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艺术意境的 最高层次是禅境 - 唐代张怀瓘曾评: 陆探微得“象人之美”之“骨” 张僧繇得“象人之美”之“肉” 顾恺之得“象人之美”之“神” - 但是 从顾恺之的 创作实践看 - 他的主要成就 还只是“形似” - 他对于 “神似” 的认识 - 仅局限于 “形”的 真实显现 - 六朝人物 绘画和雕刻 - 要求: 核准度于毫芒 审光色于浓淡 - 追求 形似的精致,逼肖于对象 容不得丝毫的差别和走样 - 同时色彩的 浓淡厚薄 也把握得 准确鲜明 富于光感 - 这 两条形似的逼真性 具有极高的准确度 - 色彩的 光感鲜明性 反映了六朝 的审美理想 和审美原则 - 顾恺之 就认为“若 长短、刚柔、 深浅、广狭 与点睛之节 - 上下、大小、浓薄 有一毫小失 则神气与之 俱变矣” - 尽管这里头的“神气” 还局限在“形”的容貌 - 但是他提出的 "以形写神”的 绘画理论 - 意义格外重大 - 因它标志着 中国艺术在 - 外域文化 强烈刺激 和启迪下 - 在中国本土文化焕发出 强大生命活力的基础上 - 终于 实现了一个 历史的飞跃 —— 艺术的自觉 - 顾恺之 所说的“神” 不仅要体现 人物的精神 - 更是一种具有 审美意义的 人的精神 - 从此人物画的价值 就不去表现故事的 生动和对象的准确 - 而是画家所捕捉到的、 或是画家所赋予出的 精神内涵 - 也就是 对象的 内在美 - 在魏晋以后 半个多世纪 的时间里头 - 中国艺术 又从自觉 走向成熟 - 在这中间佛教文化 对于文人士大夫所从事的 绘画、书法艺术的 催化作用或许要间接一些 - 但也可能更深刻一些 也就是在更深层次上 即不仅仅是在一般的 外在造型和形式方面 - 而主要是在艺术观念、艺术理论的 形成和发展方面给予了有力的影响 - 魏晋玄学与 佛学的合流 不再以外在 的纷繁现象 而是以内在的 精神为本质 - 这种思想 落实到了 艺术当中 - 便是,对外在的雕饰美、动势美的否定 以及,对内在的精神美、静态美的肯定 - 以形写神、 气韵生动、 重意境等 艺术原则 - 落实到 绘画、书法 和造型艺术 - 在佛教壁画中 形式化、程式化、装饰化 的图案则退到附属的地位 - 装饰化的图案 只为创造一种 妙彩的佛的境界 和 神秘的宗教气氛 - 主体形象是神化了的 人和世俗化的供养人 等自然形态的形象 - 不论在壁画、雕塑 还是在道释人物画 - 更加注重 表现人的 精神气质、 情感和 内在性格 - 在意象上 是由镂金错彩 转至自然平淡 的追求 - 由五彩缤纷 的动的气势 转为 静的意味 - 经过佛学、玄学的浸染 中国艺术的哲学意味 有了一个,极大转变 - 由满实而为空灵 由繁复而为简淡 - 由火热的 情感奔流而为 幽静、抽象的 哲学沉思 - 从唐代王维 变李思训的 金碧山水 为水墨画 起 - 墨的地位上升了 - 意象的自然趣味 - 开始表现在 色彩的单纯简淡和 线条的韵律与生气 - 张彦远《历代名画记》: “是故运墨 而五色具 谓之得意” - 说出中国绘画 由五彩变水墨 - 精神心理的依据 是为达意的需要 是内容决定形式 - 水墨即是一种色相 最朴素而又包含着 最丰富色阶层次的 颜色 - 书法那些抽象、单纯、 充满生命动感的线条 最简洁地、最深刻地 体现着人的生命本质 - 对禅宗艺术家来说: - 为么摒弃 青绿山水 而崇尚无色 的水墨绘画 - 正认为是 由“色界”向“无色界” 