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学时特别注重劳动教育。那时的劳动教育,不是华而不实,不要轰动效应,而是真劳动,要效益。 我们那时的劳动,根据年龄大小,而要求有所不同,即使同一样劳动,不同年龄要求也不同。比如拾麦穗儿,注重培养孩子颗粒归仓的意识,注重培养学生艰苦奋斗、爱惜粮食的品德。于是夏忙时节,我们都要放麦假,一般一周,回家帮助收麦,点玉米。 拾麦穗儿好理解。大人们割麦,捆麦捆儿,拉麦捆儿,总要漏割一点,掉落一点,散落在麦地里,淹没在麦茬里。我们学生就要去捡拾,让颗粒归筐。一般我们都要戴个草帽,系着红领巾,穿着白衬衫,也算有个形式。但这往往不是学校组织的,而是学校分成的劳动小组自己组织的。我们一般七八个人一个小组,都是住在附近的邻居,商量好今天到哪块地去拾,于是相约穿上校服,系上红领巾。那校服一般是白衬衣,蓝的确良裤子。当时都这样,好像全中国就这一种样式。 于是,在湛蓝的天空下,烈烈艳阳里,一群蓝白相间的孩子,排成一排,在赭黄的大地上,整齐地移动,似一字型大雁,颇为引人注目。我们小心地避开扎人的麦茬儿,眼睛瞪得溜圆,搜寻着躲猫猫的麦穗。一旦发现有麦穗,即欢呼雀跃地跑过去拾起来。麦穗儿都用小手攥着,一枝枝排得整整齐齐。拾够一把了,就用青草捆住,小心地装进书包里,带回家,用鞋底子把麦粒儿搓搓,于是,那黄黄的、白白的、饱满的麦粒就裸露出来了,瞪着一双调皮的眼睛看着我们。我们小心地吹去它们身上的麦皮,然后晒干,积少成多上交学校。每个夏季,我们年纪小的需要交两斤,大的要交四斤呢,这也算是我们勤工俭学的成果吧。 虽然遛麦子时太阳狠毒,晒得我们脸庞黑红,手臂黑黢黢的,但毕竟还算干净。最难受的倒是收秋。收秋我们有秋假,让我们回家帮家里干活。收秋大多九月底,虽然接近中秋,但太阳依然灼热。在玉米地里,依然热浪滚滚,依然密不透风。 那玉米叶此时半枯半绿,纤维正变得粗硬,一片片叶子半耷拉着,皮肤碰上去火辣辣的,剌得胳膊、脸生疼糙痒。那玉米杆儿稠密,有时一丝风没有,像浴池热气逼人,还静得吓人。为了避免玉米叶子刺剌,我们往往穿着长袖厚布衫儿,那份热燥,没经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 钻进玉米林里,你要仔细观察哪里有青色的玉米杆,因为往往没有成熟的,青的,往往容易被丢下,或者是想等着成熟了再掰,结果忘了的。还有就是干枯的玉米的,玉米穗与玉米杆儿上的叶子长的一样,就会分不清楚,容易被遗忘。再有就是玉米秆的根梢了,有时一棵上几个,大人们只掰了大个的,小的就会被遗忘。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将这些被遗忘的玉米掰下来,这实际上是弥补大人干活儿的不足,只有他们的不负责任,才有我们的收获满满。当然,我们那时是不会、也想不到去指责的,我们认为这都是难免的。其实现在想想,或许这是那个贫瘠的年代,善良的人们故意留给我们孩子的快乐吧。 溽热、糙痒、剌皮肤……这个活儿令人难熬,我们却能勉为其难,除了是老师的任务之外,吸引我们的还有两件事:吃甜秆儿和逮蛐蛐儿。 那时的甘蔗很少,一般只有春节才能吃到,而平时能让我们享享口福的也只有吃玉米地里的“甜秆儿”。“甜秆儿”很甜,是杂在玉米地里的异种。有人说它是不结玉米的玉米秆,把甜分都留在了身上,所以甜。有人说它不是玉米秆儿,是其他物种。它稍细,笔直,莹绿,水灵,在夏季绿油油密匝匝的玉米地里不容易找,但在收秋的时候还是容易的,因为它依旧嫩绿水灵,与周围略显老态的玉米秆儿玉米叶有所不同,还是能辨认出来的。我们在玉米地里搜寻时,如果看到一棵这样的“甜秆”,那是要欢呼雀跃的。然后砍倒,扯去枝叶,咔嚓咔嚓,一个个我们秒变剥皮机、粉碎机、榨汁机,叽叽喳喳分而食之,那份快乐,是今日喝着冰凉的甘蔗汁儿的我们也体会不到的。 蛐蛐,大多藏在草丛里,有的躲在被锄掉的干草堆里,或者刚刚砍倒的玉米秆儿堆里。只要掀开干草堆、玉米秆儿堆,往往就有各色蛐蛐儿,从里面蹦出来:圆头的,扁头的,褐色的,黄色的,黑色的,绿色的……我们手忙脚乱地去扣,去捏,去捂,去拍,去抓…… 逮住的蛐蛐儿,我们常常用一根汪汪狗草穿过它们的脖子。那圆头儿蛐蛐的脖子上大多长一个圆形项圈,硬硬的细细的汪汪狗很容易地穿过项圈。蛐蛐有大有小,颜色褐色黑色,一个个穿上去,穿成一串,不住地挣扎扭动,嘀嘀叫着,带动着汪汪狗草一圈圈转动,似风中摇曳的串串稻谷。 斗蛐蛐我们玩得很少,但历史上斗蛐蛐的却很多,为赌的一种。他们斗蛐蛐比较复杂,得有罐儿有盆儿,得训练蛐蛐。我们斗没那么复杂。从自己逮的蛐蛐中选一大个的出来,用劈开的极细的草丝拴住蛐蛐脖子,即放到一起对战。即便这样,两只蛐蛐儿也很好斗。互相瞪视,互相角力,互相追逐。头对头撕咬,须齿颤动,身体灵动,后肢有力,时而滴滴几声,时而昂首挺胸。几下工夫,一方即被逐翻在地瑟缩不起,或者干脆一蹦而逃挣脱草丝。而我们,大多也在头对头的嘶吼之后,心满意足地乘着夕阳的余晖回家。一路上,蛐蛐仍然滴滴地欢叫,丝毫没有即将变成别人口中美味的悲哀。而我的伙伴们,小宏叔、小成、风娃哥、小丽妮,也像一个个凯旋的战士,脚步匆匆而欢快。 看看,说劳动,又说到了玩乐上,似乎跑题了,但谁让我们是小孩子呢,孩子,哪有不贪玩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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