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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朝野史 第十七回 ---- 第二十四回

 新用户4541Ay47 2023-09-01 发布于上海

第十七回 据江东项梁起义 战胡陵秦嘉败亡

话说项梁乃下相人,其父即楚名将项燕。战国时,秦兵攻楚,项燕拒敌,兵败,被秦将王翦杀死。项氏世为楚将,秦既灭楚,项梁身为布衣,常思为父复仇,未得其便。

项梁有侄名籍,字羽。少时失父,依着项梁过日,为人放荡不羁。项梁尝命其学书,过了许久,考问学业,并无成绩。项梁心想:“我家世代将门,将门之子性质本与文墨不甚相的,不如教他武艺,或且易于成就,也不至堕落家风。”于是命项籍弃书学剑,学了一时,却又无甚长进。项梁大怒,便将项籍唤至面前,大加责备道:“汝年纪也不算小了,偏喜终日嬉游,懒求学业。文既不成,武又不就,将来长成之后,何以自立?!”项籍见叔父发怒,因对道:“并非侄儿不肯用心,只因学书但能记得姓名而已。至学剑虽比学书较胜,然技艺纵极精能,不过敌得一人。此两件事,徒费心力,无大用处。侄儿意思是,欲学得万人之敌。”项梁见项籍志趣不凡,便道:“既然如此,我就教汝兵法。”项籍大喜,从此遂从叔父学习兵法。谁知,他素性不肯耐烦,遇事皆由一时高兴。所以起初尚留心听受,到得后来领略用兵大概,也就撇开,不愿学习到底。项梁知其生性如此,只得由他。

后来项梁因事杀人,知本地不可居住,便带同项籍避到吴中。项梁在吴中住了一时,与本地一班有名之人尽情结识。人见项梁才学出众,办事干练,都觉十分敬服。每遇地方上兴大工,或富贵人家出丧,皆请项梁主办。说起大工、大丧,事务繁琐,人众又多。若使用人不当,调度失宜,不是贻误事机,便是虚糜费用。所以主办之人,非有十分才干不能胜任。项梁却甚有把握,预先定下章程,分发诸人办事,暗地都用兵法管束,以此人皆畏服。所办之事,井井有条,一郡之人,皆称其才。

此时项籍年已弱冠,生得魁梧雄伟,身长八尺二寸,力能举鼎,才气过人。吴中少年,亦皆畏惧。项梁见众心归附,又有勇猛之侄为其辅助,便欲阴图起事。暗地收养死士九十人,中有一人名“最高者”,臂力甚大,能拔起树木,持在手中,用力击地,地面皆陷;又有一人名“参木”,富有智略,项梁常与谋议。参木教项梁收拾密室一间,自己假称养病,藏身其内,私铸大钱,置备兵甲,以待机会。

一日,忽闻秦始皇东游会稽郡,将渡浙江。当地士、女争往观看。项梁虽然有志报仇,但因布置未周,不敢下手,也想看看始皇到底是何形状。于是,带同项籍,随众前往。项籍见皇帝出行,十分威武,便用手指着始皇对项梁道:“彼可取而代也。”项梁闻说,大惊!惟恐旁人听见,惹出祸事。急将手掩住项籍之口,喝道:“勿得乱道,诛及三族矣!”项梁由此益加看重项籍,知其侄将来定是不凡,因而谋变之心愈急。时正始皇三十七年也。

过了一年,便是二世元年。其时陈胜起兵,据了陈县,四方响应。项梁闻信,便欲乘机举事。谁知,会稽郡守殷通也想据郡独立,素悉项梁才干,因遣人请来商谇。项梁不知郡守召他有何事故,只得往见。殷通请入密室,告知自己意见。项梁听得,甚是欢喜。心想:“我正苦无机可乘,如今有此送上门买卖,真是凑巧!”遂极口赞成,道:“现在江西一带皆反,此正天亡秦国之时。吾闻'先发,制人;后发,为人所制’。时机不可错过,望明公立即起兵。”殷通长叹道:“我亦作此打算。但是起兵须有将官,古语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久仰足下世代将家,现在能统兵者,仅有足下一人。敢请足下助我一臂?”项梁踊跃道:“如蒙明公不弃,某情愿效力。但恐才薄,不胜其任,愿举一人相助。”殷通道:“足下如果有人,此是最好之事。请问其人姓名?”项梁道:“吴中有一奇士,姓桓名楚,现正亡命泽中,无人知其去向,惟侄儿项籍知之。不如令项籍往召,若得此人肯来,举事易矣!”殷通依允。项梁便回家中,嘱咐项籍数语,命其带剑随同到府,先在外边等候。项梁直入内衙,见了殷通,面陈练兵、筹饷、安抚属县等计划。殷通见项梁真肯实心相助,而且指陈方法,深合机宜,十分敬重。自以为举事得人,定可成功。二人谈论一番,项梁便请唤项籍听令,往召桓楚。殷通即遣人传进项籍。项籍既到,殷通正待开言,项梁瞟了项籍一眼。项籍会意,便突然拔剑,迅步向前,斩了殷通。项梁便将殷通首级持在手中,又取郡守印绶,佩在身上。

其时殷通随从人等见变起仓猝,大惊奔散,分头告知大众。府中大乱,便有许多兵役各持兵器,汹涌进来,要想捉拿凶手。无奈项籍勇猛非常,抡着剑,手起杀人,宛如切菜一般。近他身者,头即落下。被杀者将近百人,其余四散而逃。一府中人皆不敢再抗。项梁遂召集府中属吏,连同本地有名望之人,将自己起事之意告知大家。无人敢道个不字,皆诺诺连声而退。于是,项梁收集吴之兵,据了会稽郡城,自称将军,以项籍为裨将。一面遣人分路调取各属县兵队,得精兵八千人。选派当地豪杰充当校尉、司马等职。有一人自负才能,不得项梁委任,便自己面求项梁。项梁道:“我非忘记足下,只因某年月日,遇着某家丧事,曾令足下办理某事,足下不能照办,所以今日不用。”其人心想:“果有此事,”遂无言而退。众人闻知,都服项梁知人之明,用人之公。项梁又命项籍前往招安各属县,江东大定。正拟进兵,却值邵平到来,矫传陈王命令。项梁尚未知陈胜已死,遂于二世二年正月,同项籍带领江东八千子弟,渡江西行。楚地诸将如陈婴、英布等,闻得项梁兵到,都来归附。

陈婴本系东阳令史,为人诚实,一县皆称其长厚。此次东阳百姓杀死县令,聚众数千人,欲推一人为主。但起事之人甚多,地位不相上下,不知应立何人?彼此争持不决。末后,有人提议:“请就起事之人以外,另推一人以息急端。”大众都甚赞成。但所推之人须是平日名誉甚好,为众信服者,方能胜任。于是,有人想到陈婴身上,提出会议。众人尽皆赞成。遂遣人到陈婴家中来请。此时陈婴方闭门自守,忽见多人到来,不知何事,吃了一惊。后听来人说是推他为主,陈婴再三辞谢。众人坚执不放,也不管陈婴肯与不肯,将他拥至军中,强立为主。陈婴被迫,无可奈何,只得承认。此信传到外间,人民闻是陈婴为主,因他信义素著,一时来从者竟有二万人。遂占住东阳,招兵买马,声势渐大。众人又欲推戴陈婴为王,独霸一方,不与各地联合。陈婴被众人推戴,也觉心动。要想答应,又虑事或不成,身家受祸。欲待辞绝,又舍不得王位。心中迟疑不决,便入内与其母商议。

