到医院的时间远远超过10分钟,大脑死亡了,医生当然回天无术。 所以,大家有没有发现,这里面有个巨大的认知鸿沟:我们以为只有医生有能力救,所以我们不动,我们听专业的。但是医生告诉我们,只有你们来得及救,就是身边的同事、家人、邻居,甚至是路人能够救。 正是因为这个巨大的认知的鸿沟,在中国社会上,黄金4分钟急救的空白是一个社会服务的结构性缺陷。 在美国,医院外发生心脏骤停的救活率大于10%。而在中国,其实全国没有这样的统计,但是基本上小于1%。这个差距还是非常大的。甚至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在国内,普通人、非医务人员使用AED属于违法行为。 让意外不再夺走生命 我是在十年前开始黄金四分钟急救的事业的。 因为我非常喜欢运动,参加过潜水、帆船等项目,接受过比较系统的急救和救援的训练,被人救过,也救过别人。所以每次朋友们遇到危险都会问我怎么办。 在2012年的2月,我记得非常清楚,上午我在家里接到了一个来自深圳的电话,声音急促而慌乱,问我怎么办。那天有很多我的同学在深圳参加一个跑步比赛,突然一位同学倒在地上不动,心脏骤停,没有反应,没有呼吸,救护车还没来。 就在那一天,这位36岁的同学走了。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猝死的可怕。很快我就发现,每一分钟竟然就有一个生命、一个家庭被毁灭。但是科学早就告诉我们,只要在4分钟内救就能救活,那为什么没有人做呢? 再过了几个月,经过深思熟虑后,我剃了光头,创办了第一反应®️,立下使命——让意外不再夺走生命。 首先我们要让更多的人学会急救,结果遇到了很多挑战。我们想走进社区,社区的人告诉我们,你们要带礼物,要带点鸡蛋、油、大米,这样才会有人来学。我说,这哪跟哪呀,我又不是个卖东西的。 后来,我们走进学校,学校说教育局没有这方面的文件,真的出事我们就打电话、等医生,这不会有错。 当我们走进企业家圈的时候,我发现一些人大道理讲得很棒,但一说到AED培训,他们会说,这种事我们最好不要碰。第一,这种事情最好不要发生,我觉得不会发生的;第二,如果发生了,保险赔点钱就算了,想那么多干吗。当时我们就特别失落。 这就是十年前,我们看到的、遇到的状态:哪怕已经意识到这事是重要的,大家也不去做。 我们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来推广AED培训。 当时是2013年,“马拉松猝死”的话题开始被很多人关注。传统的马拉松保障做法是医院派几百个医生、护士到现场。的确,看到白大褂、白衣天使,我们本能就觉得很有安全感。 但事实上,大部分医生、护士是不适合做马拉松赛事保障的。首先是因为环境不同,在医院里和在长达42公里的日晒雨淋的马路上是不一样的。马拉松赛事需要的是像战地医疗兵的技能,而不是开药、做检查、打点滴、动手术,所以我们需要的能力不一样。 在马拉松赛事中,我们要做急救,首先要学会用通讯设备,有对讲机和APP,通过通讯设备和队友、指挥部形成一套紧急响应的体系。 除此之外,我们需要非常熟练,乃至形成肌肉记忆的CPR(心肺复苏)加AED救助技能,在比赛前一定要反复地训练。因为我们只会这一招,我们就要把这招做到最精,才能解决马拉松猝死问题。 那段时间,我跑到很多马拉松的组委会说,我们专门做马拉松赛事的紧急救援,研究过全世界的做法,做了一套机制。给个机会让我们试一下吧! 终于,在2013年,上海国际马拉松组委会给了我们第一次机会,从事上海马拉松赛事保障。第一次去,我们特别兴奋。当时我们只负责一小段赛道。我们组织了50个志愿者,参加了2天的培训,拿到了美国心脏协会的急救员证书。 并且,我们还根据美国、日本相关方面的先进机制,对这50名学员进行了抗压训练和团队协同训练,确保在压力环境下,他们也能够用自己的肌肉记忆去应对。 ▲ 2013年,50个人,中国的马拉松医疗保障的第一支队伍。 2015年,在东京马拉松急救团队的帮助下,我们上线了自己研发的数字化指挥平台。 在上海马拉松42公里的赛道上,我们有283个第一反应志愿者,在那一场比赛中,有两位选手发生心脏骤停,两位全部救活。 这里讲一个神奇的故事。其中一位被救的选手叫老倪,是一位高级工程师,在2015年参加比赛的时候发生了心脏骤停。 ▲ 当时为老倪做心肺复苏的伙伴,其中恰好有老倪的朋友的朋友,所以他们写了一个故事,叫“我的朋友救了我的朋友”。 因为被救及时,康复之后,老倪马上成为了“第一反应”的志愿者,每次赛事他都要求把他安排在36.5公里的岗位上,因为当年他就是在那个位置倒下的,所以他要在那个自己曾经倒下的位置保护更多马拉松选手。 