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毕业前夏天,我被学校分配到东莞一家家电生产工厂实习。我的专业是机械设计,可到工厂第一天,主管就以我不熟悉产品为由,把我安排到烤箱样品组装室里了。 样品组装室不在车间,而是直接设在烤箱产品研发室内,专门腾出来一间超大的办公室,十来个穿着工装的工人在里面工作。 在这里,我们不做分工,每个人都需要把小家电从零件组装成整件。 主管把我带到烤箱的组装线后,连介绍环节都没有,就把我安排到一个空位上,让我跟着边上的同事学习安装。 01 初识小梅 我这个人本就属于腼腆型,初来乍到,根本张不开嘴向人请教,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是如何一步步安装的,我就照葫芦画瓢,摸索着组装零件。 我左手边工位上,是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姑娘,大家都喊她小梅,说一口流利的川普,把四川姑娘四个字牢牢印在了她的身上。 我使劲全身力气埋头干活的时候,那些熟练男工用手里的电钻钻“刷刷”拧着螺丝,一边爽声聊天,话题的中心,总是围绕着小梅。 一会儿有人问她有没有男朋友,一会儿问她谈过几个男朋友,一会儿又有胆大的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看电影。 这个四川姑娘一开始还骂他们几句,后来便用白眼回应,因为长得漂亮,抬脸翻白眼都显得魅力十足,那些工友就更加来劲了。 直到主管背着手走进来,他们才一个个收声做事。 主管瞪了四周一眼,看工友们都被他的威严压服,便换了一张笑脸,走到小梅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长辫,那只手还要往脸上摸,被小梅拍落下来,主管也不生气,笑笑就走了。 主管走后,工友们毫不意外的又调笑一番。 到了中午下班时间,大家纷纷起身离开,可我却走不了。 主管要求我每天至少装10台烤箱,我本以为家里常用的小家电装起来会很快,没想到拆开后居然有那么多零件,而且有的部件成型不规范,螺丝眼根本对不上,半天下来连一台都没装好。 眼看人都走光了,我急得满头大汗,可越急越出错,我的手被金属外壳的利边割了好几个口子。 “喂,你也是张姐介绍来的吗?”听了半天的川普,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她。 张姐? 我摇头否认。 “那你怎么进来的?看你这细皮嫩肉,一副书生样子,你是大学生吧?一看就没进过厂。” 我回头看了看她,一张有着四川漂亮姑娘独有的水灵劲儿的脸蛋,正笑盈盈看着我。 我低头看了看她的手,青葱玉指,犹如春笋,哪里像是在这打螺丝的? 我转身继续装零件。 “喂,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这里每个男的都巴不得跟我多说几句话呢!”她有些恼怒。 “说什么?”我有些烦躁地用用电动螺丝刀敲敲面前的烤箱。 她愣了一下,噗嗤一笑,白嫩的脸上立刻凹进去两个酒窝。 “就这个啊,下午我来教你,赶紧吃饭去,再晚一些,汤都没了,这帮人吃相可难看了,比不得你这大学生!” 我没理会她,饿着肚子继续做事,我怕主管在我的实习报告上写不合格。 她没再说什么,独自走了。 很快,她又回来了,我惊讶于她吃饭的速度,更惊讶的是,她还帮我带了一份饭和一盒创口贴! 这也太好了吧! 02 不告而别 因为年龄相仿的缘故,只用了半天时间,我跟她就变得很熟络起来,这让工友们很是嫉妒。 她叫小梅,是四川泸州人,就是那个出国窖1573的地方,高中没念完,就背井离乡来到东莞,经老乡张姐介绍,进了这个工厂。 起初她是在车间打螺钉,后来被主管调到样品组装线上了。 我问她主管是不是她男朋友,她鄙夷的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说我怎么跟那些人一样俗,爱打听这些。 我说看着也不像,年龄差好多,可他摸你头你怎么不躲开。 她楞了一下,然后用食指点了一下我的额头,嘲笑着说:“大学生看来也不是都聪明。你想想,我一个高中都没念完的厂妹,凭什么不在锅炉房一样的车间站着打螺丝,而是在坐空调房里装样品呢?” 我怔怔看着她,她又一笑:“你可别乱想,我有分寸着呢!” 几天后,厂里发了工资,我作为实习生,是没有工资的,小梅觉得我会失落,主动提出来请我去吃宵夜。 晚上十点多,小梅说吃多了,让我陪她散散步。 夜间十点的东莞,亮如白昼,即便是这远离城区的工厂周边,也是灯红酒绿。 她若有所思的说,那个介绍她进厂的张姐,不再给人介绍工作了,而是自己开店当老板,发了大财,原本的小别克,才半年就换成了大奔了。这几天张姐一直喊她过去做事,她有些犹豫。 我问她是因为工资不够高吗?她笑笑摇了摇头,说挺高的。 我再问,她却不肯再说了。 期间,一对对年轻的情侣,从我们身边急急穿过,消失在路尽头的一家“春宵宾馆”。 我正看的出神,小梅用手指戳了一下。她问我,是不是觉得这一对对的都是情侣。 我说不是情侣还能是什么,不认识的人还能一起搂搂抱抱进宾馆啊。 小梅又伸出葱白指尖,点了我一下脑门。 