其母闻说,叹了一口气,道:“汝到底阅历未深,遇事全无把握。须知一国之王,岂是轻易作得!第一,须凭借门第,压服众人。汝本一介平民,自从我为汝家之妇,未曾闻汝先代出有显贵之人,此'门第’二字不消说了。其次,也须才能出众,方能保守一方。似汝平日为人拘谨,局度不能开展。加以时局多事,临机应变,更非所长。据我看来,汝若骤然称王,享得高位,不但无福消受,反恐若出许多祸殃。何苦作此妄想,贪图目前一时荣耀,致贻后悔!我今为汝打算,不如依傍他人,事成,既可得封侯之赏;事败,亦不至被世人指名,容易逃走,此是稳当办法。”陈婴受其母教训,不敢称王。便对诸将道:“凡举大事,须是主将得人。吾闻项梁乃项燕之子,项氏世代为将,有功于楚,人民尽皆信服。现在项梁已定江东,不日领兵将到。我辈不如率众前往相投,倚其声望,必可灭秦,不知大家意见以为何如?”众人闻言,无甚异议。陈婴遂引部下来投项梁。项梁甚喜,于是合兵一处。渡过淮水,又遇英布领兵也来归附。

英布乃六县人,少年时曾遇一善相之人,看了英布之相,说他:“当先受黥刑,然后称王。”英布见说,便改姓黥,以应之。及至壮年,果然犯法应黥。英布记起相士之言,与众说知,因笑道:“我今已遭黥刑,想为王之事当不远矣!”旁人闻说,便皆戏弄之,以为笑乐。英布既受黥,被发往骊山作工。骊山工徒不下数十万人,英布尽与其头目及豪杰交结。乘督工人防范稍疏,带领一众逃入江中为盗。后闻陈胜起事,也想与之响应,却因兵力寡少。听说鄱阳令吴芮甚得江湖间民心,人称之为“鄱君”,英布遂往见鄱君,劝之起兵。鄱君见英布英勇,即以女嫁之。

英布聚兵得数千人,击破秦兵,一路东行,闻项梁名望,故来相投。项梁一路上添兵增将,行至下邳,已有六七万人。据探马报称:“凌人秦嘉,近立景驹为楚王,驻军彭城之东,欲拒我兵。”项梁闻报,对众将道:“陈王首先起事,近与秦兵战败,尚不知其下落。今秦嘉竟敢背叛陈王,擅立景驹,大逆不道!宜急进兵攻之。”诸将奉命,奋勇前进,将秦嘉兵击败。进至胡陵,秦嘉还兵拒战,身死于阵,全军投降。景驹逃往梁地,亦被人杀死。项梁既灭秦嘉,引兵至薛驻扎,有众十余万。正议进兵攻秦,忽报:“沛公刘邦,带领百余人来会。”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谈神话汉祖感生 屈下僚亭长肆志

话说刘邦字季,乃沛县丰邑中阳里人,即汉高祖是也。父名执嘉,时人呼为太公。母王氏,名含始,时人称为刘媪,家世以耕田为生。刘媪自嫁太公,生有二子,长子名伯,次子名喜,字仲。此时刘邦尚未出世。

刘媪一日因事出门,行至半途,觉得辛苦,便就堤塘之上暂行坐下歇息。一时神思困倦,不知不觉合眼睡熟。忽然做成一梦,梦中遇见神人。说也奇怪,刘媪方在入梦,霎时间天地昏黑,云雾四合,雷电交作,刘媪仍自昏睡不醒。太公因见天色不好,刘媪尚未回家,便一路追寻到此。远远望见刘媪歇息之处,隐约中似有蛟龙盘在上面。太公心怀恐惧,不敢近前。过了片刻,雾散天明,刘媪亦已醒来。太公走近问时,据说正在梦中,全然不觉。太公见刘媪神气如常,并未受惊,方才放心,遂同回去。谁知,刘媪从此便怀了孕。到得十月期满,生下一男。太公见其相貌非常,甚是欢喜,取名曰邦。及至长大,生得广额高鼻,颜貌如龙,须髯甚多,日角斗胸,龟背龙股。身长七尺八寸,左股有七十二黑痣。为人天性宽仁爱人,志趣远大,度量宽宏。但是贪酒好色,专喜结交豪侠,不肯耕田作工,经营生产。

刘邦同母兄弟三人,长兄伯,次兄喜,又有异母弟一,人名交。长、次二兄都已娶妻,照秦法分居在外。长兄早死,遗下寡嫂孤侄,倚着薄田数亩,耕种过日。乡间贫家生活,自然俭啬。偏是刘邦年少,最喜生事,往往招灾惹祸,不敢回到父母家中,在外暂避。三餐饮食,只好叨扰兄嫂。他交游又广,遂时时偕同宾客到他长嫂家中吃饭。长嫂见来得多次,不免讨厌,心想:“单是小叔一人,尚无妨事。却带许多人来,如何供给得起?”但是当面又不便拒绝,只有设法使他没趣,自己不来,也就省事。

不过几日,刘邦果又同诸友前来吃饭,他长嫂照常供给。到得吃饭中间,羹汤不够,便要长嫂再添。长嫂故意用勺瓢在锅边刮得声响。友人闻得,以为羹汤已尽,便自去了。刘邦心中狐疑,自己亲到厨下一看,见锅中尚有许多羹汤,心知长嫂讨厌,从此怨其悭吝,不与宾客再来。直至后来即了帝位,遍封亲戚,独长侄不得封。太公时为太上皇,对刘邦言之,始封为颉羹侯,此是后事。

刘邦性本好酒,自从不到长嫂家中,便多在市中饮酒,因此结交两家酒店。此两家酒店都是老妇开设,一姓王,人都呼为王媪。一姓武,人就呼为武负。刘邦与此两家往来既熟,便可赊账,待到年节算还。但是刘邦每到此两家饮酒,店中生意便骤然兴旺,所卖之酒,比往日多至数倍。王媪、武负已自暗暗称奇,所以刘邦一到,便留住吃个尽醉。有时因酒醉不能回家,就在店中寄宿。王媪、武负却都看见刘邦卧处,常有一龙在上,心中更觉惊异,知刘邦将来一定大贵,便想先烧冷灶,结个人情。于是,以后每遇年节结算,两家都将刘邦所欠酒账一笔勾销,不要他来偿钱,刘邦也落得白吃。

光阴迅速,刘邦已长到二十余岁。太公见他终日游荡,终非结局,便命他学习为吏。不久,竟补得泗水亭长。原来,秦制十里一亭,亭有长,旅客遇有争讼,由亭长公平断决。刘邦既为亭长,便又结识一班县吏,如萧何、曹参、夏侯婴、任敖诸人,时常相聚戏谑。内中夏侯婴与刘邦尤属相得。每遇奉差经过泗水亭,往往畅谈许久方去。

一日,夏侯婴又到泗水亭,刘邦一见,便邀入叙话。他二人本来戏弄惯了,谁知此次刘邦动起手脚,竟将夏侯婴身上误伤一下。在夏候婴,知刘邦事出无心,并不介意,却被旁人看见,便到县中告发,说是泗水亭长伤人。县中立传刘邦讯问。刘邦因见秦法“为吏伤人,罪比平民加重”,不敢承认,遂力辨并无此事。县中又传夏侯婴为证。夏侯婴也替刘邦洗刷,说是自己碰伤。那告发之人自然不服,便去上控。郡中又委人复讯,究竟事不瞒真,问官明知刘邦伤人是实,无如被伤之人不肯为证,也就不能定案。遂将夏侯婴责打,下入监狱,迫其供招。无奈,夏侯婴始终不肯吐实,刘邦竟以此免罪。由此可见,刘邦平日待人好处,所以遇着患难,也有人替他出力。

过了一时,刘邦奉差前往咸阳。一班相识悬吏闻信,都来送行,并赠路费,每人钱二百文。独萧何比众加多,送钱五百文。刘邦向众人一一称谢,告辞而去。到了咸阳,歇下旅舍,信步出门游玩。但见六街三市,车马行人,往来如织。一带高楼大厦,栋宇连云。入夜则万家灯火,密若繁星,说不尽富丽繁华,真是帝京景象!一日,忽闻始皇出行,纵令百姓观看。刘邦随同众人看罢回来,因长叹道:“大丈夫当如此也!”住了月余,刘邦公事已毕,仍回沛县。

刘邦充当亭长已有数年,年已三十以外,只是尚未娶妻。他生性本来好色,如何耐得独居!便时到娼寮中取乐。但他意犹未足,又与一个曹氏女子结下露水姻缘。往来既久,曹氏怀胎,生了一子,刘邦取名为肥,将钱给与曹氏抚养。本地乡里皆知此事,自然无人肯与刘邦结亲。刘邦既有外妇,又有儿子,觉得无家不啻有家,自己一人倒反逍遥自在。遂把娶妻一事,全不在意。

