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去”“今” 裘錫圭 《說文·五上·去部》:“ 下面我們來討論下一般的“去”,即來去的“去”字的本義。從字音和字形來看,“去”應該是當開口講的“呿”的初文。《莊子·秋水》:“公孫龍口呿而不合,舌舉而不下,乃逸而走。”《釋文》引司馬彪注釋“呿”爲“開”。《吕氏春秋·重言》述齊桓公與管仲謀伐莒而事泄的故事,有“君呿而不唫,所言者'莒’也”之語,高誘注:“呿,開。唫,閉。”《管子·小問》述同一事,“君呿而不唫”作“口開而不闔”。《淮南子·泰族》:“高宗諒闇,三年不言,四海之內寂然無聲;一言聲然,大動天下。是以天心呿唫者也。”此文“呿唫”也應該當開口閉口講,“唫”指不言,“呿”指“一言聲然”。《素問·寶命全形論》:“能達虛實之數者,獨出獨入,呿吟至微,秋毫在目。”王冰注:“呿謂欠呿,吟謂吟嘆。”慧琳《一切經音義》卷三:“欠㰦:音去。《埤倉》云:'欠㰦,張口也。’案:欠㰦,張口引氣也。或作'呿’。”“去”字在“口”上加“大”,字形所要表示的意義應該就是開口。“赤”字在“火”上加“大”表示火盛,“奞”字在“隹”上加“大”表示“烏張毛羽自奮”(見《说文·四上·隹部》),造字方法與此相似。“呿”與“去”同音(“呿”字本有平、去二讀),字義也與“去”字字形表示的意義相合,無疑就是爲“去”字本義而造的分化字。“去”本从“口”,“呿”又加“口”旁。同類的例子在漢字發展過程中是很常見的。如“然”本从“火”,表示其本義的分化字“燃”又加“火”旁;“益”字上部本是橫寫的“水”,表示其本義的分化字“溢”又加“水”旁。 正由於“去”的本義是開口,所以有些从“去”聲的字有“開”義。《廣雅·釋詁三》:“祛(原作“裕”,從王念孫《疏證》改),開也。”《漢書·兒寬傳》“合祛於天地神祇”句颜注引李奇曰:“祛,開散;合,閉也。”《莊子·胠箧》篇《釋文》:“司馬(彪)云:從旁開爲胠。一云發也。”王念孫認爲袖口稱“祛”也取“開”義(見《廣雅書證》),“張開”“離開'二義相因(例如人張口則兩唇相離)。“去”字的“離去”義可能就是由“張開'義引申出來的。 “今”字的本義可能正與“去”字的本義相對。 甲骨文“今”作 甲骨文“曰”作 古書中有當閉口講的“吟”字。《史記·淮陰侯列傳》:“雖有舜、禹之智,吟而不言,不如瘖聾之指麾也。”《索隱》:“吟,鄭氏音巨蔭反。又音琴。”“巨蔭反”之音與“噤”字之音相同。所以當閉口講的“吟”和“噤”可以看作一字的異體。這個字也可以寫作“唫”。上引《吕氏春秋·重言》“君呿而不唫”句,《說苑·權謀》作“君吁而不吟”,譚戒甫認爲《重言》的“唫”“當爲'噤’”(據陳奇猷《吕氏春秋校釋》1165—1166頁注〔三四〕轉引)。《墨子·親士》:“臣下重其爵位而不言,近臣則喑,遠臣則唫。”畢沅校注謂“唫”“與'噤’音義同”。這兩個“唫”字跟上引《淮南子·泰族》“呿唫”之“唫”,都可以看作“吟”(噤)的異體。上引《素問》“呿吟至微”的“吟”,王冰釋爲“吟嘆”是有問題的。同篇下文有“虛實呿吟”之語,“呿”“吟”二字之義顯然是正反相對的。山東中醫學院、河北醫學院《黃帝內經素問校釋》解釋“呿吟”說:“與'呿唫’同,開閉也。在此指呼吸之微動言。......《素問識》云:'按《通雅》云吟即噤,閉口也。古吟、唫、噤通用。’”(上册349頁)此說可從。 當閉口講的“吟”應該就是表示“今”字本義的分化字。“吟”和“今”的關係跟“呿”和“去”的關係相同。至於口吟之“吟”(《後漢書·梁統附玄孫冀傳》“口吟舌言”,李賢注:“謂語吃不能明瞭。”此字亦作“唫”。《說文·二上·口部》:“唫,口急也。”),以及呻吟、吟嘆之“吟”(古亦可作“唫”),它們是不是當閉口講的“吟”的引申義,還有待研究。 原載《北京師範學院學報》1988年2期;後收入《古文字論集》,中華書局,1992年,第646—649頁,又收入《裘錫圭學術文集·金文及其他古文字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418—421頁。今據《裘錫圭學術文集》發布。 微刊小編:阿東 文字校對:掾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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