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南省驻马店市正阳县老城区西北,县第一中学、第一小学的毗邻处,有一座后汉时期的坟茔,坟茔前竖立着唐代知名政治家、书法家颜真卿为墓主人题写的碑,上书“汉黄叔度墓”5个遒劲有力的大字。这种“汉墓唐碑”为世间少见,而此碑毗邻西侧竟还立有一块墓碑,乃清乾隆年间,自称“会稽后学”的南渠沈浯题写,碑文与颜真卿同。一座坟茔前,竟分别立有“唐碑”、“清碑”,不能不让人称奇。 黄叔度是何方神圣,竟能享此“殊荣”?7月底一个炎夏的中午,笔者到正阳县进行了探访。 众人推崇备至 黄叔度名宪,汝南慎阳(今河南正阳)人。史载出身贫贱,父为牛医。这个兽医的儿子,一生并未入仕为官,终生一介布衣,然而,他被当时朝野的一些大人物所敬仰、称道、推崇,成为中国封建社会里,特别是奸佞当道、逢值乱世中的一个不多见的、近乎传奇的人物。 就是这位牛医的儿子,勤勉好学,修为操守,淡泊名利,不仅成为饱学之士,而且德行、修为方面受好评的程度都很高,造就了汉末乱世的一个道德楷模,被历代士人尊称为“颜渊”、“人镜”,与他同时代的荀淑、戴良、陈蕃等达官显宦清流人物对他更是推崇备至。 颍川(今许昌)名士荀淑,有一次到慎阳游学,在一家旅店偶遇相当于今天的初中二年级学生黄叔度。黄叔度风流儒雅,彬彬有礼,谈吐之间所表现出的不凡气质,令荀淑非常敬仰,口服心服。再看荀淑去拜访慎阳的另一位名士袁阆(字奉高),一到袁的住所,就问:“你这个地方有个当世颜回,你可知道?”袁阆马上说:“你一定见过我们的叔度了吧?”由此可见,十四岁的黄叔度在乡里早有当世颜回的声誉。 《后汉书·黄宪传》接着记载另一个故事:是时,同郡戴良才高倨傲,而见宪未尝不正容,及归,罔然若有所失也。其母问曰:“汝复从牛医儿来邪?”对曰:“良不见叔度,不自以为不及;既睹其人,则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固难得而测矣。”戴良,字守鸾,慎阳人,曾祖父戴尊,平帝时为侍御史。《后汉书》本传上说戴良“才高倨傲”,自比大禹、仲尼,曾发出“独步天下,谁能为偶”的豪言。这样一个狂放不羁的人见到黄叔度却“未尝不正容”,甚至怅然若失。可见他对黄叔度是真心服膺。 当时还有两个人最推崇黄叔度,一个叫周子居,一个叫郭泰。他们都把黄叔度比作“人镜”。周子居名乘,东汉汝南安城人,曾为泰山太守,在职时品行端庄,励精图治,是一位为人称道的地方长官。就是这样一位品德很高的人物还常说:一个月不见黄生,浅薄庸俗的坏毛病就又犯了。《后汉书·黄宪传》说,同郡陈蕃、周举(周子居)常相谓曰:“时月之间不见黄生,则鄙吝之萌复存乎心。”陈蕃,字仲举,平舆县人,曾为豫章太守。陈蕃后来官至太尉,太傅、位列三公,还念念不忘黄叔度,他常在朝堂上感慨说:“假如叔度还在,我不敢先佩相印啊!” 再说郭泰。郭泰(128年~169年),字林宗,山西太原人,汉末太学生领袖,是当时出名的人物品评大师。“叔度汪汪”的典故,就是他创出来的。 《世说新语·德行》记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郭林宗到汝南先造访袁奉高,见过面,又急忙登车离去。而拜访黄叔度时,两人“话逢知己千言少”,谈得天昏地黑。别人问他什么原因,郭说:“黄叔度好比万顷的湖泊那样宽阔深邃,澄之不可能使其更清,搅之也不可能使其更浊。他的器量渊深广大,很难测量啊!” 由此可见,黄叔度气势恢弘的君子风格,是周子居、郭泰等人深深折服的主要原因。他们不仅从内心崇拜,而且把黄叔度视若“人镜”,自觉以黄叔度为榜样,“吾日三省吾身”,照去自身心灵上的杂尘,像黄叔度那样洁身立世、清白做人。 “叔度不仕”德行 最让人称道的是“叔度不仕”德行。史书上说,黄叔度直性高迈,屡征不仕,多次拒绝做官的机会。起初他被选拔为孝廉,又召到公府,他就是不接受。汝南郡太守王龚礼贤下士,擢拔了许多人才,但终究无法请黄叔度出道为官。 黄叔度居家长期过着不与世俗同流合污、闭门谢客的生活。所以,在他四十八岁去世时,天下号为“征君”。征君者,屡征不仕的君子也。被褐怀玉,甘居贫贱,追求精神自由,这让那些利禄之辈自惭形秽。 “黄叔度不仕”即坚持不从政为官,到底为什么?这得从汉末乱世说起:奸佞当道,主昏政乖,贫富不均,强势群甚嚣尘上,皇权统治者的道德资源告罄,酷吏治国、官场倾轧、吏治腐败,不同利益集团明争暗斗,各种社会矛盾已展现无余。“春江水暖鸭先知”。聪明的文人是社会的魂灵。