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龙章老师的记忆非常惊人,那时我就很奇怪,为什么老一辈票友的记忆都这么超群, 几乎他看过的程先生和新老当年演出剧目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这么清晰。后来我明白了,这就是痴迷的结果——真心喜爱艺术家和他们的艺术,就会死心塌地的去爱,废寝忘食的去研究,因而记忆就出奇的深刻。 有一次吊完嗓,和王老师闲聊,说起了程先生的几位琴师和几位编剧,王老师兴致很高,讲了很多胡铁芬、周昌华和钟世章先生的不为人知的逸事和艺术特色(后边专门撰文另发),也聊了程先生的几位编剧——罗瘿公、金仲荪和翁偶虹。王老师说:程先生的这三位编剧,各有所长,也各有不足。 罗瘿公编剧多取材于话本、旧剧,因为他虽是民国有名的诗人,但对于编剧却并不擅长,捧梅特别是从捧程后才真正接触编剧之事,对剧情穿插、剧词格律也是不断摸索。齐如山建议他可多参考旧剧本、旧话本改编,这样对于情节穿插有成例可循,只需修改旧词即可排演,省时省力,可谓旧瓶装新酒之上策,因此,罗先生改编或编剧的【龙马姻缘】【梨花记】【花舫缘】【赚文娟】等皆是这种制曲方法。但是,罗瘿公用这种方式改编的剧本,结构冗长、头绪繁多,重情节而轻唱作,啰里啰嗦的。比如【风流棒】要分两天演完,且剧情复杂,你要是落下其中一折没看到,下边的剧情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罗先生的文学功底很深,写出来的戏词能雅俗共赏,为程剧加分不少。 金仲荪那时有人叫他“七十天县丞”,我没明白啥意思,大概是他做过两个月的县官?金先生也是诗人,他编写的剧本和罗瘿公又有所不同,他重文学性思想性但轻剧情。他编的【梅妃】【荒山泪】【文姬归汉】等剧目,唱词清新优美,擅长用典但不晦涩,只是剧情穿插很平淡,戏剧的矛盾冲突不明显,整体风格偏“温”,如果不是凭借程先生精湛的唱功吸引人,估计也会把观众看蔫了。 翁偶虹先生的编剧,词藻华丽,剧情瑰奇,结构紧凑,唱词文学性和剧情穿插都是一流,很能吸引人,从他的【锁麟囊】就能看出这些特点。但是翁剧喜欢堆砌词藻,著名剧评家xxx就说过,翁麟声的编剧直追吴文英之词,有“七宝楼台”之嫌——看似富丽堂皇炫人眼目,实则拆开后不成片段,一堆碎片而已。 看老人心情不错,我又问了一个关于新艳秋的问题——她被军阀逼婚的内幕。我问他这事您清楚吗?王老师叹了口气,说他听曹先生讲过。事情发生后,新艳秋的母亲曾给曹先生写信详述事情经过,并请曹先生帮忙想办法,故而曹先生知之甚详。事情是这样的。 河北军阀冯某对绮年玉貌的新艳秋非常仰慕,对新的演出几乎每场必到还各种热捧,直到后来托人找新母说项,要娶新艳秋为侧室。当时开出的条件是给新母礼金四万元用于养老,给新艳秋的哥哥王子祥在其手下安排一个重要差事。四万金在当时可是天文数字了,新艳秋的态度是听母亲和兄长的安排。冯某原以为新艳秋的母、兄会痛快答应,不想老太太和儿子一算账,新艳秋唱戏每年的收入不菲,如果以再唱十年算算,收入何止是区区四万元!因此对于冯某的请求给与拒绝。 冯某对此事颇为恼怒,但并未用强,而是找到当时北平某要人(名字省略,此人于抗战有功)问计。北平某要人告诉他伶人胆小怕事,一吓唬就从了。于是,对新艳秋的压迫便接踵而来。首先通知梨园公会,今后禁止新艳秋一切演出,理由是新艳秋班社曾去冀东(当时敌战区)唱过堂会。为此新艳秋登报辟谣此为“谣言”,自己并未去过冀东演出。然而,北平当局并未听她解释。1937年3月17日晚,新艳秋原定在吉祥戏院演出【春闺选婿】,但演出前却被要求停演,并有荷枪士兵进入。这事对不明所以的观众来说发生的很突然,全都不明所以。后来官方在剧场贴出告示: 新伶因不服平市府之指导,警察局奉令禁止该伶在平津两地演剧,自今日执行。 不能演戏而坐吃山空,这令新母和其兄非常着急,虽然猜测与得罪冯某有关,但不明其中细节,只能四处托人说情。此后才有新母托请冀东保安司令石友三说情未果,侠肝义胆真男儿的尚小云先生也为此事奔走的后话。(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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