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开学检查（小说）

      今天九月一号。开学第一天。      

      一大早上，鲁校长就早早儿地翻身起来，洗了脸，刮了胡子；还特意把头顶上稀稀疏疏的几根子细丝儿头发拿梳子扒拉了两下——那几根可怜的头发，又细软又苦干，软塌塌地耷拉着。他不得不用手蘸了点儿凉水，抿了两遍，它们才安宁了些，乖乖顺顺地卧伏在他亮光光的头皮上。

      鲁校长吃饭还是原先年轻时候的老习惯，总咋像饿着呢，狼吞虎咽的。老伴儿都说了他八百回了，“吃饭能不能吃慢点儿，又没有人跟你抢呢，看把你给急的。”

      她骂他老好像个饿死鬼托生的一样，丢人现眼的。

      鲁校长跟前事情多得起堆堆子呢，随时都忙得像屁股底下着了火一样，哪里顾得了啥丢人不丢人的。他光记得人家说吃饭太快了对身体不好，至于面子的事情，随便人家咋说吧。——他一顿饭，总用不了五分钟。然后撂下碗筷，拧身就走。

      这个当年一头沉弄来的老婆，这么多年了跟他说话老不咋对付。她老掂量不来事情的轻重缓急，也掂量不来自己个种地的几斤几两。碰到跟说话的时候，就这样的口气，像骂牛不好好拉犁一样；还动不动爱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不要看他在学校是个校长，在家里，地位连院子里看的狗都不如。大人不计小人言，男人不计女人嘴。都这个年纪了，他已经耳顺了，心软了，听到就当没听到。要不，还能咋样呢，他也不能这个岁数了换片子吧？

      鲁校长就有这个好处：主要一出门，家里的事情就彻底忘净光光的了。完全一副精神饱满的状态投入到工作之中。大家都说咋个老小伙子一样，精力旺盛。

      局上昨天发文件通知明天开学工作检查。学校暑假临收假前一个礼拜已经组织老师先是政治学习，然后是一齐行动，把开学所有工作都一一准备好了，包括环境卫生，包括设施设备，包括安全隐患排查。干了一辈子了，你要说其他啥大成绩吧，农村学校可能不比县城学校洋火，玩儿的花样儿多，经常这样那样宣传。但是这些常规的传统工作，他们做得足够熟练足够精细了。他有这么个认识：农村学校弄啥扎扎实实，安安静静的，不像城里人家闹闹哄哄的；就跟演员一样，老想一直都是舞台上的主角，让灯光一直罩在身上。——他们不弄这事儿，根据现有的条件，抓实抓细，稳步提升。

      按说这样的检查，没有什么可以叫他如此高度重视的，——就连学校中层都这么说。可是，鲁校长有自己的想法：重视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也是一种基本素质。他就是这么跟他的领导班子，和他的老师讲的。能力可以差一点儿，态度不能散漫。能力差一点儿，可以通过学习帮助提高，一个人的态度是很难改变的。要是通过尤其像养成了散漫的习惯，是很难改的。他们会对啥事情啥工作都持无所谓的态度，很容易出问题的。

      鲁校长这样的认识，也是因为自己跌跤才有了这样的明白的。那个时候他还年轻，刚刚走上领导工作岗位，感觉只要能力突出，成绩突出，就行了。随便他们检查，还能咋个样呢？可是，没想到尽管成绩摆在质量分析会上，他们还是被提到了几个问题，受到了批评。一个是环境卫生问题，花园花墙里面有树叶没有清理干净，“有卫生死角。”一个是宿舍被窝摆放不整齐，“馆里不到位，混乱。”还有一个问题，说起来简直都是他们自己打自己嘴巴，学校有一处危房，属于D级。他已经打报告汇报了六七次了，一直没有给答复。开学检查中，检查组提出来了；提出来了是好事儿，促进解决也好嘛，可是板子打在他们的屁股上，道理咋样也不通啊。所以，那一年他们是成绩比较突出但是被大会批评的学校。

      会议结束后，他跟其他校长们聊天的时候，突然醒悟了：根本原因在于他们在接受开学工作检查的时候，没有接待好。因为是在上课的时候，很多领导都在上课，只有他跟一个政教处的老师陪同。给人家的感觉，重视程度不够。

      俗话说的好，“要得好，跌个跤。”鲁校长叫这一跤给跌灵醒了。此后，只要逢着检查，他们都高度重视。这个观点，他也一直强调，努力灌输到大家的意识之中。“咱不弄虚作假，咱只是不想让咱们的真抓实干因为人家检查组的印象原因被说啥不是。”     

      所以现在的接受检查，他都要让全体班子成员带上笔记本和笔，在会议室集中，该汇报汇报，该引导看资料看资料，随时回答人家的提问。“因为态度问题影响了努力，无疑是最不值得的。”

      早上，学生们有序到校上课。学校一有了学生，学校就“活”过来了。鲁校长早早儿站在学校大门口，看着孩子们带着笑脸走进校园，心里有了一种充实和激动的感觉。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坚持开学第一天站在大门口迎接老师和学生。师生们已经适应了他的这个习惯，他也在享受那份新学年的喜悦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万事俱备，只等来检。跟着他多年了，无论同志还是领导班子成员，已经很自觉地做好了各项准备工作。资料详尽，环境整洁，正常上课。他来负责做工作汇报，其他班子成员列席。

      检查组来的时候，恰好第一节课课间。他们一行先转着看了一下，随意咨询了一些学生几个问题。然后，大家一齐进会议室，鲁校长汇报了学生到校教师到岗和课程安排情况，还特别安全隐患排查工作也做了说明。最后，把学校新学年的计划做了简要阐述。

      今年的检查过程精简了许多，该查的都查了，该统计的都填了表。带队领导跟同志们进行了简单沟通交流，就迅速做了总结。“已经有序正常上课了，咱们就不打扰了啊！”——整个检查过程不到一个小时。

      送检查组人员出了学校，有人说：“准备了几天，检查也就一会儿。”

      鲁校长看看大家：“所谓的教育无小事，最要紧的就是个'重视'二字。凡事重视了，就不会出问题。咱不图人家检查组说咱啥好话，只要不说不好就尽够的了。”

      同志们都似有所悟地陷入沉思之中。鲁校长进了教学楼，像每年的开学第一天一样，逐个教室要转一遍。唯有这样，他的心里才会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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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陈启，“南山白丁”，陕西西安人，写作爱好者。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专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