他们理所当然已经敏感地察觉出深刻的社会存在问题,开始唤起了人性的觉醒,这点觉醒在今天看来是极其难能可贵的。 黄叔度就是这些彻悟达观之士的一个代表。他们个人主体性特别强,到达学问自觉的层次,不为官用,也不去当点缀升平的“时髦”圣贤,彻悟世道和官场沧桑,却不乞求神灵、皈依宗教、遁入空门,其精神境界又高于一般隐士君子之流。 黄叔度清静无为观念,其思想和行为受到当时社会的局限,不犯上,不作乱,安贫乐道,与世无争。在某种程度上给当时出类拔萃的精英文人一个精神导向,或归隐田园,啸傲山林,或明珠暗投,或老死田间。 黄叔度身处浊世,正直纯洁,耿介有度,不趋炎附势,不同流合污,在汉末乱世,选择“不仕”,这些正是他的不凡之处。其高尚的道德品格不仅被同时代达官名流所折服,而且令后世名人贤俊所仰慕。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于建中四年(783年)拜谒黄叔度墓并亲书“汉黄叔度墓”5字碑文。历近两千余载,仍然光彩照人。自魏晋以后,历代文人墨客,慕黄公高名,吟诗作词,颂其懿德。唐黄滔《祭翠补阙道融文》称:“多君子士元廊庙,待我以叔度陂湖”。“叔度陂湖”成为赞美人格雅量的一种象征。 纵观黄叔度一生,一没做过一天官,无功可言;二没有什么著述,无言可立,但他却以清白之身而入正史《后汉书》,并为他单独列传,奇哉!据传,黄叔度死时正阳县城万人空巷,享尽哀荣。 深受后人敬仰 黄叔度墓经建国后多次整修,墓现高约3米,东西宽8米,周长26.8米,大墓圆隆,四周砌了石砖围墙。松柏垂立,更显得庄严肃穆。墓前耸立两通石碑:一为乾隆刻石,唐碑为唐代杰出的书法家颜真卿为黄叔度题的碑文,碑高2.4米,宽0.76米,厚0.17米,中刻“汉黄叔度墓”5个大字,每字40厘米见方。左侧下刻“颜真卿书”4字。每字10厘米见方。细品颜真卿碑文字体,神情风骨,恰似鲁公,尤其“汉黄叔度墓”5个大字,“端张笃实,清劲丰韵”,此乃汉墓唐碑,文章风范,千古流芳,令人敬仰。乾隆刻石为乾隆17年邑令解析“重修黄征君墓碑记”刻石。西侧墓碑为“会稽后学南渠沈语敬书”,碑阴刻“碑记”全文。 黄叔度陈列馆中有古代名人写与黄叔度有关的诗词30余首,其中,唐代大诗人元稹在《重酬乐天》中诗云“最笑近来黄叔度,自投名刺占陂湖”。意思是:白居易自求到外地任职,元稹以白居易来比东汉清流名士黄叔度。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效陶潜体诗十六首》中诗云:“颜回与黄宪,何辜早夭亡,蝮蛇与鸠鸟,何得寿诞长?”意思是说:世上的圣人、贤士为什么无辜地早死了,而像蝮蛇和鸠鸟一样的坏人,为什么活得那么长呢?清初罗山县知县薛耳在《郭林宗访黄叔度处》中赞到:“一天云合四方土,千倾陂澄百世师”;明代诗人曹文淡在《拜叔度黄征君墓》中写道:“千年马鬣钦黄子,七尺碑魑重鲁公”等,都表达了对黄叔度人品的敬重。 2008年6月,黄叔度墓被河南省人民政府确定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后,正阳县委、县政府在原址上兴建了黄叔度文化游园,聘请河南省故建筑保护研究所对黄叔度墓进行了规划设计,现建有纪念堂、享堂各一座,仿汉代门阙一对和时空走廊等。整个游园东西长79.3米,南北宽43.5米,占地3400平方米。同时,县委、县政府在城中步行街中段建有以黄叔度生前学习生活场景为题的壁画长廊,生动再现了黄叔度高洁、清流之神韵风采。 正阳县的民风之淳朴、善良而纯洁,早为与正阳人打过交道的四海宾朋所称道,也为历任在正阳任过职的外地籍贯的各级领导所折服。正阳人的这种地域性的好民风、好品行的历史渊源是否来源于后汉时期的道德神话人物黄叔度的潜移默化和教化所致已无从考究,但从当地政府和民众对黄叔度敬仰的虔诚之心可见一斑。十多年前,县政府在财力十分有限的情况下,专门拨出专款修建了黄叔度纪念馆、黄叔度公园,对黄叔度墓也修葺一新。人们在这古色古香,整洁静谧的游园里寄托对黄叔度这位道德神话楷模的敬仰和怀念。 走出家乡的莘莘学子更是把黄叔度的道德神话广为传播。正阳籍人士、上海同济大学教授、知名学者、曾登过百家讲坛的刘强先生曾以《古书上的老乡》为题并在他的著作中引经据典,对他尊崇的这位道德先贤做了令人折服的推介和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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