寻求解脱的一种形式 - 在艺术 哲学上 的依据 - 也是有着禅学 “色即是空”、 “一即多” 的辩证意味 - 所以中国山水画即以水墨为正宗 不论绘画、书法乃至雕塑、建筑 都体现为一种线的艺术 - 正是 以庄禅为内在精神背景 是自然恬淡的审美趣味 在意象方面的一种落实 - 盛唐以后 随着佛学中国化 及其在思想领域 的胜利 - 使绘画美学家们 更加普遍地 强调画家的 主观作用 - 强调作品 内在精神 的意义 - 禅学的启发下 唐代美学思想 最重要的收获 是“意境”说 - 随着中国 山水画 的发展 步入高峰 - “意境说”成为 中国艺术 最重要的 理论基石 - 最具中国特色的 美学思想意境说, 是中国哲学和中国艺术 高度成熟基础上的产物 - 但这两方面的成熟 都是在不断地吸收 外来 佛教哲学和 佛教艺术的 营养情况下 实现的 - 中国艺术意境的 最高层次是禅境 - 宗白华先生说: 禅是动中的极静 也是静中的极动 - 寂而常照 照而长寂 动静不二 - 直探生命的本源 - 禅是中国人接触到 佛教大乘教以后 - 体认到自己 心灵的深处 而被灿烂地 发挥到一种 哲学境界和 艺术境界 - 静穆的观照 和 飞跃的生命 构成了 艺术的 两元 - 也是构成“禅” 的心灵状态 宗先生还以 佛教的语言 说出了中国 绘画意境的 哲理意味: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 这 既是盛唐人的诗境 也是宋元人的画境 - 意境说的 诞生和泛滥 使主“意”派 文人画迅猛发展 终于在宋元之际 - 成了中国艺术的主潮 - 禅宗思想对文人书画 的全面渗透和建构 - 还体现在审美境界 和艺术思维方式的 某种同构性上 - 禅与艺术 也都要求 整体地、 直觉地 体现自然 - 所谓“悟道” 不是思辩的,推理认识 而是个体的,直觉体验 - 禅是 以直觉的方式 来表达和传递 - 那一些被认为不可 表达和传递的东西 - 而艺术的审美心理 也要求描绘的东西 直接诉诸人的感官 - 诉诸人的感情和想象 - 它不离现实 却超越现实 - 不离感觉却超越感觉 力求在精神上传达出 某种带有永恒意味的 超越性的东西 - 晚唐、五代 以后的画家 - 多在丹青笔墨中 追求愉悦、满足 - 要求直抒胸臆 - 要求 痛快淋漓抒发一种 直接和强烈的感受 - 那一大批僧人书法家比如 高闲、辩光、亚栖、梦龟 - 贯休更直接以书法为心印 “发于心源,成于了悟” - 把书法作为体悟 自身生命与 精神本体的 最自然 的方式 - 这与禅宗通过 突然而白发的 言行“悟道”的 精神状态 是一致的 - 宋元以后尚“逸” - 逸即就是超绝,超生脱俗、 与自然融合的“禅”的精神 - 如果说艺术是 一种精神的美 - 那个 精神美 之所在 - 正是对于 现存世界 的超绝 - 宗教是一种超绝 是从情志得不到 安宁的此岸世界 飞冲出去 - 而在 彼岸寻求到 精神的安顿 - 艺术是另一种超绝 - 它不求助于 虚妄的彼岸 - 而在人的 创造力中 实现自我 - 在美的创造中精神得到自由的飞翔 最终达到既使心灵和社会生活净化 - 又使人 在超脱的胸襟里头 体味到宇宙的深境 - 而这种“艺术境界与哲理境界 是诞生一个最自由最充沛的 深心的自我” - 宋元时代的书画家如: 董源、巨然、米带、 马远、倪瓒、黄公望 - 在他们那些 清室、明洁、 纤尘不染 的山水画 - 形象负荷着 无限的生意 无边的深情 - 那种 深透空灵的意境 苍茫的宇宙意识 - 