一日,刘邦因事赴县,闻县令来了一位贵客,其人姓吕名文,字叔平,乃单父人。此次因遇着仇人,出外暂避,素与沛县令交好,便带了家眷前来相投。沛县令优礼相待,一班县吏见说是县令贵客,遂约同众人各出一钱财,作为贺礼。萧何为首,主管送礼之事,因先期发出通告,说是:“贺礼不满一千钱者,将他坐在堂下。”刘邦恃着萧何是他熟人,便故意在名帖上写着“贺钱一万”,持往拜谒,身却并不带一文。吕公接过名帖,见贺礼甚厚,不觉大惊,连忙亲自出到门前迎接。谁知此次相见,刘邦竟得了妻室。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在刘邦也算是意外遭逢了。欲知刘邦如何结亲,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惊异表吕公妻女 经大泽刘季斩蛇

话说吕公接过刘邦名帖,见贺礼甚厚,不觉大惊,亲自出到门前迎接。刘邦见了吕公,上前施礼。吕公一见刘邦状貌,愈加敬重,引到厅上。萧何见刘邦入门,两手空空,知他万钱都是假话,便笑道:“刘季本来喜为大言,都无实事。”刘邦故作不曾听见,置之不答。吕公排出酒席,请刘邦坐第一位。刘邦见坐客都是熟人,竟毫不推让,一直坐下。

到得酒席将终,吕公欲留刘邦说话,碍着众人在座,不便明言,频频以目示意,刘邦却也领会。席散之后,诸客皆归,只余刘邦一人,吕公遂对刘邦道:“吾自少最喜看相,所见之人甚多,并无如季之相,望季自己保重。吾有小女,愿奉箕帚。”刘邦见吕公说他贵相,又许以女,欣喜过望,立即认为丈人,拜辞而去。

吕公入内,便将许婚刘季之事告知其妻吕媪。吕媪怒道:“君平日常称此女相貌不凡,必须嫁与贵人。沛县令与君交好,倩媒前来议亲,君偏不允,今日何以胡乱许与刘季?”吕公道:“此事非汝妇女所知,我自有主意,断不至误却女儿终身。”遂将次女嫁与刘邦。此吕公之女即是吕后,名雉,字娥姁。刘邦既娶吕氏,也与父母别居,分得田产数亩,由吕氏耕种过活。过了数年,吕氏生下一男一女,男名盈,后为汉惠帝。女后为鲁元公主。

刘邦为亭长,不时告假回家看视。一日,吕氏带同子女正在田中除草,有一老人行过,因为口中燥渴,向吕氏乞取汤水,吕氏以汤与之。老人一面饮汤,一面端详吕氏相貌,说道:“夫人乃是天下贵人!”吕后见老人知得看相,又说她是贵人,遂将子女引到面前,请其一看。老人见了惠帝,便道:“夫人所以贵者,乃由此男。”又看女儿,也说是个贵相。老人既去,刘邦恰好回家,吕氏便说:“有一过客,看我母子之相,都说大贵!”刘邦闻言,也想寻他一看自己之相。问知其人初去未远,立即追上问明。老人看了刘邦,说道:“先前所看夫人、子、女,皆因足下而贵。足下之相,真是贵不可言!”刘邦听毕,拜谢道:“如果将来应了老丈之言,不敢忘此大德!”及至刘邦称帝,此老人早已不知去向。

刘邦自从两次经人看相,皆说大贵,自己也就抱负不凡。但不知如何而后得贵,只好仍作亭长,静待时运到来。过了一时,恰值秦始皇身死,葬于骊山,各郡县皆发遣徒刑犯人送往作工。刘邦奉沛县令之命,押送役徒前往。一班役徒惧怕作工辛苦,一路上陆续逃走,刘邦一人如何禁压得下。心想:“此去骊山,路途既远,为日尚多,现在行不到数十里,已被逃去多人,若到骊山,必定逃走一空。与其任他逃走,无力禁阻,不如索性行个方便,一概将他放去。”刘邦想定主意,行至丰邑西边大泽之中,上有一亭,土名“泽中亭”,刘邦便命众人都在亭中歇息,自己呼酒痛饮。

待得天色已晚,刘邦将一班役徒刑具全行脱下,对众说道:“诸君任便,各自逃生,吾亦从此去矣!”役徒见刘邦情愿自己亡命,放他逃走,自然感激非常,内中也有十数人情愿随着刘邦前去。余人因受恩无以为报,便大家斗出钱文,买得美酒两壶,鹿肚、牛肝各一具,送与刘邦,作为饯别之意,各各拜谢而去。

刘邦受了酒肴,又与相随十数人大家分吃。刘邦吃得已有七八分酒意,便乘兴上路,由小道穿过泽中,令一人先行。走了一程,忽见先行之人慌慌张张跑回,报道:“前面有一条大蛇,拦住去路,身长数丈,昂首吐舌,甚属可畏!还是回去为妙。”刘邦酒后胆壮,听了说道:“壮士行路,有何恐惧!”遂大步向前,拔出随身佩剑,照着蛇身砍去。霜锋一过,竟将大蛇斩为两段。刘邦见蛇已死,将剑拭净,插入鞘内,依旧前行。

约有数里,酒气发作,就在路旁睡着。一觉醒来,却见有人也由原路行至。此人本是刘邦乡里,一见刘邦,即说道:“适才遇见一桩怪事!”刘邦问是何事?其人道:“我一路行来,远远闻得哭声,心中正在疑惑,及至走近,却见一条死蛇横在路上,旁边有一老妪,对着死蛇痛哭。我即问她因何事故,哭得如此伤心,老妪说是'有人杀死吾子!”我问:'汝子因何被杀?’老妪道:'吾子本是白帝子,化为一蛇,挡着道路。如今却被赤帝子斩了!所以伤心痛哭。’我听此言,心想'此老妪一派胡说’!正要责备她,忽然老妪不见。汝道是否怪事?但不知此蛇究为何人所杀?”刘邦听了,口中不言,心中暗自欢喜,从此益加自负。即相从之十余人,在旁闻了此言,亦更畏服。刘邦遂往芒、砀山间隐居去了。以上所述,就是世俗相传汉高祖斩蛇起义一段故事。

说起斩蛇之剑,相传也非凡器。当战国秦昭襄王时,太公一日偶在田间走行,遇一村野之人,赠以古刀一柄,说道:“此刀乃殷高宗伐鬼方时所制。”太公接来一看,见刀长三尺,上有铭字,不能辨识,遂谢了其人,将刀常佩在身。后太公游到丰、沛山中,寓居穷谷。

偶然出外闲行,忽见山泽之间有一人开炉冶铸,太公便行到近旁,坐下歇息。因问其人:“铸造何器?”冶工笑道:“吾为天子铸剑,公当谨守秘密,勿得漏言!”太公听了,正在诧异,冶工瞥见太公身旁佩刀,知是宝物,便问:“此刀何从而得?”太公备述野人相赠之语。冶工道:“若得足下佩刀,杂入炉中铸之,便成神器。能削平祸乱,威定天下。”太公见说,慨然解下佩刀,投入烟焰之中,果然铸成一剑。冶工便将此剑授与太公,令杀三牲衅祭。太公以剑赐与刘邦,刘邦遂用此剑斩蛇。

及天下既定,此剑作为传国之宝,藏于宝库。剑上用七彩珠、九华玉为装饰;又以五色琉璃为匣,剑在匣内,光彩犹能透出外面。每经十二年磨洗一次,锋芒常如霜雪。每开匣拔鞘,飒然风生,剑光射人眼目,不可逼视。守库之人又常见有白气如云,出于户外,形状蜿蜒,俨如龙蛇。吕后因改库名为“灵金”。惠帝即位,遂将此库贮藏禁兵,名为“灵金内府”。一直传至西晋武帝时,此剑与孔子履并藏武库被焚,此是后话。欲知刘邦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刘邦起兵诛沛令 范增献计立怀王

