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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竹林里明月光

 氓哥飞了 2023-09-25

在地铁上看东西的时候截了个图,我一般不会轻易截图,除非是看到比较精彩的东西,下边这段话来自简.赫斯菲尔德的《十扇窗》芭蕉注意到,他的旅行总是很安全,不会遭遇抢劫,因为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可以给予别人。然而,这句话也指向了另外一个层面的意义:诗人的存在必然是有赖于所依,也有赖于相互依存。芭蕉的俳句记录了这个世界在他生命和感知的化缘之碗中所放入的一切,而这个碗一直敞开着。芭蕉在自制旅行帽的帽檐上写下的文字,可以大致翻译如下:

在这世界漫长的雨中,

我们走过

诗的临时避难所。

一般在地铁上看的东西我不会记住作者是谁,也不太会注意作者是不是有一定的认知度,除了一些本来就是巨搫的作家,比如在《十扇窗》之前只看了一点点的托尔斯泰中短篇和毛姆短篇集,完全不同的风格,毛姆的充满人情世故和悲悯的浪漫,托尔斯泰充满纯真诚挚的宗教式的情怀,这些特色都很鲜明,而且是随着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加深的,但那些我都没截图,你怎么可能仅凭一张截图、一张手机屏幕大小的截图就能说明一个故事好不好呢,不现实。

但是你可以从一张截图里的内容判断出作者对她自己说的东西是不是了解,我想我之所以截下上边的那段内容,除了被松尾芭蕉本身的俳句所打动,还有对简.赫斯菲尔德的一些敬佩,穿上一个人的鞋子,戴上他戴过的帽子,跟着他的身影走遍他走过的地方,仍然不足以了解那个人,何况是通过翻译过去的文字,这种情形很常见,木心说诗一注解就煞风景,但是我们真的没办法去因为要了解一首英文诗就去学英文,了解《荷马史诗》就得去学拉丁文,只能靠翻译,可是难免,翻译的过程又是再创造,然后呈现出来的东西到底可以接近原著多少,这是个玄学问题。

也许相对于其他语种的作家,我们似乎更能明白松尾芭蕉,毕竟很多日本文学作品,尤其是日本诗或者散文,无论从文字本身,从意象取舍,从来源上,我们都可以明白在说什么,从松尾芭蕉的俳句里可以看到很多在古体诗里的意象和禅宗的影子,我记得在哪个时候来着,禅诗也是可以证明开悟的方式,很多偈子也是以律诗的形式表达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这是六祖的偈子,还有明代憨山大师的红尘白浪两茫茫,忍辱柔和是妙方,张问陶的只要心光如满月,在家还比出家闲,无门慧开的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甚至近代胡兰成的一本小禅书也叫《禅是一支花》,取自禅宗里拈花一笑的那位,加上浩如烟海的古诗词,俳句,在我们其实是很容易理解的东西,但是容易理解不代表懂。

随便找个小学生都会背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随便找个人几乎都会背,但是真在此情此境,真正会想起这句诗的人还真没几个,不过这句诗并不是一个欢乐的场景,即便是李白也有更多悲寂寥的时候,说放荡是一种掩饰也好,说浪漫是一种本性流露也好,他的不羁和天马行空里有一种跟无厘头接近的东西,然而最懂他的还是杜甫,虽然是忘年交,但是都不快乐,都不快乐的人是相同的,杜甫会说抱叶寒蝉静,李白不会,李白最真实的自己都在比较安静的时候,在看月亮想家的时候,也许大部分时间都在喝酒,酒后会写很多看似繁华的东西,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是酒后看见美丽的贵妃,跟忍不住吹个口哨一个道理,不过李白吹的是“you rise me up",不是“哟妹妹真好看”,耍流氓也分档次的好吧。

我感到惊奇的是一个外国人,凭借着翻译过去的文字,可以理解松尾芭蕉的清苦,甚至能够无限接近地翻译出松尾芭蕉旅行帽上的俳句,这又是让人心感安慰的事情之一,松尾芭蕉俳句风格转变过程中一个特点就是侘寂风,陶瓶里插一支枯花,放在一无所有的墙下,白色碎石铺就的庭院中放几块乱石,我们有个传说,是夸父死后身体的不同部分化成不同的东西,完美展现易经里说的“参赞天地之化育”,所以我在想,历史上那么多印象里的诗人,他们死后,是不是也会化育成万物,然后有一些,仅仅是有一些,变成了海洋的一部分,或者变成了一条鱼,一粒种子,然后松尾芭蕉在某些时候感受到了这些,它们就像一个只对他展现的空间,在松尾芭蕉最后的岁月里,他也许对他的学生说过,莫求古人之迹,求古人之所求。


然而我们不能强求,能读到“大竹林里明月光/间闻杜鹃声感伤”这样的句子已经是莫大的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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