就在我们路过那家“春宵宾馆”门口的时候,小梅停下脚步,用手指在我腰间捅了一下。 我困惑地看着她,她那双大眼睛此刻流光溢彩,像是两汪清潭,我心中一阵猛跳。 小梅盯了我一阵,然后捂嘴一笑,拉着我快速跑远了。 第二天早上,小梅没来上班,主管阴沉脸宣布小梅辞职了,并从车间又带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坐在了小梅的工位上。 小梅不告而别,不知去向。 03 技师小梅 没了小梅跟我的熟络,那些因嫉妒我工友也逐渐跟我熟悉了起来,不仅主动帮我干活,甚至在我实习期要结束的时候,几个要好的工友,在一个刘姓大哥的提议下,要给我送行。 几个人吃完饭后,刘哥借着酒劲,说自己背井离乡来到这花花东莞,整天辛苦打螺丝,别说去会所,就连街边的捏脚店都没去过,却天天被家里的夜叉电话查岗,这不准去那个不准干的。 听得出来,他这是抱怨媳妇,加诉苦了,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那天,他说到激动处,把手里的啤酒罐子一捏,大声说:“踏马的,老子辛辛苦苦一年到头连个女人手都没碰过,为的是什么啊?今天,谁都别拦着,我做东,咱几个,带着小虎一起去开开眼,好好感受下这有钱人都爱来的地方!” 说完,也不顾大家劝阻,就用着一身蛮劲,把我们塞到了一辆出租车里。 到了地方一下车,我的眼睛被刺眼的霓虹灯照的差点睁不开。 刘哥说是要带我们感受有钱人爱玩的地方,可此时,车还是停在了看上去并不高档的按摩店。 见我们有些踌躇,刘哥以为我们是嫌弃他带我们来的地方不够上档次,他急急地跟我们说: “别看这装修不咋地,毕竟这是东莞,我都打听过了,该有的服务一样不少!” 工友们都是外地来的,成过家,对于这种事情自然半推半就。我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自然是不想,也不敢。 工友们哪里会放过我,直接把我架了进去! “一人一个小房间,不到钟不准出来!否则被人笑话!”刘哥豪迈的喊着。 我被塞到一个幽暗的小包房里,包房里黑漆漆,昏暗中就一张按摩床。 “小虎?” 熟悉的川普话音从身后传来! 这人是属猫的吗?这么黑能从背影里认出人来? “小……梅?” “你怎么在这!”我们异口同声! 之后瞬间进入令人窒息的安静。 “你一个白面书生,不学好,来这种地方!”小梅嘟囔着,放下了手里拎着的小箱子,坐在这按摩床边。 她拍了拍按摩床,示意我躺下。 此时的我,已经适应了光线,能看清一些东西了。小梅穿着一身标准的按摩女的服装,她的身材本就很好,在这种服装的衬托下,身材更是绝伦。 我不知所措地原地打转,不知道该怎么躺下。她轻笑一声,扶着我躺在她的腿上,我浑身紧绷地,就在她的手碰到我额头的一瞬间,我弹坐而起。 “我们还是聊聊天吧!我不习惯,也不想。” 小梅楞了一下,笑着又用手指戳了我的额头一下,才几天不见,手指的触感,已经明显不再那么柔嫩。 “你怎么会这个手艺的?”我纳闷问她,短短几天,怎么就成打螺丝的厂妹,变成技师了? 小梅说她根本不会,来这里的人,根本就不需要按摩,他们需要别的,她们进来第一天,经过一个简单粗略的培训,就直接上岗了。 “那你……”我欲言又止。 小梅捋了捋长发,说知道我想问什么,她只做按摩,不做其他服务。 “那老板能答应么,不会强迫你么?” “老板不会强迫,因为绝大部分人做这个,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再说了,即便一开始没想做,被老板们砸几回钱,最终也会被钱砸开的。” 小梅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过我不会,因为我马上要回去打螺丝了!”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有个老板想拿下她,来了几回了,给的小费都有四五万了,她待不下去了,跟张姐说要辞职了。 “五万块钱,够数了!金盆洗手,回去跟你一起打螺丝去!” 04 坚忍不拔 然而,那一晚过后,我再也没见过小梅,因为第二天,我就结束了实习,回到了学校。几年后,我出差去东莞,那时候,东莞也不再是原来的东莞了。 巧的是,我遇到了刘哥。刘哥说小梅后来确实回工厂了,可没待几天,就又走了。据说小梅家里重男轻女,早早就让小梅辍了学,去打工补贴家里。 我去实习那年,小梅的爸爸在没有征得小梅同意的情况下,接下了隔壁村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六万块钱彩礼,只为了给小梅的弟弟娶媳妇盖房。 聪明的小梅当晚就跑了,小梅的爸爸给她打电话,如果不回去嫁人,就跟她妈妈离婚,把她妈妈抵给隔壁村老汉。 好在隔壁村老汉不同意要她妈妈,说实在不行就把彩礼退回去,这事就算了。可钱已经被弟弟娶媳妇花掉了,为了还钱,小梅这才拼命挣钱。 我听了之后,唏嘘不已。小梅从骨子里散发着坚韧、聪慧和善良,却生在这样的家庭。只能希望她以后的人生,越走越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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