话说刘邦因解放役徒,不敢回去,便同十余人逃入芒、砀山中避匿。后来被县中察出情形,遣人四出缉捕未获,便将吕氏捉到官里,拘禁起来。说起中国旧日监狱,无论已、未定罪之人,一入其中,管狱吏役都要勒索规例。有钱给他,就是重犯,也受优待。若是无钱开销,便加以种种苛迫凌虐,真是暗无天日!吕氏此次因被丈夫连累,到得狱中,而且家贫不能多给钱文。主管狱吏不满所欲,自然将她虐待。却好,任敖也为狱吏,他与刘邦交好,一闻吕氏入狱,便想照顾。无奈不是归他主管,遂在旁留心探听。知是虐待情形,心中愤激,竟将主管吕氏狱吏打伤。后来幸亏萧何、曹参诸人替刘邦弥缝,始将吕氏开释出狱。

刘邦隐居山中,虽然安稳无事,却时常记念家中,暗地遣人向家中通一消息。及至吕氏出狱回家,知得丈出去处,急倩人引路,前往寻觅。但刘邦虽说是在此二山之中,因恐被人捕获,藏匿深林穷谷,且无一定住处。兼以此山岩壑险峻,林箐幽深,平日行人到此,往往迷惑失路,况是女流,何处寻觅!即使觅得,也须费却许久工夫。谁知,吕氏到此数次,都被她一觅即得。刘邦心中也觉奇怪,便问她是何缘故?吕氏道:“君所居之地,其上常有一大云一片,具备五色。吾便望此云气所在,一路行去,便可寻见,所以毫不费事。”刘邦闻言,心中更自欢喜。此语被同来人得知,传到沛县一班少年耳中,人人都想前来归附。至今芒、砀山中有峪,名为“皇藏峪”,即是刘邦当日藏匿之处。

刘邦住在芒、砀未久,陈胜便已起兵称王。附近各郡县人民多杀死官吏,与之响应。沛令得此消息,恐本县人民闻风兴起,心想不如自己先发制人。便拟预备举事。旁有萧何、曹参说道:“君本秦之官吏,今欲背却朝廷,只恐人心不服。不如招集得罪亡命之辈,可得数百人,借以劫制大众,方可成事。”沛令依言,分头遣人寻访逃人。探知刘邦住在芒、砀山中,因命樊哙往招。只因樊哙也是吕公女婿,与刘邦算是连襟。其妻名为吕媭,乃吕雉之妹。樊哙平日开设屠店,以屠狗为生,也曾与刘邦同在芒、砀住过一时,所以命其前往。

樊哙到得山中,见了刘邦,备述沛令收招亡命起事之意。刘邦此时手下相从者,已近百人,闻得县令相招,便率众同樊哙一径回来。谁知,沛令忽然翻悔,因虑亡命之人甚多,招集一处,必然生变,遂将城门一律关闭,饬兵把守,不许逃人入城。又想起:“萧何、曹参二人献计收招亡命,必定不怀好意,留在城中,恐生祸患。”便欲将他二人杀死。萧、曹二人闻信大惊,连放逾城逃走,往投刘邦。刘邦率众到得城下,见过萧、曹,知情形中变,乃作书一封,寄与沛县父老。只因城门紧闭,无从投递,乃将书系在羽箭,射入城中。城中人接书一观,书中说道:天下苦秦苛法已久,故各国闻风起义。今父老虽苦心为沛令守城,不日各国兵到,全城皆受屠灭。若能共诛沛令,择立一人,与各国联络一气,则身家可保。不然,父、子俱死,无益也。父老得书,彼此商议,都以为然。即率领众人杀死沛令,大开城门,迎接刘邦与各逃人入城。于是,大众会议,公推刘邦为主。刘邦辞道:“方今天下扰乱,群雄并起,为将若不得人,必至一败涂地。吾非敢自惜身家,但恐才能薄弱,不能保全我父兄子弟。此事关系重大,尚望诸君再行推举胜任之人!”诸父老见刘邦固辞,便推萧何与曹参。萧何、曹参二人都是文吏,将身家看得甚重,惟恐将来事或不成,诛及宗族。遂皆推让刘邦。诸父老亦同声说道:“平生所闻刘季奇异之事甚多,将来必定大贵。此次问过卜筮,又以刘季为最吉,望勿推辞。”刘邦复再三谦让。后见众人都不敢当此大任,方始应允。秦二世元年九月,沛人共立刘邦为沛公。沛公祀黄帝,祭蚩尤,旌旗皆赤,因旧日斩蛇,老妪称为赤帝子故。沛公以萧何为丞,督理政务;曹参为中涓;樊哙为舍人;夏侯婴为太仆。其余诸人以次任用。分派既定,收集沛县子弟,得兵二三千人。命雍齿守丰,沛公率兵往攻泅水,杀郡守。

其时,魏人周市正在招安魏地,遣人来说雍齿投降。雍齿素与沛公意见不合,不愿服从沛公,竟将丰邑降魏。沛公大怒,举兵围丰。只因兵少,一时攻打不下。沛公本丰邑人,心怨雍齿与丰人无故叛己,所以定欲取之。闻得秦嘉立景驹为楚主,乃率众往投,欲借其兵攻丰。恰好张良由下邳招集少年百余人,亦欲投奔秦嘉。行到半路,两下相遇,张良便说沛公取了下邳,沛公用张良为厩将。

却说张良平日常将所学兵法向他人说之,并无一人能够理会。今遇见沛公,仍前进说。沛公甚喜,常听从其计。于是,张良叹道:“沛公智识,必是天所授与!”因此遂从沛公不去。过了一时,探子报说:“项梁已破秦嘉,现在驻兵薛城。”沛公一心欲攻取丰邑,遂带百余人来见项梁借兵。项梁见过沛公,便派步卒五千,将官十人助之。沛公带领新军回到丰邑,合着自己原有之兵,并力攻破其城。雍齿兵败,投奔魏国去了。沛公既得丰邑,心感项梁助己,遂领兵随从项梁。项梁此时已知陈王身死确信,因见楚地无主,便召集在外诸将都到薛城,计议此事。沛公闻命,带同张良到薛。适项羽攻破襄城回来,沛公与项羽二人遂由此相见。项梁见诸将都到,正拟开议,适有居剿人范增求见,项梁便命请入。

说起范增,现年已七十岁,平日隐居不仕,专喜为人设谋,出奇制胜。今闻项梁议立楚王,故特来献策。范增既见项梁与诸将,行礼已毕,便向项梁说道:“陈胜此次败亡,固属当然之事。若论秦并六国,惟有楚国被灭,最为冤枉。自从楚怀王入秦不得生还,楚人至今怜之。故楚隐士南公有言道:'楚国虽灭亡至余三户,然将来亡秦,必是楚人。’今陈胜首先起义,乃不立楚王之后,但知自立,所以其势不能长久。此次足下崛起江东,渡江西行,楚地诸将所以争先归附者,在诸人之意,皆因足下世为楚将,以为足下必能复立楚王之后也。足下能顺众心而行,则大事成矣!”项梁听范增说毕,点头称善。遍问诸将,皆无异说。于是,遣人访寻楚王之后。果得一人,乃楚怀王之孙,名心,现在流落民间,为人牧羊。项梁遂率诸将奉之为君,即号为楚怀王,以从人望。以陈婴为楚上柱国,食邑五县,随怀王都盱眙,项梁自号为武信君。

张良见项梁已立楚王之后,又见齐、赵、魏、燕皆已复国,只有韩地无主,遂说项梁立韩公子成为韩王。项梁以张良为韩司徒,给兵千余人。张良辞了沛公,奉韩成领兵往定韩地。项梁自率诸将,进攻亢父。忽报齐将田荣在东阿为章邯所围,遣使前来求救。

原来章邯自破陈胜之后,进兵围魏,魏相周市请兵于齐。齐王田儋领兵来救,与章邯交战一阵,齐兵大败。田儋、周市皆殁于阵。魏王咎举城投降,**而死。其弟魏豹,逃往楚国。章邯乘胜攻齐,田儋之弟田荣收聚其兄败兵,走入东阿。章邯领兵围之,故来求救。项梁闻信,撇了亢父,起兵前往东阿而去。欲知此去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二世肆虐行督责 李斯下狱具五刑

