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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拜访恩师高士其 上

 兰州家长 2023-10-02 发布于甘肃

1962年4月20日,正在北京大学读五年级的我,去西直门外二里沟第一次看望科普老作家高士其。他回答了我的许多问题。那天的访问,使我收益颇大。当时,我作了详细的笔记。当天夜里,整理成了《高士其谈科学小品》一文,记述了这次难忘的见面:

北京春正浓,桃花像朵朵红云,柳叶把大地点缀得处处葱绿。这天,天气十分暖和,蓝盈盈的天上飘着几朵白云,太阳照在脸上,已稍微感到有点热了。坐了大约半小时公共汽车,我便从北京大学来到二里沟。一点多钟,我走进全国科协,在一座米黄色的二层楼房旁,遇见一个中年男人,他在种树。“你是叶永烈同志吗?”他用浓重的邯郸口音问道。

原来他就是高士其同志的秘书高仰之同志。因已事先约好,所以他知道我来访。他告诉我:“士其同志刚刚吃过午饭。他吃得很慢。现正在休息。”我随着他来到会客室,我们闲聊起来,从高士其同志的创作情况,一直谈到身体情况。

会客室很大,因为常有成群的小朋友来访,所以特地造得放着许多俄国书籍等。这会客室同时又是高士其的工作室。靠墙放着一张特制的藤椅,椅背似乎特别长。椅子前放着一个铁架,架子上夹着一份其同志听见了我们的谈话声,便从卧室里传出“喔喔”的喉音。高秘书一听,立即到卧室里。没一会儿,高秘书和一位护士一起,扶着高士其走出来,快到椅子跟前时,牵着他的手让他转过身子。刚坐下,护士马上拿了一个红色的垫子,放在椅背顶端,给他当枕头。那张椅子的椅背特别长,大抵就是为了让高士其可以把头靠着休息的缘故。

高士其同志虽然为病魔所困,行动都不能自如,但脸色仍很好,双颊白里透红。头上长着几根稀疏的头发。他的眼睛不能久看。看了一会,眼睛便闭上,竟无法睁开。高秘书说,这几天还算好了些,前几天眼球直朝上翻,看不见东西。高士其咿哑咿哑地讲话,声音从喉管里发出,舌头僵直,一点也不能帮助他发音。我听不懂他的“高语”,由高秘书翻译,讲得很慢。

高士其同志一听我是北京大学化学系的学生,就说:“你们的系主任是孙承锷吧?他是我的老同学哩,都在美国威斯康辛大学化学系念过书。”我十分惊佩他清醒的头脑和清晰的记忆。我告诉他,孙教授身体很好,还亲自开课呢。他听了,嘴角的肌肉向上收缩,出现了笑意。接着,他应我的要求,用依依喔喔的话语,向我谈起自己的写作经过。他讲得十分吃力,一句句经秘书翻译才能听懂。口水不住沿着嘴角往下流,流到口罩里。

下面是我当时记下来的谈话记录:

“1935年,我在上海。陈望道(现复旦大学校长)主办(大人、贾祖璋、顾均正等,后来汇集出版了一本书,叫《越想越输涂》。”

我一听,笑了,问道:“怎么会叫《越想越糊涂》?”

“这是因为这本书中有一篇文章,叫做《越想越糊涂》。”

“这本书我没看到过,您有吗?”

“我也没有。”(注:我根据高士其同志的提示,后来在旧书摊上终于买到上海文化书店1935年出版的《越想越糊涂》-书。)

“我看了一些资料,查证了一下,好像“科学小品'这个词,最早出现在《太白》半月刊上。”

“是这样的。”

“是谁最早提出这个词儿?”

“你可以问问陈望道。”

“你是怎么开始写科学小品的?”

“我的第一篇科学小品是《细菌的衣食住行》,1935年发表在《读书生活》杂志上。后来,就每星期写一篇,发表在《读书生活》上。这些科学小品,收在《我们的抗敌英雄》一书中。这样,越写越有兴趣。在抗战前,写了一百多篇,收成单行本《细菌和人》一书。那都是结合当时的政治,而且都是带有讽刺的口气。后来又出版了《抗战和防疫》、《细菌的大菜馆》。那时,每月还给《中学生》杂志写一篇《菌儿自传》,一直到“八·一三”抗战前,写完了最后一篇稿子,便到延安去了。”

“你解放前的作品,是不是都收进了单行本?”

“还有很多没有收入单行本。”

“你有没有其他笔名?”

“没有(这“没有'两字发音极为清楚,连我也听懂了)。

当时,《读书生活》被禁止了,改为《读书》半月刊。在上海时,为在创刊第二期上。”

“什么杂志?”高士其答着,连高秘书也听不出来讲什么意思。

于是,他就用颤颤抖抖的手吃力地握着铅笔,在纸上写出两个歪歪扭扭的字:“言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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