经过十年的努力,在打败马拉松猝死这件事情上,我们有了充分的胜算。我们服务了50多个城市,在我们保障的赛事中,有25位选手发生过心脏骤停,其中23位救活康复,累计心脏骤停救活率是92%,这是一个世界最顶级的水平。 但是,尽管我们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机制,有足够的能力保障救援,还是不断地听到马拉松猝死的新闻——有AED设备,有救护车,有人员,为什么还出问题?因为缺乏行业标准。随着马拉松运动的井喷,各种“滥竽充数”的赛事保障让人瞠目结舌。 就在今年4月份,桂林马拉松的一段视频让人非常心痛,选手发生心脏骤停,旁边有好几位穿着制服的急救人员,也有AED,但是竟然没有人会做心肺复苏和AED。早在2021年就有震惊海内外的甘肃白银事件,它严格意义上不是马拉松,是一个山地的越野跑,有21位非常优秀的选手离开了人间,非常令人痛心。 白银事件后,中国医学救援协会和中国田径协会立刻启动了赛事急救标准的起草,用最快的效率制定了一套规范标准,要求马拉松组委会一定要执行。所以我们希望有更多的赛事能遵循这套标准,保护参赛选手和工作人员的安全,减少和避免公共安全责任事件的发生。 回到社会急救 马拉松猝死只是冰山一角,绝大部分的猝死发生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 所以,逐渐地,我又把工作重心从马拉松转移到了更广泛的社会急救上面。因为第一反应成立的初衷也是全民参与的社会急救。 “社会急救”这4个字首次在法律法规层面上独立成章,是在2016年的《上海市急救医疗服务条例》。第一次将社会急救放在和院前急救、院内急救同等重要的地位。 而且非常严谨的是,第四章社会急救后面没有加“医疗服务”四个字。 为什么呢?因为社会急救是公司里同事甲救同事乙,小区里邻居张大伯救溺水的孩子,或者路人救路人。它当然不是医疗服务,是一个善举,是见义勇为,是出手相助。 这个责任主体是每个市民、社会组织、场所、单位。责任主体之所以包罗万象,是因为社会急救存在于社会的每一个角落。我们生活工作的角落都需要黄金4分钟。 作为从业者我们非常高兴,因为在法律法规、制度层面上,社会急救终于被明确地提了出来。 于是我们继续走进社区、走进学校、走进企业,以前碰到的问题依然存在。 但是,我们能感觉到,社会文明程度有了明显进步。比如,我看到越来越多的机构和个人开始主动、付费学习急救,希望有一天能够帮助到身边的人。 拿“第一反应”为例,作为急救培训的专业机构之一, 2015年的时候,认证培训人数是1500名。6年之后的2021年,认证培训人数是15000名,是10倍的增长。这就证明公众学习急救的主动性有了非常大的进步。我们每年都能在新闻上看到,北京、上海等城市地铁AED救人的案例。这是多么棒的一件事情。 我们也服务了蛮多的企业。比如说,在北京,中海商务的所有写字楼都可以看到“第一反应”的影子。 2020年,我们接到了腾讯公司伸出的橄榄枝,对腾讯十几个城市的每一栋楼、每一个数据中心都进行了服务,把黄金4分钟在公司内部做成一个标配。也希望以此作为一个社会实验,尝试推广到更大范围的社会。 先说说设备。腾讯大楼里有三四千个呼救二维码,基本上在办公区任何一个场所里,每隔二三十米就能看到一个码。 我们有300多台AED,有一套在8秒钟之内实现呼救定位和派遣的后台系统,一万多名员工和物业的急救员跟系统绑定在一起。 还是从培训抓起,我们设立了一个叫“人人都是急救员”的课程,面向所有的员工,谁都可以来学。这也是新员工入职培训的强制科目。 因为大家都很忙,我们专门做了一个定制版的两小时课程。其实短的时间是用来做高强度的实操训练的,我们会投入高密度的教官和教具,让大家充分形成肌肉记忆。 至于考核,能够考进腾讯的100%都能够通过考核。就这样在腾讯内部已经有数万名的员工成为了急救员。 那8秒钟这套系统是怎么运转的?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创新。 第一步是扫码,不需要装任何App,你只要用微信去扫离你最近的呼救码,马上就能够启动楼内的紧急响应机制,离得最近的急救员的电话会自动响起。 有机器人会告诉他,在某某位置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你可以来救,请你过来。 