话说项梁领兵救齐,到了东阿。章邯出兵拒敌,大战一场,章邯败走。田荣收复齐地,立其兄子田市为齐王。项梁乘胜追赶秦兵,至濮阳东,又大破之。章邯引残兵逃入濮阳城中固守,遣使向二世告急。项梁攻打濮阳不下,遂引兵进击定陶。又命沛公、项羽别领军队招安各地。沛公、项羽率众行至雍丘,却遇秦将李由。两下交战,秦兵大败,阵斩李由。李由即李斯之子,官为三川郡守是也。李由既死,李斯亦为二世所杀。二世自遣章邯出兵,见各国纷起,天下大乱,自己不得安心纵乐,因时常责备李斯道:“君居三公之位,如何任听群盗横行至于如此?!”李斯被责恐惧,欲待辞官,又舍不得高爵厚禄,遂设法迎合二世之意,上书请行督责。二世得书,甚喜,立即依言办理。于是,对于群臣收税多者,称为明吏;杀人多者,号为忠臣。群臣欲图保全富贵,惟有务为苛刻。

赵高见此情形,心想:“自为郎中令以来,因报复私怨,杀死无罪之人甚多。现在大臣被二世督责严切,难保不将吾罪恶入朝面奏,以塞其责。惟有设法使大臣不得见二世之面,方保无事。”于是想得一计,对二世道:“天子所以贵者,因群臣但闻其声而不得见其面也。先帝在位日久,故虽日与群臣相见,群臣不敢妄进邪说,营私舞弊。今陛下即位未久,春秋方富,一切政务未必皆能通晓。若日常坐朝,与群臣当廷判决诸事,或有处置不善,赏罚未当,致被大臣看轻,何以使天下之人尊为神圣!况天子自称曰'朕’,'朕’字本义解为'朕兆’,正指天子深居宫禁,群臣仰望,仅闻其声,才有朕兆耳!愿陛下勿出视朝,但居宫中,臣与侍中学习法令之人,日侍左右,坐以待事。事至,得从容裁决,如此则大臣不敢妄奏,天下皆称为圣主矣!”二世听赵高之言,从此不出视朝,亦不见大臣,常居宫中。独赵高居中用事,一切政务皆听其处决。赵高既揽政权,便思害死李斯,夺取宰相之位。知得李斯欲见二世,却不敢造次入宫,赵高因往访李斯,故意说道:“现在关东群盗如毛,主上偏多发人役,修建阿房宫。又聚集许多狗马无用之物。臣欲进谏,只因职位卑贱,恐言不见听。此真大臣应言之事,君侯何不入宫面奏?”李斯道:“吾久已怀此意,惟因主上近来深居宫中,不得见面,此种言语,只可面陈,又不能托人代奏。但不知主上何时有暇,可以入宫请见?”赵高道:“君侯如能进谏,吾当为君侯探得主上闲暇之时,遣人报知。”李斯允诺。赵高见李斯中计,专候二世游乐宴饮之时,妃嫔满前,管弦盈耳,便暗地遣人报与李斯,说是主上现在有暇,可以奏事。李斯信以为真,遂冠带至宫门外请见。内官入内通报,二世一心正在寻乐,令人辞绝不见,一连三次,都是如此。

二世见李斯频频非时求见,扰其兴趣,遂发怒道:“吾平日无事之时甚多,丞相何不来见?偏寻吾游乐之际,到来奏事!岂丞相因吾年少,故敢藐视我乎?!”赵高在旁见二世语意不满李斯,知其计已行,趁势说道:“诚如陛下所言,事势危矣!忆当日沙丘之谋,丞相参预其事。今陛下已立为皇帝,而丞相爵位不加,揣其意亦望裂地封王,未遂所欲,心中不免缺望。且陛下平日未曾问臣,臣亦不敢多言。据外间传说,丞相长男李由为三川郡守,楚盗陈胜诸人皆丞相籍近县子弟,所以楚盗得任意横行,经过三川郡城,郡守不肯发兵攻击。臣又闻丞相阴与群盗交通,常有文书往来。但不得实据,未敢奏闻。况丞相在外,其权比陛下为重,不可不察!”二世闻言,由此疑忌李斯,要想查办丞相,又恐不实,乃先遣使查办李由通盗情事。李斯三次入宫,不得一见,方知受了赵高之欺。又闻二世派人查办其子,更觉赵高与己为难。正欲面见二世,却探得二世方在甘泉观看角抵之戏。李斯不得进见,遂上书二世,极言:“赵高擅作威福,权倾人主。今若不除,后恐为变!”二世得书,即召李斯问道:“赵高为人清廉强干,平日尽忠事主,实心任职。如此之人,不可多得,君反疑之,何也?且朕不幸早失先帝,年少不习政治,而君又年老,以致群盗四起,不能平靖。朕不倚赖赵高,更有何人可任?”李斯对道:“赵高出身微贱,不识道理,窃弄威权,贪欲无厌,臣甚以为可虑!”二世不听,李斯只得退出。

二世心恐李斯杀害赵高,遂半李斯言语告知赵高。赵高对二世道:“丞相心中所患者,独高一人而已。高若身死,丞相便欲谋为叛逆,无所顾忌。”二世听了,大怒,正欲借事诛杀李斯,李斯尚不知之。因见其时盗贼更多,关中兵卒发往前敌者陆续不绝。杀伤虽众,盗犹不止。遂偕同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上言:“群盗之多,皆由赋役繁重,请罢阿房宫工作,减少边地戍卒。”二世借此发怒道:“今群盗并起,君等不能禁,又欲罢先帝之所为。上既无以报先帝;次亦不能为朕尽力,何以居大臣之位?!”遂下令将三人一并下狱办罪。

冯去疾、冯劫二人自以身为将相,不肯受辱,皆自杀。独有李斯被拘狱中,二世命交与赵高讯问。赵高因诬李斯与其子由谋反,尽捕其宗族宾客,严刑拷打,逼其口供。李斯受不起痛苦,只得诬服。心中尚希望二世觉悟,赦免其罪。便在狱中修成一书,历叙自己功劳,托狱吏代奏。却被赵高闻知,说道:“犯人何得上书?”立命将书销毁。

赵高见李斯虽然暂时诬服,将来二世遣人复讯,必定翻供。乃密使门客十余人,假称御史、谒者、侍中等官,奉二世派来复讯。李斯不知是假,果然尽翻前供,自陈冤枉,却被痛打一番。如此经过数次,均遭毒打。到了后来,二世果然派人复讯。李斯又恐如前被打,不敢自明,于是按律定罪。

复奏既上,二世看了欢喜道:“此事若非赵君,几为李斯所卖!”及至二世遣往查办李由使者到得三川,李由已被楚兵杀死。使者回京,李斯早经下狱,赵高皆捏造反辞奏闻。二世二年七月,遂将李斯腰斩咸阳市。当临刑之际,李斯与其次子一同就缚。李斯顾其次子说道:“我欲与汝再牵黄犬,同出上蔡东门,逐捕狡兔,不可得矣!”说罢,父子相聚大哭。李斯竟依秦法谋反罪处断,诛及三族,身具五刑。具五刑者,五种刑罚次第并受。先黥面,次截鼻,次断左右足趾,然后枭首,并将骨肉碎切为酱。说起秦法,真是惨无人道!但此亦李斯助虐之结果。清人谢启昆有诗咏李斯道:鹿禽视肉鼠窥囷,挟策西行遂相秦。篆法千秋传妙手,纬书一炬是功臣。沙丘矫诏谋谁定,上蔡临刑狱未申。太息仰天遭乱世,怀惭荀学布衣身。

李斯既死,二世便命赵高为中丞相。从此,赵高毫无忌惮,将二世视为玩弄之物。秦朝天下,更不堪问。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章邯乘胜北围赵 沛公仗义西入关