在自成天蒙 的心理空间 - 流溢着“物我浑一” 的永恒梦幻之光 - 明代董其昌 借佛教禅宗的 南北宗分野来 论画 - 指出 南宗文人画 高出官方院 体面的地方 - 也就在于 对于自然物象的 这种超绝之美上 - 在于主体精神的 内在最深心灵的 表现上 - 这的确 抓住了文人画 美学思想的精髓 - 南北分宗 又引发了 中国文人对诗、文、书法 等的其它艺术分野的兴趣 - 所谓 “非独画也 古今风骚 流别之道 固不外此” - 从唐代的司空图 到宋代的严羽 再到明代的 徐渭、胡应鳞 - 从看重“韵外之致”,“昧外之旨” 到追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 诗境、书境上 皆与南宗画的 艺术境界 一脉相承 - 并且影响 清代三百年 余波未尽 - 明清以后的佛教艺术 不论绘画、书法、雕塑或建筑 已经失去了内在蓬勃的生命感 - 汉唐 那种磅薄、飞扬、雄浑的气象 让位于小情、小景的八面玲珑 - 魏晋的“气韵生动” 换成了笔墨技巧 宋元深邃、苍茫 的宇宙意识 - 只留下小小的几圈 趣味性的涟漪 - 当宗教超绝的意识 不能在中国人心中 感发时 - 当艺术 和人生 - 远离 自然和哲学的 宇宙精神之时 - 艺术的内在 生命力度、 生命感 也就衰退了 - 禅,本是 引导艺术 在宁静中 实现精神超越 感悟宇宙大流 - 结果随着 佛教衰颓 - 也致使 艺术失去了 超越的力量 - 也许德国马克 说的不无道理: “没有一个 伟大的 纯洁的 艺术 是无宗教的 - 艺术愈发宗教化 它就愈有艺术性 - 这不仅意味: 哲学、宗教、艺术 在真、善、美的 顶点都殊途同归 - 达到最高级的境界是 “纯洁艺术”审美境界 - 也意味着 书画家作为一个 艺术家与佛教禅僧 作为一个彻悟者 都要求精神上的 解脱 - 要求人的本质在与 在“道”的拥抱中 得到自由的飞翔 达到如此“纯洁艺术”的顶峰 才能领略宗教与艺术的真谛 - 佛教艺术 从魏晋“有”的实相 到宋元“空”的意境 - 这一切,既标志着 宗教借艺术的形式 - 使艺术成为 宗教的艺术 - 又标志着宗教由艺术 走向美学的历史进程 - 佛教主观上要求 艺术为宗教服务 - 而客观上 却刺激了 艺术兴盛 - 特别是指 宗教艺术 的兴盛 - 宗教 空洞抽象 诸般说教 - 不可能引起 人们的美感 - 宗教的修炼 一旦与对象 的形式因素 和形式结构 结合起来 - 就可能产生审美愉悦 这种审美愉悦一旦与 强烈的情感和想象力 结合在一起 - 就可能迸发 震撼人心的 美感力量 - 这就有可能 会从宗教的心理意识 转向审美的心理意识 - 即由宗教的“顿悟” 变成审美的“妙悟” - 从而构成 中国古典类学中 独特的禅境意象 - 由这一种 禅境意象 流露出的 “超绝之美” 纯素之美 - 也即就是人们常说的 “逸格”和“平淡天真” - 始终成为 中国艺术的 最高的向往 - 佛教作为一种文化在流传、 影响华夏文化的最大一面 似乎并不是它的天国信仰 而是它的哲学、艺术和审美 -- 正如 有一位美学家 所概括的那样: 中国哲学的 趋向和顶峰 不是宗教 而是美学 - 中国哲学思想的形成 不是从认识到宗教 而是由它们到审美 - 达到审美式 的人生态度 和人生境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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