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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狗呷月亮啦！” 一声喊叫打破了田野间的宁静，易家庄的老老少少都走出了自己的屋子，大人们人还端着饭碗，小孩子们连饭都不吃了，直接跑出易家庄的大门。 那天正是阴历十五，我抬头向天上望去，月亮似乎少了一点点，像圆圆的西瓜有一边被某个动物啃掉了一层表皮。而且，这个动物还在继续啃食着西瓜，虽然过程有点慢。 “快tiu（湖南土话，赶的意思）狗啊，月光都被它呷没得了。” 周围的喊叫声越来越大，我不仅也也感染了。 那时候，我只有七八岁的样子，看着月亮渐渐少了，又听到周围人焦急的样子，不仅也吓坏了。我问奶奶：“月光都快没了，怎么办？” “把狗吓跑啊，要吓得它把月光吐出来。” 隔壁的张家屋，何家屋的人已经行动起来了，他们一边大喊大叫，一边还用各种工具尽可能制造噪音。隔着田垄传过来的五花八门的声音，敲锅盖的“哐哐”声，敲铁桶的“嘭嘭”声，敲洗脸盆的“当当”声…… 易家庄的老老少少也马上加入了噪音大合奏，尖叫，呐喊声和各种敲击声马上盖过了附近几个村庄。我奶奶也用一个破竹竿奋力击打着地面，发出“啪啪”的声响。这种破竹竿是我们老家赶鸡赶鸭的一种特制工具，把竹竿的一头用刀劈成一条条的，握着另一头，用破开的那一头敲打地面，就能发出很大的响声。我们把这东西叫做“响把”，现在估计很难找得着了。 全村的男女老少都陷入一种疯狂的亢奋状态，只有邻居家的何婶婶站在大门口抿着嘴笑，她是小学的代课老师，后来还当过我的班主任。我当时很纳闷，全村人都急得要死，她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呢？
才一会功夫，月亮就少了一大半。完了，完了，月亮真的要被天狗吃掉了，人们的喊叫声，敲打声更大了。目光所及的村庄，所有人都在仰着头看着月亮，一脸焦急。 再过一会，月亮完全不见了，大家目瞪口呆，敲击声似乎也停滞了。 “不能停，不能停，要吓得天狗把月亮吐出来！”老人们大喊起来。人们又开始卖力吆喝和敲打。 果然，一分钟不到，一弦弯弯的光亮出现在夜空中。 “吐出来了，吐出来了，加油！” 人们倍受鼓舞，又开始兴奋起来，小孩们更是高兴地哇哇大叫。 最开始是一弦弯月，慢慢变成了一瓣西瓜，再变成了一枚橄榄，最后，圆圆的月亮再次挂在了天空。 人们终于停止了战斗，脸上都是兴奋的表情。 “天狗被我们赶跑了！” “哈哈，我喉咙都喊哑了……” 人们开始得胜回朝，带着敲裂了的锅盖，捶扁了的铁桶，个个眉飞色舞回家。大人们继续坐在桌子前吃饭，老人端着碗追赶着还在乱爬的孙子，抓住后匆匆喂一口饭。 一轮圆月挂在天空，继续给人间洒下阵阵清辉。 后来，邻居家的何婶婶告诉我，这叫做月食，太阳的光线射向月球的时候，被地球挡住了，并不是天狗把月亮吃了，又被人们吓得吐了出来。 可我宁愿相信是天狗要吃月亮，我们赶跑了天狗，把月亮救了下来。 月食已经存在了几十亿年，人类文明社会也有几千年，当时已经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为什么人们还会执着地去做看起来很愚昧的事情呢？ 或许，这是人类内心固有的善良，是一种传承了几千年的对日月星辰的感恩。这种充满仪式感的活动，就是一种天人合一的和谐。 时间又过去了40年，现在的民间，哪怕是最偏远的农村，再也没有“赶走天狗救月亮”这种集体无意义的战斗了。月食来了，人们漫不经心瞟一眼，该干嘛干嘛。有些人还会架起天文望远镜去，进行所谓的天文观察。 我觉得，这一切都没有小时候来得有意思。我又悚然一惊，科学的发展是不是让我们少了很多乐趣？ 真相和充满诗意的想象，究竟哪一种更有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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