话说项梁自由东河战胜秦兵,追至濮阳,复大破之。项羽、沛公又败秦兵于雍丘,阵斩李由。章邯谨守濮阳,等候救兵,不敢出战。项梁见连战皆捷,便自骄矜,全然不以秦兵为意。自己进攻定陶,命项羽、沛公引兵往攻外黄。项梁之客宋义,因见项梁藐视秦兵,毫不设备,遂进谏道:“凡兵,当屡胜之后,应比平日更加谨慎,不可大意。臣观将士近来每多饮酒赌博,日间旌旗不整,入夜刁斗无声,一似忘却身临前敌。目下章邯虽败,尚拥众数万,近在濮阳。据探报:秦将涉间,领兵数万,已到濮阳。又闻秦将王离,统领大军,不日可到。似此敌兵日见增加,我兵绝无戒备,设使乘机来袭,何以抵御?臣窃忧之!”项梁笑道:“秦兵几次被我杀得破胆,如何敢来!纵使添了新兵,遇此连月霪雨,道路为水所阻,亦难进攻,先生不必挂虑。”宋义见项梁不听其言,因设法脱身,寻得差使,前往齐国。

行至半路,却与齐使者高陵君相遇。两下见面,礼毕,宋义问高陵君道:“君此去,莫非往见武信君?”高陵君答道:“是。”宋义道:“吾初由楚军中来,见武信君战胜心骄,士卒懈惰,而秦兵新添无数生力军队,预料不出十日,楚兵必败。君今此去,甚是危险!若使按程前进,不过数日可达军前,必遭其难。据鄙见,不如缓缓而行,沿途留心打听消息,庶可免祸。”高陵君听了,心想:“军情瞬息万变,胜败岂能预定,此言未可深信。但我此来所奉使命,并非急事,何妨依他言语,较见稳当。”遂辞别宋义,吩咐从人徐徐前进。

章邯驻在濮阳,连得二世派来大队兵马接应,军势复振。探知项梁围攻定陶不下,便想乘其不备,引兵袭攻。其时正当九月,恰值阴雨连锦。由七月起,一直至今,三个月中无一夜看见星影。章邯传令:“乘夜冒雨,前往定陶劫营,人皆衔枚,悄悄而行。”

将近楚营,已是更深。楚兵日间攻城疲倦,此时自然睡熟。加以雨势甚大,乱了人马行声,所以全然不觉。章邯领兵到了营前,团团围住,呐喊一声,杀将进去。楚兵从睡梦中惊醒,见敌兵蜂拥而来,惊得手足无措,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只得四散逃命。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章邯挥兵掩杀,此一阵,杀得楚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渠。项梁逃走不及,竟被秦兵杀死,章邯大攻全胜。见项梁已死,心想:“楚地虽未大定,但所余不过些少残寇,势力甚微,不足置虑。”遂引兵北渡黄河伐赵去了。

当日项羽、沛公奉命往攻外黄不下,移兵进至陈留。正在攻城,忽有项梁败卒奔至军中,报告项梁死信。项羽闻叔父为秦兵所杀,自然放声大哭,咬牙切齿,痛痕秦兵。沛公也甚为伤感。此信传到一班兵士耳中,闻说主将败亡,人人惊恐。沛公便与项羽商议道:“如今武信君已死,军心摇动,此间不可再驻。”即与项羽随带将军吕臣引兵东还。又恐秦兵来攻,盱眙地方迫近敌境,便请怀王移都彭城。怀王将项羽、吕臣之兵并合一处,由自己带领。以沛公为砀郡长,封武安侯,统率砀郡兵队;封项羽为长安侯,号为鲁公;以吕臣为司徒,其父兄青为令尹,准备拒敌。忽得探报:“章邯并不来攻,已引兵渡河北去。”怀王见魏地空虚,命魏豹带兵前往,恢复故土。魏豹取得二十余城,怀王遂立魏豹为魏王。一面商议进兵攻秦之策。

此时,齐国使者高陵君方到彭城。原来高陵君依宋义之言,将一日程途匀作二日行走。行了七八日,前去定陶不过百余里,果闻项梁兵败身死。高陵君屈指一算:“此次若照常行路,两日前已到楚军,定被秦军杀害。倘非遇见宋义,险些送了性命。”想到此处,吓得一身冷汗。又闻怀王已到彭城,遂取道向彭城而来。入见怀王,致了使命,并将宋义之言细述一遍,因说道:“宋义论武信君之兵必败,不到数日,其言果验。兵尚未战,先知败兆,此人可算知兵!”怀王闻言,立即遣人往召宋义。恰好宋义由齐回来,奉命入见。怀王与之议事,宋义对答如流。怀王甚见宠任,从此便有大用之意。

过了数日,忽有赵国使者到来,见了怀王,备说:“章邯引兵来攻赵地,赵兵抵敌不住,赵王与张耳逃入钜鹿城中固守。章邯命王离、涉间领兵十余万,围住钜鹿,四面攻打。章邯自己驻兵棘原,为其后应,筑成甬道,运粮接济。赵将陈余领兵数万人,安营钜鹿之北,不敢进救。现在钜鹿城危在顷刻,赵王特遣使者分往各国求救,务望大王发兵帮助。”怀王听了,便命宋义为上将军,号曰“卿子冠军”,总率诸将,以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带兵前往救赵。宋义遂与项羽、范增带兵去了。先是赵使未到之前,怀王正大会诸将,商议伐秦。怀王对诸将立下契约:“首先领兵入关之人,即将关中土地封之为王。”遍问诸将:“何人敢去?”诸将见秦兵强盛,所向无敌,心中十分畏惧,也不敢贪封王之贵,彼此面面相觑,无人敢出而承认。只有项羽急欲为叔父报仇,情愿偕同沛公领兵前往。诸将见项羽欲行,便齐向怀王说道:“项羽人暴戾残忍,前次攻打襄城,襄城人坚守不降,项羽因此怀恨,到得城破之召,竟将全城之人尽行杀死!直至炊烟断绝,鸡犬不留。而且平日行兵,所过地方,无不残破。如此之人,切不可使之伐秦。况楚兵屡次攻秦,皆无成功,陈王、项梁并遭失败。为今之计,不可徒恃武力,须择一长厚之人,仗义西行,沿途约束兵士,不许侵害人民。并招集其父老,告以除暴救民之意,用善言抚慰。彼秦地百姓久苦其君暴虐,自然闻风归附。现在诸将之中,惟有刘季素来宽大长厚,可以遣之入关。”怀王便依了诸将之言,不许项羽入关。

适有赵使到来,怀王遂命项羽随同宋义救赵,独遣沛公入关。沛公奉命,收集陈胜、项梁败残兵卒,编成军队。由砀县起行。一路遇见少数秦兵,连战破之。秦二世三年二月,沛公进攻昌邑,遇见彭越,率众来助。

彭越字仲,系昌邑人。常在钜野泽中捕鱼为生,后遂流为盗贼。他虽生在乡僻,却深通兵法,同伴之人,都服其才。当陈胜、项梁起事之时,有同伴少年对彭越说道:“现在各地豪杰纷纷举兵叛秦,以仲之才,何妨仿效诸人,据地自立?”彭越答道:“两龙方斗,胜负未分,不如暂待一时。”过了年余,泽中少年也不等彭越发起,自己聚集百余人,往请彭越为长,彭越辞谢。诸少年请之再三,彭越强不过诸人,方始应允。便与诸人约道:“明日日出之时,大众同到此地相会。后来之人,便要斩首。”诸人听了,也都不以为意。

及至明日日出,尚有十余人未来,随后陆续方到。有一人到得最迟,已是正午时候。彭越见众人不遵约束,非立威无以服众,便对众人说道:“诸君以仆马齿加增,强推为长。今约定会期,乃后至者竟有十余人,照军法,都应斩首。惟是人多不可尽诛,只有将最近至之一人,斩首示众。”遂命校长牵出斩之。众人皆笑道:“何至如此!请恕其初次,以后不敢违令。”彭越不听,竟将其人斩首。设坛祭神,发布号令。于是,众人大惊,畏服莫敢仰视!彭越乃收集各地散卒,得千余人。恰遇沛公引兵来攻昌邑,彭越便率众助战。围攻数日,急切难下。沛公因恐担搁入关时日,遂弃却昌邑,引兵西进。彭越却亦不随从沛公前往,自领部下,仍到钜野泽中居住去了。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屯安阳宋义被杀 救钜鹿项羽立功

