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梯子的人（三）（小说）
作 者：胡 庆 春
图 片：选自网络 
我们的团委会书记教政治，我们上高二时，他曾在高二（4）班组织了一场辩论，就这个班一个来自农村的同学反对“统购统销”的言论进行辩论，说是“辩论”，实际上就是批判会，批得这个同学灰溜溜的，最后辍学回家。当时的张平安在宿舍里也曾发表过反对“统购统销”的言论，卧底的谢同学当时就反映给团委书记了。关于'统购统销’，我想多说几句。我也是来自秦淮河堤边农村的。初三那年寒假，我被乡政府抽去搞“三定”，即“定产定购定销”，“三定”中关键的是“定产”。当时还是合作社，老实本分的农民、社长一般都实事求是报产量，但也有好大喜功者，好面子的，在报产量的擂台会上，报高了产量，那么，那个农民或那个社的农民就要挨饿了。举例说，那时候，一般亩产都在五百斤左右。实事求是报五百斤的，那负责搞统购的干部就按政策给你留下四百斤口粮，然后就统购你一百斤余粮，有四百斤口粮，那农民的日子就好过多了。若亩产报高到七百斤，那就按政策说是给你留足口粮四百斤，统购你三百斤余粮。实际上亩产就收到五百斤，从中统购你三百斤，你的口粮就只有二百斤了。一年二百斤口粮，当然就要挨饿了！我说到这里，大家都会明白，“统购统销”政策本无错，关键是执行者。而执行者往往是报喜者，往高处报产量，那就苦了农民了！后来的浮夸风就是这样发展起来的。张平安就这个团委书记在辩论会上的一句话还写了一段日记，现就在《狂人日记》上：“······'我们共产党人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其实他（指团委书记）还不是党员，就自称共产党人，世界上就有这样不知羞耻的人！他就是农民插在田边的一个稻草人，吓唬吓唬麻雀而已。是的，稻草人也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人······”《狂人日记》贴完，下面还有一段按语，在按语的最右下方署名：团委会。也就是说，这是“团委会”抄摘公示的。我看过《狂人日记》后，感到我的同座要倒霉了。且不管他，我找了个边角，贴上了我用诗写的大字报。现就摘录几首如下。
《鸣放杂诗一束》 第二天，我们的班报墙上贴上了一张稿件，作者是班报编辑姬同学，南通人，他就是我班的（001）号。他的稿件题目叫：一、是谁偷走了人家的日记？这个小偷太大胆，太无耻，太卑鄙！二、为什么把人家的日记用大字报的形式公之于众？这太不道德，太不人道！三、为什么把人家的日记加上“狂人”？这简直就是人身攻击，污蔑，令人不齿！四、党中央号召我们帮助党整风，我们学校的团委会怎么整到一个普通的中学生身上了？大方向是不是搞错了？比较一下，那《鸣放诗一束》倒是符合党中央精神的。一石激起千层浪，我们班沸腾了。大家都佩服姬同学的勇气和洞察力，是的，大家都觉得，整风整风，怎么整到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身上了？那个偷日记的家伙真是一个奸佞小人！为什么不整他？那个践踏人权的团委书记更是一个令人厌恶的家伙！我则窃喜，他对我的大字报则给予了肯定。在001号姬同学的质疑声中，那个偷日记的谢同学成了过街老鼠，不过，事态仍按着团委书记的布置进行着。我们高三年级组织了对张平安同学的批判，批判重点在《日记》的后半部分，特别是关于什么“稻草人”，什么“捅”、“宰”的。张同学整天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因为小杨是团员，所以我们班的团支部对小杨进行了“帮助”，小杨的两只大眼睛整天红肿着，长辫子也蓬松着。这一对鸳鸯正经受着磨难。我和我的大部分同学都为他们捏着一把汗，我们同情他们，但又无能为力。
在批判他们的时候，一天，班长通知我，说教导主任喊我去一下。我到教导处敲门，只听里面传出“进来”后，我推开门，只见团委书记一个人坐在那里，我问：“老师，请问教导主任呢？”“我就是！”我愣住了：他什么时候提拔为教导主任了？“那么是你找我？”“对，是我找你。来来来，我问你，上届高三上街游行，他们在黑板报上写大幅标语，有同学反映是你同意的？”他一提，使我想起了上届高三上街游行请愿的一幕。我上高二时就被学生会聘为校黑板报主编，我自认为我还是尽力尽责的。我们的黑板报就在校门口大道的梧桐树下。高二下学期期末考试前，我们出版了最后一期黑板报。出好黑板报的第二天，就被高三的学生擦了，他们写上了两幅大标语，什么“反对保送”，“分数面前人人平等”。我还为我们辛辛苦苦出的黑板报被擦掉而惋惜。就是那天，高三的学生要上街游行，学校党支部书记、校长、教导主任、团委会书记等校领导都堵在大门口，锁上了大门，不让高三的学生出校门，并劝阻他们不要去游行。可是高三的学生们根本就不听劝阻，他们当着学校领导的面就翻过围墙，有的女生爬不上围墙，男生们就下托上拽，把她们弄了出去，然后就在围墙外的路上整好队，打开横幅，游行到中山北路上，又和南师附中等其他中学的高三学生会合，最后又同城南中学的高三学生大汇合，一道游行到市政府、市教育局。回忆归回忆，我还是要回答团委书记，不，他现在已经是教导主任了。“怎么是我同意的？这是哪个小人瞎说反映的？他们要上街游行，连你们校领导的话都不听，当时您也在现场，你们在校门口劝不住，拦不住，他们翻墙头上街游行都不要你们领导同意，他们要在黑板报上写大幅标语还需要我这么一个高二的学生同意吗？这个反映情况的同学真是高抬我了。当时我还为刚出的黑板报被他们擦了而惋惜呢！”“你没有同意就没有同意吧！”“不是没有同意，而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那我再问你：你知道司务长和校长是什么人吗？”“不知道。”“他们都是共产党员！你写大字报把矛头指向他们，我看你离反党不远了！你们班那个张平安把共产党人比成稻草人，简直就是反党！我看你离他也不远了······”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胡庆春，江苏句容人，1938年生，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专修科毕业，扬州市文联会员。曾在句容农村中学任教24年，1984年调南京，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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