接到电话的人,只要你在附近,只要你有能力,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来做心肺复苏,你可以去拿AED。 同时谁帮你打120,谁帮你把电梯留住,谁去引导救护车的医生?这都会由物业来做。因为物业早就同时接到通知了。 通过这一整套流程,通过我们过去三年的实践,它已经能够达到接近100%的有效性。 可是,有了设备,有了系统,有了培训,就能救人了吗?很多人接受过培训,但不代表就能救人。刚才一位小伙伴说,我一年多前接受过培训,但好像已经忘记了要领。是的,肯定会忘记的,正常来说,一年会忘得精光,所以至少每年要做一次真实的演练。 真实演练就是你真的会接到电话,对你说现在有人倒地,请你来救他,并不会告诉你这是演习。 我们开始做这件事的时候,腾讯的行政担心这样频繁的演练会打扰大家工作,会因为扰民被投诉。而且,你总是告诉大家有人倒地请来救援,还不告诉大家是演习。这不是“狼来了”吗? 但结果出人意料,员工很欢迎这一次次的“惊吓”。 我们已经在腾讯内部做了几百次演练,来参加的员工急救员、物业急救员,到了现场后就能看到每次都有谁来了现场。来的人本来心里是很忐忑的,“有点紧张” “我要不要去”,等到了现场就发现已经来俩人了,然后又来了6个人,有这么多人会来,那心里就踏实了。踏实是因为,万一哪天是我倒下了,也真的有人会在4分钟内赶来救我,这带来了一种安全感。 演练现场,我们的老师会做一些新的培训。因为大家都有点慌,动作也有点生疏,那正好来练一下,用最高效的方式来温故知新,让肌肉记忆继续保存下去,而不是忘记。 最终的结果是,最快的急救队员能22秒到,最快的AED47秒到。每一场演练100%都有急救员在4分钟内到达,不管是物业还是员工。 于是马化腾先生就站出来了。 这张照片就是我们在腾讯的黄金4分钟急救体系中的一个非常标志性的智能的AED的机柜,在下面有一行很小的字是,“马化腾计划将这套系统捐赠给社会”。 其实不仅是腾讯,今年4月份,中投公司也发出一个倡议,要把急救社会化、体系化。 所以我们会发现,越来越多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成为推动黄金4分钟急救的主力军,来帮助解决中国社会急救的结构性缺陷。 我们讲了设备、系统和培训,但最重要的,还是当有人倒下的时候,普通人有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去救人。 我当然希望每个人都能通过今天这30分钟,鼓起勇气说“我想救人”。但这个我决定不了。有没有勇气救人要靠自己。但是社会可以保护勇气。 曾经在在辽宁出现过一件事,一位药店的老板去救一位心脏骤停的顾客,人救活了,肋骨按断了,结果被告上法庭。 听到这种消息,大家整个人都不好了吧。但好消息是,一审、二审判决没有任何赔偿责任。更好的消息是,从2017年10月1号这一天开始,在中国的大地上就不可能再发生救人反被讹。 因为国家大法《民法总则》,后来叫《民法典》规定,因自愿实施紧急救助行为造成受助者损害的,救助人不承担民事责任,这叫“好人法”。 这个好人法没有前缀——“没有重大过失的可以免责”。如果有这个前缀,那我怎么知道我有没有重大过失,我还敢救吗?我不敢了。 所以当《民法典》用这种非常果断的鼓励见义勇为行为的时候,我们发现原来法律不往往是滞后的,有时候,我们的认知反而是滞后的。 故事讲完了,我们来一点小干货,1分钟学心肺复苏。 (建议直接看视频) 跟我伸个懒腰,伸懒腰的时候手臂一定要是直的。把两个手臂叠在一起,十个手指扣紧,形成一个等腰三角形。心肺复苏不会用手臂的力量,你要记住你就是一个三角形,你要用腰的力量去做。你只需要用力快速,如果你不知道按多快,跟着《小苹果》的节奏就可以了。 如何避免按断肋骨? 然后刚才说到肋骨按断的事,跟我学你绝对不会按断肋骨。 掌根要放胸骨上,胸骨很粗,是按不断的,所以我们的手掌一定是要在某一侧的胸,而不是在中间。如果两只手一起放上去,就像一只蝴蝶一样。 所以做心肺复苏,你只要记住一只蝴蝶飞,一个等腰三角形,你们就能做得很好,就不会按断肋骨。 人工呼吸可以不做吗? 最后说一句,人工呼吸可以不做吗?当然可以不做。早在2008年,全世界最权威的现代医学的全球共识就提出,普通人不要做人工呼吸,徒手做心肺复苏,也就是胸外按压,照样能救人。 如何寻找AED救人? 我能做的只是提供给大家学习的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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