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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庆春:找梯子的人(四)(小说)

 新用户3069QkdY 2023-09-25 发布于江苏

找梯子的人(四)(小说)


作    者:胡 庆 春

图    片:选自网络

我听后吃了一惊,张平安反党?我离他不远了?“我是帮助他们整风,怎么就离反党不远了?”“你反对党员领导就是反党的表现!”“那么,帮党员整风不提意见,还怎么整风?”“你还狡辩什么?”他吼了起来。我哑口无言,只有沉默,沉默,任他说,因为他嘴大。“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吧!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回去吧!”我转过身,几乎摸不着门,灰溜溜地回到了教室。
现在来说说这个团委书记,不,他现在已是教导主任,入党了。1957年暑假,老师们没有放假,集中在学校进行反右斗争。全市知名的化学教研组长成老师被划成了右派分子。成老师就是这个团委书记高中三年的班主任,在成老师的帮助下,他入了团,当上了班团支部书记,高中毕业留校后又当上了学校团委书记。
就是这个团委书记,在揭批成老师过程中特别积极,把当了他三年班主任的成老师揭了个底朝天,批判上纲上线。因为他表现积极,所以入了党,提拔为教导主任,他的班主任成老师最后被下放农村劳动改造去了。成老师成了他往上爬的梯子,哈,原来这个团委书记竟是个找梯子的人!
我昏头昏脑回到教室后,谁也不理,只顾生闷气,而且天天如此,班上也是死气沉沉,直到期末考试。期末考试最后一天,学校在布告栏里贴出了一张开除张平安学籍的布告,原因就两条:反党·有杀人的嫌疑。班团支部书记宣布团委会的决定:开除杨明团籍。因为第二天就要放寒假了,也因为早有人吹过风了,这也是大家预料中的事,所以没有引起多大的波动。
当天晚上,我到教室整理东西,张平安也在整理东西,我们都没有说话。不一会,他把半瓶墨水、几本没有用过的练习本和一本厚厚的《俄汉词典》放到我的桌上说:“我用不上了,送给你吧,特别是这本词典,你和苏联人通信用得上。”“谢谢,谢谢。”是的,中苏友好期间,我们学的是俄语,我们班有20多人和苏联中学生通信,我也同苏联一个女中学生通信,我早就想有一本这样的词典,可惜,囊中羞涩。

我翻开词典,只见扉页上已经写好了:“某某同学留念张平安赠   1957年7月。“明天你回家吗?”我问。“回家。”“那我们还是一块走。”因为我们是同座,又都是步行到三牌楼公交站乘车,所以从高一开始,每次寒暑假,我们基本上都约好一道走。“好。”
第二天一早,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找来一根木棍,挑着行李,手上还提着一只装满东西的网袋,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因为他不再来了,所以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我很简单,用我母亲缝好边的一块方布,把几本书、诗抄本和几件衣服放在中间,然后对角一扎,就像电影中跑江湖的,把包袱斜背在肩上,空出了双手。中学六年,我就是这样回家的。
我们出了校门,我帮他提着网袋,挺沉的。“回家后你怎么办呢?”我问。“随便吧,天无绝人之路,以后再说吧。”他淡淡地说。不过我感到他的心却是沉重的,我也一样,心沉重,脚步也沉重。我们都感到,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我们默默地走着。来到三牌楼公交站,车来了,我把他的行李送上开往下关火车站的公交车,他要坐火车回家。我们挥手告别,难忘的车站惜别。不料,我们这一别却成了永别!送走他,我跑到马路对过,乘上公交车,到汉府街长途站坐汽车回家。
寒假结束,我来到学校,这是我们高中最后一个学期了。宿舍里已经有好多同学了,他们都哭丧着脸,有的还在窃窃私语。我正诧异着,放下包袱,问他们“怎么了”。室长结结巴巴告诉我······
原来张平安父母来学校,找到团委会,要找团委书记,有人告诉他们,团委书记早已经升为教导主任了,在教导处。他们找到教导处,因为正开学,教导处里面人多,他们就问门口的一个老师“谁是教导主任”,那老师就喊着:“主任,有人找!”只见最里面办公桌前椅子上的人答道“谁找我?”“我们找!”张平安父亲在前答道,母亲跟着,他们挤了过去,来到教导主任面前。

突然张父从后腰带上抽出一根农村妇女捶打衣服的棒槌就朝教导主任的头上打去,主任大吃一惊,头不自主向右一歪,左手一挥,那根棒子就先打在左臂上,然后打在左耳连着的颈子上,又滑落到左肩膀上。主任大叫一声,倒在了椅子上。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叫了起来。当那人再次举起棒槌时,就被几个人抱住了,然后把他拖出了办公室,送到了校长室。
校长问清了情况。原来张平安回家后,整天默不作声,足不出户,连春节过年都不愿到亲戚家拜年。正月初六,他出门后就没有回家,晚上全家人都去找也没有找到他,后来在他的枕头下发现了他留下的遗书,才知道他被学校开除了,开除的原因说是什么日记被人偷了交给了团委会书记,最后被团委会书记公开了,他说被学校开除了,说什么无颜见江东父老,对不起父母,他投长江自尽了。
后来在下江才找到他的尸体。“他就是你们学校这个团委书记害死的,我不找他算账找谁?”张平安的父母哭着说了上面的话,校长打电话给派出所, 不久他们就被警察带走了。团委书记被送往医院,他左臂骨折,左耳撕裂半只,脑震荡,住了医院······。
在派出所,老夫妻再次讲述了他们的独生儿子自尽的全过程,公安员听后,觉得这个团委书记的做法不妥,违法在先,老夫妻俩失去了独子就意味着失去了一切,因丧子之痛而打了他,但伤势不重,他们虽违法,但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所以在关了他们三天后,教育教育就放了他们。而教导主任兼团委书记出院后,左臂僵拐着,左耳半边耷拉着,头有时会不自主地摇摆,后来有的学生背后就喊他“摇头瘟”,这个绰号,这个形象将伴随他终生了。
我班张平安和小杨演绎了一场新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传奇,团委会书记等棒打鸳鸯,现在梁山伯已魂归大江,而可怜的小九妹却没有殉情化蝶,她每天低着头,沉默不语,整天就宿舍——教室——食堂,循环往复,大眼睛从不旁骛,却经常红肿着。说句实在话,同学们都埋头学习迎高考,无暇顾及其他;只有我,每天看到空着的邻座,就会想起呆头鹅的梁山伯,并顺眼瞄一下前排的小九妹,我想小九妹也在念着他吧!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胡庆春,江苏句容人,1938年生,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专修科毕业,扬州市文联会员。曾在句容农村中学任教24年,1984年调南京,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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