话说宋义奉楚怀王之命,同项羽、范增领兵救赵。行至安阳,便下令安营驻扎。一连四十六日,不肯前进。急得项羽心中焦燥,遂向宋义道:“今秦兵围攻钜鹿,我军当速渡黄河,由外包击,使赵兵为内应。内外合兵,秦军可以立破。”宋义道:“不然。今秦攻赵,战胜,其兵必疲,我可乘机取之。若秦兵不胜,我长驱西行,必灭秦国。故不如先使秦、赵决一胜负,我且在旁坐观成败。总之,临阵交战,我不如君;运筹决策,君不如我。”项羽见宋义不听,愤愤而退。

原来宋义从前曾为楚国令尹,怀王因他系旧日大臣,又兼谈兵有验,故特委以重任。其实宋义全恃口辨,并非将才。至论项梁骄兵必败,此理人所尽知,无甚奇妙。今既受命为将,却畏秦兵之强,在半路上顿兵不进。及被项羽催促,勉强设辞拒绝。又知项羽素来跋扈,恐其不遵命令,欲先示威使之折服,乃下令军中道:

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者,皆斩之!此军令明明指着项羽,项羽见了自然益加愤怒。本来项羽因怀王不许领兵入关,又命其为宋义属将,心想:“怀王是叔父所立,叔父已死,便该由我代为大将。今反屈居人下!”已是怏怏不平,更加宋义一激,便想寻个机会杀死宋义,夺他将印,宋义却全然不知。

一日,宋义遣其子宋襄前往齐国为相,自己亲送至无盐地方,大会诸将,张筵饮酒。其时十一月天气,又值大雨,寒冷异常。随来士卒,一路沾湿,尚未进食,身上既冻,腹中又饥。项羽见此情形,知众心不免怨恨,遂背了宋义,用言激怒士卒,使之离心,以便下手。因说道:“我辈此次远来,本为并力攻秦。今将军竟久留此地不进,兼之年岁饥荒,人民贫苦,士卒日常所食,只有蔬豆充饥。军中又无现成粮草,乃将军偏有高兴饮酒高会,不肯引兵渡河,借赵国粮饷接济,合攻秦兵,反说是乘机进取。试问,以秦国之强,攻此新立之赵,其势必可灭赵。赵国既灭,秦兵愈强,更有何机可乘?!况我军遭败衄,王坐不能安席,尽收境内兵卒,专托将军,国家之安危,在此一举。今将军不恤士卒,但顾一己之私,实非社稷之臣!”到得次日早晨,项羽直入中军来见宋义,就帐中拔剑斩其首级,号令将士道:“宋义与齐国私通,背叛楚国,我奉楚王密令诛之,故特将他斩首。”诸将明知项羽欲夺兵权,假言宋义造反,但皆畏服项羽,不敢抗拒。遂同声说道:“首先创立楚国者,本属将军一家。今将军又有平乱之功,军中不可一日无主,应请将军代行宋义之职。”于是,诸将共立项羽为假上将军。项羽即遣人往追宋襄,杀之。令桓楚将杀宋义事报知怀王,并诬以谋反。怀王虽知宋义枉死,但无力能制项羽,只得遣使就命项羽为上将军。项羽受了上将军之职,先遣当阳君英布与蒲将军带兵二万人,渡河救赵。

却说章邯使王离、涉间围攻钜鹿,筑成甬道,接济军饷。秦军食饱,并力攻城。钜鹿城中被围既久,兵少粮尽,万分危急。盼望各国救兵,尚未到来,只有陈余领兵数万人在钜鹿之北远远安营。因畏秦兵势盛,不敢进战。张耳三番两次遣人往催陈余发兵救援,陈余任他催迫,只是按兵不动。

张耳大怨陈余,又使张厌、陈泽二人往责陈余道:“从前耳与君为刎颈之交,今赵王与耳困在围城,旦夕将死。君拥兵数万,忍心不救,安在肯同生死!若果能践前言,何不前赴秦军,拼与同死。侥□万一获胜,彼此皆可保全,亦未可知。”陈余答道:“吾料前往终不能救,徒使全军尽覆。且吾所以留命不死者,欲为赵王、张君灭秦报仇。今必欲余同死,譬如以肉投于饿虎,有何益处?”张厌、陈泽道:“今事已急,张君欲君同死以践旧约,更无暇计及后来之事。”陈余道:“吾知徒死无益。今二君既迫令同死,何妨身先尝试!”乃拨兵五千人,交与张厌、陈泽二人,先往试敌。

二人带兵前往,竟被秦军杀得片甲不回。后来燕、齐二国救兵亦至,张敖也收集代地兵士万余人前来,却都傍陈余兵营左右驻扎,更无一处军队敢与秦兵对敌。只因秦自章邯带兵以来,平周文、破陈胜、灭魏国、杀齐王。中间虽被项梁连败两阵,但不过几时,又将项梁破灭,真是所向无敌,威声远播!所以人人恐惧。直待楚将当阳君、蒲将军领兵二万渡河,始与秦兵接战数次。楚兵少胜,陈余又遣人往请项羽进兵。秦二世三年十一月,楚上将军项羽,率领全部军队渡过黄河,兵士一律上岸。项羽便下令凿沉船只,椎破斧甑,焚烧庐舍,每人预备三日粮饷,前往迎敌。一班士卒见主将如此举动,知得有进无退,便都死心塌地,磨拳擦掌,准备厮杀。项羽既到钜鹿城下,挥兵前进。

当时,各国救赵将士闻知楚兵进攻,便都立在自己营壁上观战,各人心中都替楚兵危惧,以为定被秦兵杀败。及至两个交锋,杀了许久,谁知楚兵愈战愈有精神,人人奋勇直前,无不以一当十。喊杀之声,震天动地,竟吓得观战将士胆战心惊。末后,秦兵抵敌不住,大败而退。每战一次,秦兵只有退后,楚兵只有前进。如此,自二次、三次,直至九次,楚兵渐渐四面包围,直将秦兵甬道断绝,困在城下。到得末次,秦兵阵脚大乱,便如山崩堤溃,不可收拾。秦将王离被楚兵生擒。涉间战到力竭,不肯投降,**而死。

项羽既破秦军,解了钜鹿之围,传令遍请各国将军前来相见。各国将军闻命,都有惧色。只因平日遇着秦军,已是胆怯,今见楚兵胜过秦兵,直如天神下降。兵士如此,主将可知。所以一闻项羽命令,便同奉诏入觐天帝,安得不惧!但心中愈惧,愈不敢怠慢。立即整理衣冠,随着来使人见。

及行进辕门,便不知不觉一齐跪在地上,以膝着地而走。到了项羽座前,俯伏地上,不敢举头仰视。项羽此时真是如帝如天,尊严无比。由此威震天下,各国将军皆归节制。

赵王歇与张耳见围已解,亲自出城,拜谢项羽及诸将。张耳遂往陈余营内,一见陈余,先责其不肯相救,后又追问张厌、陈泽二人去向。陈余说是战没于阵。张耳心中不信,以为二人必被陈余杀死。请问再三,陈余见张耳迫人太甚,便发怒道:“不意君竟怨余如此之深!岂以为余顾惜将印,不肯舍去?”说罢,立将印绶解下,推与张耳。张耳亦愕然不敢收受。少顷,陈余起身上厕去了。旁有客对张耳道:“臣闻天与不取,必受其咎。今陈将军以印与君,君若不受,逆天不祥,望急取之。”张耳心中本怨陈余,一闻客言,也不顾从前交谊,竟将印绶佩上。陈余还座,见张耳并不让还印绶,心中亦生怨恨,一径趋出,张耳遂接管其乐。陈余既出,部下有数百人相从,前往河上或湖中,捕鱼射猎过日。从此,张耳、陈余二人遂生嫌隙。张耳奉赵王歇仍居信都,自己领兵往从项羽。项羽遂率领各国之兵,前往攻击章邯去了。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盟洹南章邯投降 据陈留丽生献策

