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坪的一角，栽着一棵小小的杜鹃，正在开着，花朵儿粉红里略带些黄，是鲜亮的虾子红。墙里的春天，不过是虚应个景，谁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墙里的春延烧到墙外去了，满山轰轰烈烈地开着野杜鹃。
这是张爱玲《第一炉香》中葛薇龙初次去姑妈见看到的场景，那里美得让薇龙眩晕，那些色彩的鲜明给她一种不真实的错觉，像极了她的爱情与人生。
葛薇龙与姑妈之间是隔不断的亲情，然而梁太太却以爱的名义，让薇龙不断做出牺牲，用自己年轻美丽的身体，为她不断谋利，这才是最大的恶意。
薇龙为了生计投奔姑妈，扯下亲情的“遮羞布”
薇龙投奔姑妈的时候，还是一个灿漫的少女，她有着平淡而美丽的小脸，一双美而媚的眼睛，瘦瘦的鼻子，性感的小嘴。皮肤很白净，有着东方少女的魅力。
而薇龙的姑妈也是一位美人，只因嫁给了富商做四姨太，而被书香门第的家族嫌弃，进而断绝了来往。这时候薇龙投奔姑妈，也是万般无奈的选择，因为她想留在香港继续求学。
然而来姑妈这跟薇龙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当她一进门就觉得这里的丫环也很厉害，对自己不仅不客气，反而像盘问“贼”一般提防。这些薇龙都可以忍，她心想见到姑妈时，总会好一点，然而见到姑妈第一面听到的话已让她不知所措：
我替人拉拢是常事，姓乔的你不把说话明白了，作弄老娘。老娘眼睛里瞧过的人就多了，人人眼睛里有了我就不能有第二个人。唱戏唱到私定终身后花园，反正轮不到我去扮奶妈。吃酒我不管陪客！你妈可是来历不明的葡萄牙bz，你这猴崽，胆大包天，到老娘面前捣起鬼来了。
薇龙听到姑妈这样粗俗的话，不禁有些脸红和不适，明明她也是大家闺秀和富婆，怎么话说得这样泼。但她毅然硬着头皮叫了一句：姑妈，我是葛豫琨的女儿。
不过梁太太听了之后，直接反问道：葛豫琨死了么？语气冰冷而且刻薄。
听了姑妈的冷嘲热讽，薇龙很是尴尬，只能说：我爸爸托福还在。我今天是专门给姑妈请安的。
即便是这样，梁太太还是直接说：我记得当初说过，有一天葛豫琨寿终正寝，我乖乖拿出钱替他买棺材，他活着一天，别想我借一个钱。
你看，看到侄女亲自来访，梁太太直接表示不认这门亲戚，也休想借一分钱。薇龙从小娇生惯养，哪被人这样怼过，但为了请求姑妈收留，还是微微地笑着。
对于薇龙来说，她对于姑妈可谓是极尽的卑微和讨好，目的是为了继续学业，因为对于香港这座城市，她很是喜欢，为了生计愿意收敛自己的锋芒。
冷漠感情中的互相利用
眼见薇龙还是微微笑着，梁太太也不好再发脾气，同时打量着薇龙美丽的脸庞，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说：你坐。
薇龙只得低声下气地说：姑妈是水晶心肝玻璃人，我在你面前扯谎也是白扯。两年前我们从上海来香港避难，我就在这上学，现在香港物价太高，爸爸的积蓄花得差不多了，家人想回上海，但我明年就毕业了，我想把书念完再回上海。我想来想去，还是找姑妈设法。
梁太太打量了下薇龙，于是说道：小姐，你处处都想到了，就是没替我想一想。你爸爸知道了，准得咬我诱拐良家女子。
言外之意是，她自己早与葛家断绝关系了，葛家早年嫌弃她丢人现眼，现在落难了才想起她是葛家的人。
薇龙只好陪笑着，说爸爸当初犯的错，刁难了姑妈，就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等姑妈把自己教育成人了，姑妈就当她是亲生女儿使唤，并表示自己一定会报答她。
听到这里的梁太太，开始偷偷打量着薇龙，顿时有了主意，她想用她的美貌来为梁太太撩到更多男人，于是她们姑侄就有了后来的交易：梁太太收留薇龙，薇龙用美色来为她“钓”更多年轻的男人。
而葛家那边，薇龙只告诉母亲了实情，但她与姑妈之间的微妙关系略去不谈，只说她愿意资助自己继续上学，对父亲则以成绩优秀，校长另眼相看，给她设立了奖学金免费住读，父母这才同意。
其实，薇龙早已知道同意住进姑妈家后的境况，冰雪聪明的她一看出姑妈全部的业余生活，都是与年轻的男人鬼混，而葛薇龙不过是她“利用”来撩男人的的一个筹码。
同样，葛薇龙是为了生计，而姑妈则是为了骄奢淫逸的生活，即便是姑妈花了大价钱为薇龙置办各种金碧辉煌的衣服，也是有目的的，这就是爱名义之下的“对她好”。
遇见乔琪后，薇龙的悲催人生
自从住在姑妈家后，薇龙的人生就改变了，她的主要时间不是用来学习，而是在交际和应酬，每天穿着各种漂亮的衣服，周旋于晚宴、茶会、音乐会、棋牌等。
当然她的作用也仅仅只是炫耀衣服，吸引年轻的男人，而一旦吸引到的男人来了家里，就由梁太太主动去搭讪，最后冲着追求薇龙去的，却和梁太太培养出了感情。
面对这些，薇龙早已习惯了，同时也丝毫不介意，更不会同姑妈争风吃醋。直到遇见了乔琪，薇龙的人生才进入了悲催的序曲。
提起乔琪，就是最初捉弄梁太太的那个混血儿，乔琪对薇龙说：你姑妈是难得失败的，但是对于我，她失败了。
对于这样，薇龙当然知道姑妈没有搞定乔琪，但由他直接说出来，还是有点难为情，但偏偏乔琪喜欢上了薇龙。
圆滑的梁太太当然看得出来，她当然愿意由薇龙出面来“曲线救国”一下，或者对于她来说，过程根本不重要，只要能让她得到炽烈的爱，她根本不在乎是由哪种方式获取的。
这是张爱玲笔下亲情之间的漠然，也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利用，就像薇龙和梁太太之间，她们只有算计，只有冷漠的互惠关系，当以爱的名义扯下欲望的遮羞布之时，只剩下了唏嘘与冷漠的亲情。
对于薇龙来说，仅仅几个月歌舞升平的生活，她已经回不去纯真的少女时代，只能沦为“玩偶”，为了取悦男人而不断刷存在感，对于梁太太来说，她的生活空虚没有真感情，只能靠一个个年轻的男朋友来消磨将老的时光。
就像一炉香烧完，人的感情和梦想，也随之烟消云散，最终变成虚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