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东北的土豆

 古今笑弹 2023-09-14

土豆不是豆,溯源查它的祖先,也和豆没一点瓜葛,倒是和地瓜沾亲带故。土豆学名马铃薯,东北人不说马铃薯,就叫“土豆子”。

  土豆易种,贫瘠的土地都能长得好,更何况松嫩平原肥得抓一把能攥出油来的黑土。老家黑土地长出来的土豆个大、光滑、含淀粉多,煮熟掰开,肉似沙,入口绵软。

  土豆亦菜亦粮。做菜,可以溜炒烹炸,土豆丝、土豆块、土豆泥,土豆片,样样清爽。土豆还不霸道,跟谁炖一锅都老老实实作辅臣。排骨炖土豆、小鸡炖土豆,满盘子土豆浸渍着排骨、鸡肉的香;东北有道名菜“地三鲜”,其实就是土豆、茄子过油后炖青椒。隆冬时节,桌上摆一盘紫的黄的青红的色彩斑斓油汪汪的地三鲜,别说吃,看着就有食欲。

  旧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土豆又可以当粮食。开春一家人围着火炉烤土豆,烤得土豆外焦里嫩,透着一股特有的香气。心急吃不了热土豆,刚烤的土豆热得烫嗓子;又面,噎得人直打嗝。即便这样,人们也常常意犹未尽地把烤焦的土豆硬皮吹吹灰,扔到嘴里嚼得满口香。

  秋天,起土豆是件大事。土豆潜伏在黑土里,需要用铁犁把它们起出来。铁犁翻开一道垄沟,仿佛“滋啦”一声扯开了大地的衣服拉链,里面藏着的土豆就“叽里咕噜”地翻滚出来。老弱妇幼提篮挎筐捡土豆,攒成堆,等着收土豆的商贩用大挂车运往四面八方。然后,大马车拖着高高的车斗,把过冬吃的土豆拉回家,储到地窖里。东北的地窖应该是世上最大的绿色环保冰箱了。屋后空地挖一个长方形的坑,三五米深,上面用木架支撑,铺上草帘或者秫秸,杂以树叶碎草,最后覆盖厚厚的一层土。地窖冬暖夏凉,最宜储存蔬菜。

  下窖拿土豆的活儿常常落在小孩子头上。窖口相对窄小,有的窖里放个木梯,有的干脆就在窖壁刨几个仅容得下脚尖的坑,猴儿一样敏捷的孩子,踩着坑就能迅速上下。冬天,万里冰封的东北少有水果,嘴馋的孩子口里淡,恨不得连冰雪都要啃两口,只能拿土豆、萝卜甚至酸菜芯子解馋。三五个“小猴子”,相约到谁家的窖里“偷”土豆,掀开窖口嗖嗖跳进去,在土豆堆里抓挠一气,专摸细长的土豆。细长的土豆表皮光滑,像土豆娃里窈窕的女子,水灵灵、甜丝丝。圆乎乎且表皮麻麻赖赖的土豆含淀粉多,适合煮或烤着吃。孩子们摸到细长的土豆,直接在衣襟上蹭蹭,用尖利的小牙转圈啃掉皮,然后美美地享受一番。那滋味,赛过如今的红富士。

  风调雨顺的年成,土豆大丰收,卖不出去的土豆就拉到粉坊漏粉。小时候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趴在粉坊窗户上看漏粉,觉得粉坊里充满奇幻的色彩。洗刷的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土豆被捣碎成泥,漏粉的师傅则摇晃木制的架子,下面吊挂着母牛奶子一样的布包,滤掉土豆泥里的渣滓。沉淀后倒掉水就剩漂白细腻的淀粉了。开水锅上挂着漏粉的瓢,淀粉和成面团扔进去一压,粉丝就漏到热锅里,煮熟的粉丝被细木棍挑着挂在一排排木杆上晾晒,浑圆的土豆一转眼变成了细长的粉丝。

  七千年前生活在南美安第斯山脉的印第安人绝对想不到,他们从土里掘出的球状块茎,竟然在七千年后依然占据着人们的餐桌。从遍地的肯德基、麦当劳的薯条,到乡民餐桌的土豆丝、土豆片,随处可见土豆的影子。但是无论如何土豆还是很难在山珍海味的席间做主角。物以稀为贵,土豆太具繁殖力了,一小块芽眼埋进春天的肚腹,就能从秋天的怀里揪出一串圆滚滚的土豆。那是多么奇妙的事啊!

  如今的东北,即使冬天,各种果蔬也都应有尽有,一窖土豆吃一冬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但是人们还是离不开土豆,离不开土豆的副产品粉条,像酸菜炖粉条、猪肉炖粉条等各种硬菜仍然占据着东北人的饭桌:一种饮食,一旦在舌尖上有了记忆,就再也离不开了。

   迂夫子 职业教书 业余码字

    本公众号文字如无特别说明均为原创。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