话说项羽统率各国之兵,往攻章邯。进至漳南,章邯兵在棘原,两军相拒,尚未交战,章邯因敌兵势不可当,遂引兵退后以避之。项羽见秦兵退去,率众追上。秦兵却又退避。如此数次,章邯终不敢战。

二世闻说王离兵败,章邯又畏怯不战,即遣使至军,责备章邯。章邯恐惧,命长史司马欣回到咸阳,面陈军务。司马欣星夜赶回京师,直至宫门求见。

赵高平日遇事欺瞒二世,今闻司马欣到来,恐其面见二世,说出真情,便遣人将司马欣留住,亦不奏知二世。司马欣一连等候三日,不但不能面见二世,连赵高亦不能见。暗中探听,方知赵高有疑章邯之心。自想:“在此非徒无益,且恐有祸!”遂趁着旁人不在之际,改换平民衣服,逃走而去。不敢由原来官道行走,却从偏僻小路出了函谷关。赵高闻司马欣逃去,果然遣人追拿。来人但知向官道寻觅,故司马欣得脱。

司马欣回至军中,便向章邯告知情形,因说:“赵高居中用事,专权欺主,事势至此,已无可为。今既战胜,赵高亦妒我之功;不能胜,则不免于死。将军可细思之。”章邯听了,正在忧闷无计,忽报陈余遣人送书前来。章邯将书拆开,见书中写道:白起为秦将军,南胜楚,北破赵,坑赵卒二十余万。平日攻城得地,不计其数,竟被秦王赐死。蒙恬为秦将军,北逐胡人,得地数千里,竟被杀于阳周。何也?皆因功多,秦不能尽封其官爵,故借罪名杀之。今将军为秦将已三年矣!所失兵卒,不下十余万。而各国并起,敌兵日多。加以赵高素来迎合二世,今遇事急,亦恐二世杀之,故欲借事杀将军以塞责。将军在外日久,与朝臣又多嫌隙,有功亦诛,无功亦诛。且今日天亡秦国,无论智愚之人皆知之。将军在内不能直谏,在外为亡国之将,一身孤立,欲求保全,难矣!将军何不回兵与各国结约,一同伐秦,分裂其地,南面为王?比之身遭刑杀,妻、子受祸,岂不远胜乎!

章邯看罢来书,心中狐疑。乃先遣人到项羽营中,说是“欲来投降,请派人商议投降契约”。项羽便派人与章邯使者会议。只因章邯尚在犹豫不决,所以议了多日,仍未决定。项羽也料章邯并非实心来降,且恐中其缓兵之计,遂使薄将军引兵渡过三户津,与秦兵交战,连胜两阵。项羽又尽起大兵进击秦国,大破之。章邯连败数次,折了许多兵卒。又料赵高不肯派兵救应,自觉势穷力竭。旁有都尉董翳,便力劝章邯投降,章邯之意始决。

章邯再遣人向项羽陈请。项羽密召诸将商议道:“我兵粮饷不足,不如听其归降。”诸将皆言甚善。项羽遂受了章邯之降。择定日期,项羽与章邯设盟于洹水之南、殷国故墟之上。章邯见了项羽,流涕诉说赵高之奸。项羽用好言安慰,乃立章邯为雍王。因其初降,未可深信,故不使领兵,留在楚军中居住。

章邯长史司马欣,本是项梁故人。项梁前在栎阳犯事,被拘狱中。司马欣时为栎阳狱吏,项梁托人说情,司马欣将项梁开释,算是项梁的恩人。所以项羽便命司马欣为上将军,带领秦卒二十余万人前行,项羽项自统各国之兵四十万人为后继,由河南一路长驱而进。

当日沛公与彭越攻打昌邑不下,遂弃却昌邑,别了彭越,引兵西进。一日,行至高阳,安下营盘。正拟预备攻城,忽报:“有高阳人郦食其在外求见。”原来郦食其本儒士,时人称为郦生。性喜读书,家贫落魄,无以为生,乃屈身为里中监门吏,借以过活。说起监门,本极微贱,平日被官吏呼来唤去,如同牛马。惟郦生与众不同,县中官吏都不敢命他作事。只因他是读书人,学问既好,又有口才,不过因贫充当监门,挂名给饷,所以无人敢慢。一县之人,遂皆呼为“狂生”。

郦生见天下大乱,自负多谋足智,便欲择主而事,建立功业。其时,陈胜、项梁部将引兵行过高阳者,不下数十人,郦生每从旁探问来将平日性情行事,大抵度量褊狭,拘守套礼,遇事自用,不能听从远大之计,郦生因避匿不与相见。此次沛公兵至陈留城外,部下有一骑兵,即郦生里中人。平日沛公时时问其乡中有无贤士豪杰,骑兵却未言及郦生。恰好骑兵因事由陈留告假归家,郦生便向骑兵道:“闻说沛公待人侮慢,所谋远大,此真我所愿从之人,但恨无人为我介绍。汝此去见了沛公,可说道:'臣里中有郦生者,其人现年六十余,身长八尺,人皆称为狂生。彼常自辩并非狂生,今仰慕沛公,意欲来见’。”骑兵答道:“沛公素性不喜儒生,人有头戴儒冠来见者,沛公每取其冠,置之地上,小解其中。又与人言,往往大骂。据吾观之,不可用儒生名义与说。”郦生道:“汝且为我言之,我自有道理。”

骑兵回到军中,果照郦生所教说与沛公。及沛公至高阳,挪生遂往军门求见。守门人持名帖入报,沛公问道:“是何等人?”守门人答道:“状貌似是书生,身服儒衣,头戴高山冠。”沛公道:“可与之说我方有事于战争,无暇接见儒士。”守门人走出,转达沛公之语。郦生听罢,怒目按剑,大声喝道:“奴才!再入对沛公言,吾乃高阳酒徒也,并非儒土。”守门人不意中被他一喝,大惊失色,将手中名帖直落于地,急忙跪下将名帖拾起,回头走入。向沛公道:“来客乃是天下壮士,大声喝臣,臣一惊,竟至失落名帖!”因备述郦生之语。沛公闻言,乃传郦生进见。郦生闻命入内,却见沛公高坐床上,张开两足,一边一个女子,正在替他洗足。见了郦生,安然不动。郦生走近,长揖,说道:“足下欲助秦攻各国乎?还是欲率各国破秦乎?”沛公骂道:“竖儒!天下苦秦暴虐已久,故各国并力攻秦,何言助秦攻各国乎?”郦生道:“既欲聚合义兵,共灭无道之秦,见了长者,不宜如此倨傲。”沛公闻言,急命罢洗,起立整衣,延请郦生上坐。

郦生因言战国时辩土“合纵连横”之事。沛公欢喜,留饭,问以进取之计?郦生道:“足下率领乌合之众,不满万人,便欲直入强秦,此真如探虎口!今欲建立大功,不如暂驻陈留。陈留为四通五达之地,据天下之要冲,城坚易守,积谷甚多。臣素与其县令相识,请往说之,使其来降。彼若不听,足下引兵攻之,臣为内应。既得陈留,据其城而食其粟,招集四方之兵。兵势既盛,乃可横行天下矣!”沛公从其计,遂使郦生往说陈留县令。

郦生夜至陈留,见县令说道:“方今秦为无道,天下反叛,足下能顺人心,可成大功。若一意坚守危城,祸不远矣!”陈留县令惊道:“秦法甚重,妄言者皆遭族诛。先生如此见教,吾实不敢从命,幸勿再言。”郦生见说他不动,便与谈论他事。县令因留郦生同宿。郦生到得夜半,乘县令睡熟,就床上杀死,割下首级,用物包好,持在手中,悄悄走出县署,逾城而去。直到沛公军中,见了沛公;备述其事。

次日,沛公引兵到陈留城下,用长竿挑取县令首级,与城上人观看。说道:“汝县令之头,已被吾取得,汝辈速降,可免一死。若后降者,当先斩之。”城上人见县令已死,大众无主,遂开城出降。沛公据了陈留,四出招兵,得万余人,乃封郦生为“广野君”,并用其弟郦商为将,领兵前进。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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