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天没去完整的图书馆了,近来他,日复一日在关了灯的出租屋听Concrete Blond,他不再愤怒了,他变得越来越好了此时此刻,他好得快要哭出来了。 灵魂在他体内,烧得噼里啪啦作响,他想起古早承诺,要亲手呕出那些不成熟时刻,他信守承诺,没写下过往任何,缄默放任风沙岁月抚平那短暂燃烧的河,只是别就此以为他就是那样一如既往平和。 年少自诩的聪明,与人交往,纯属多余,似透镜捕捉,与现实参与总有距离,绝对固执寻求个彻底,也是充当,反作用力。 三分了解,只觉不尽人意,超越感性再索取,待十分了解,又大体相似,差强人意,可回不去,眼半张半闭,傻脸挂笑意。 他总是仗着所谓太聪明,绝对以自我为中心,反刍才惊觉后悔忽略了你,这一课迄今为止他上无数次,还是会做错题,可下次再有机会先生请人上去做题,他不想也决计不会再提。 所幸在某个偶然夜晚来临之际,梅菲斯特与他订立契约,接连而来灾祸换超常感知力,从此之后他便得以总是置身事外,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渴望他就越是克己。 他也不全是失去理智,只是被恶魔引诱如今已崩坏彻底,他全部期许,向好的一切前进动力,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想要理所当然得到,然后亲眼目睹自己对其弃置。 这种毁灭不像单纯容易翻覆便可达成的肉身毁灭,这是漫长、充满挑战却又无比吸引人的毁灭,因此他爱惜身体,每当沉溺琐事便要适时抽身审视,因他知道这样的舒适实在是不够格局,不够美丽。 他每每告诫自己不要成为千与千寻中暴食的大人猪,目睹七宗罪的最后一幕,走上齐柏林飞艇Stairway to Heaven的升天路,他对自身失望透顶,寄希望于不被证明的神性,在现实妄图以马丁·斯科西斯的Taxi Driver及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般式形象而存在,面对这样的隔阂,他们自身无能为力,却又好像这样做大有裨益,他们亲手造就了与周遭的次元壁。 偶尔他又觉得这一切不过是自我意识的过剩多余,这样的过剩蔓延到他生活的方方面面,有迹可循,他那牵引着的不自然的标志性的滑稽的笑,还有他基于敏感天赋强行与人共情的空洞说辞。 只是这样的虚伪、偶有的真情流露别怪他吧,庄颜能重塑罗辑,与人类社会背道而驰的人,必定受到人的唾弃,人类不感谢罗辑,比起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客观规律,每个人都更在意自己,和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这些年,他一点一点剥落自己,一点一点完成隔离,达成与梅菲斯特约定的心灵献祭,他得到了,他放手了,在最接近幸福的交界处空出缺口,就宛如读完月亮与六便士唯一的颤栗,斯特里克兰将毕生心血付之一炬。 他看见燃尽的矢吹丈,看见没等来明日之丈结局的三岛由纪夫,在天人五衰的前一刻,如愿以偿等来毁灭,看见火中的金阁寺,看见燃尽了的灰烬上又重新伫立起新世界,而它们作为养料和地基而存在,构成变态而又绝望的循环。 在最唾手可得的幸福时刻,他缩回手,说美好快乐一定不属于他,倘若沾染契约失效他便不能活,他太享受那种可以肆意挥洒写就的天赋,那剔透单纯的空中楼阁,在那里,他将他所见的一切都凝练具像化,那不过是他人一生中过往的流沙,却是他沙漠里一次又一次堆积描摹的素描画。 他眼见着它们伫立,它们倒塌,他只沉默,一画再画,画回不去、被风吹散、幸福美满的家,画漫长湿热、耳鬓厮磨、倏忽溜走的夏,画漂流对峙、爱与痛等量齐观的她,画不可名状,画设问,画自问自答。 他私以为高维度的人借皮囊给人,签字画押要众生体验,他来作画,时限一到,便尘归尘土归土,化细沙。 他不说话,也不回答,他是他亦不是他,如果要说什么更贴切的话,倘若你相信棱镜也会有生命的话,那你俯上身去,透过空无一物看万物,便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便会明白他的话语画里,爱与宇宙皆回答。 他还在画着,岁月更迭,他已不堪重负,某天倘若他不再作画,那无人打理流沙,该怎么同你说呢,他并非是在此地荒芜的沙丘上活过,而是在某个彼处真心爱过,只是他回不去,也亦记不起,回忆似沙粒,不经构筑,便同他一起失忆。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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